苏晚晚急忙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不是的,在晚晚心中,无论何时都是将你们当做家人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来,“可明蓁姐姐怎么办?她才是真正的二姑娘,我却抢了她的身份,明蓁姐姐肯定恨死我了。”
她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急忙抬手拭去,单薄的身子也颤抖得厉害。
苏承言皱了皱眉,语气颇为不善:“那么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怎么能比得上你我十多年的感情,她若是敢来同你抢,我第一个不会轻饶了她。”
林远慎也怜惜地道:“晚晚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瞒着我爹娘,只要我们不说,旁人也不知道你不是侯府嫡女,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苏晚晚抬起头,看着围在自己身旁的两个男人,唇瓣微张,满是说不出的欣慰和感动。她捏着帕子拭去泪水,看似柔弱,眼底却浮现出一丝得意。
她不是真嫡女这件事竟然不小心被林远慎知道了,世家贵族联姻一向注重出身,还好她闹了个离家出走,就让林远慎心疼了。只要他不告诉忠义候夫妇,她就还是可以凭着广平候府嫡女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至于洛明蓁,真嫡女又如何,还不是抢不过她?家人的宠爱,尊贵的身份,还有家世显赫的未婚夫,都只能是她苏晚晚的。
凉亭里的洛明蓁瞧着外面那几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拉拉扯扯,抬手抚了抚手臂上窜起来的鸡皮疙瘩,起身领着春桃就准备走了。
再听下去,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刚刚撩开藤蔓,不远处的苏晚晚一见到她,就立马缩了缩身子,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明蓁姐姐。”
那委屈的模样好似洛明蓁欺负她了一般。
一旁的林远慎闻声,也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洛明蓁。他听说苏晚晚不是侯府嫡女时,自然也知道了那个真嫡女从小是在乡野长大的,不仅不懂规矩,还粗鄙不堪,想来长相也是难以入目。
那样一个女人,就算是真嫡女也是配不上他的,娶回家也只会让人看笑话。
他本只是随意扫一眼,可目光刚刚掠过洛明蓁身上便愣了愣。
若说苏晚晚的长相是清婉动人,让人瞧了觉得舒心。那么洛明蓁便是带了几分迫人的明媚,五官张扬,无端端让人挪不开眼,像开得最盛的凤尾花,耀眼又绚丽。
单单论起样貌就已然是压了苏晚晚不止一星半点。
而这通身的气度,看起来也比小家碧玉的苏晚晚更像广平候府的嫡女。
林远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余光见得身旁的苏晚晚面露紧张地看着他。他才急忙别过眼,不自然地咳了咳。
可他刚刚盯着洛明蓁,那眼里的惊艳之色全被苏晚晚看在了眼里。气得她暗暗攥紧了袖袍下的手,眼底也闪过一丝忿恨。洛明蓁这个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洛明蓁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便要回房了。
可苏晚晚因着林远慎刚刚的失态,这会儿对洛明蓁是怎么也看不顺眼。她眼珠子转了转,转身就握住了苏承言的袖子,楚楚可怜地开口:“哥哥,明蓁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同她问安,她都不理我,一定是晚晚做错了什么。”
她说着,又要委屈地哭起来了。苏承言自然又是好一阵心疼,他急忙转过身,对着洛明蓁的背影不耐烦地吼道:“晚晚同你说话,你聋了么?”
他又啐了一口,“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没规没矩,只会丢人现眼。”
这明显带着羞辱的话换了任何一个姑娘听了,怕是都要气得哭起来。可洛明蓁却只是撩了撩眼皮,转过身,随意地道:“哦,然后呢?”
她的话音刚落,面前三人就愣住了。苏承言指向洛明蓁的手都在发抖,嘴里“你”了半天,硬是被她这副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态度气得卡住了嗓子,好半晌都憋不出回言来。
洛明蓁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道:“别骂乡下人了,毕竟你这心肝儿似的苏晚晚才是你瞧不起的乡野村姑,积点口德吧,你张口闭口骂的可都是她。”
一旁的苏晚晚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洛明蓁的话就像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她脸上。不管她怎么努力,她骨子里还是流着乡下人的血,洛明蓁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
她赶忙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她才是侯府的嫡女,她才是踩着洛明蓁的人。
而洛明蓁瞧着他们被气得说不出话,颇有些兴致缺缺地半搭了搭眼皮,嘲讽地嗤笑了一声就转过了身。
走之前她偏过头添了一句:“对了,你们最近多泡点菊花茶巴,降降火气,免得日后上火,气坏了身子。毕竟这广平侯府我还要待很久的,你们得日日见着我,一日都少不了。”
说着,她撩了撩耳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了。这些人就是巴不得她赶紧走,那她就偏要留下来隔应隔应他们。反正她待得挺自在的,他们觉得不痛快,也只能给她憋着。
“洛明蓁,你给我站住!”林苏承言被她的话气得不轻,当即就要去拦住她。
可他还没有挪动步子就听到了一道带了些威严的声音: “承言,你在这儿大吵大闹的做什么?”
第2章 离家
见着突然出现的广平侯,花厅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苏承言和苏晚晚立马低下头喊了一声:“爹爹”。
一旁的林远慎也摆出笑脸道:“苏伯父,不知今日您也在府中,未曾前来拜见,是小侄失礼了。”
广平侯捻了捻胡须,精瘦的脸上一笑就起了褶子:“林贤侄既然来了,便一同用膳吧。”
林远慎斜了一眼不远处的洛明蓁,知道今日这侯府是非多,便赶忙对着广平侯道:“小侄来得匆忙,这才想起还要些杂事要处理,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见林远慎要走,广平侯也只是客套地挽留了几句,便让人送他出府了。
而苏承言带着苏晚晚准备去前厅用膳,路过洛明蓁身旁时,忿恨地瞪了她一眼。
奈何洛明蓁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满不在乎地就往她的院子去了。
可她刚刚路过广平侯身旁,便被他叫住了。广平侯对她笑了笑,语态温和地道:“蓁儿啊,怎么不跟承言他们一起去用膳?”
洛明蓁微睁了眼,目光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她动了动喉头,若不是面前的人还在冲她笑着,她几乎都快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以前他们都是将她当做陌生人一般,连话都不会跟她多说一句。
见广平侯带着关切的眼神,她避开了他的目光,捏了捏衣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道:“我还不太饿。”
广平侯语重心长地道:“你这孩子太不爱惜身子了,到了用膳的时候,也还是该进食的。咱们是一家人,一起用膳也好说说话。你不愿去,莫不是因为晚晚?”
还未等洛明蓁回答,他又温声道,“你这傻孩子,你才是我的女儿啊,至于晚晚,过些时日就要嫁给林世子了,能陪在我和你娘身旁的也就是你和承言,所以你也别跟她计较了。之前我与你娘对你多有疏忽,你也莫放在心上。你才是我们的亲女儿,我们自然是更心疼你的。”
洛明蓁身子僵硬了一瞬,好半晌也只是应了一声:“嗯。”
见她应了,广平侯带了几分怜爱地瞧着她:“好了,你若是不习惯,就让下人将膳食送到你房里,爹也不想为难你。等你愿意了,咱们一家人再来好好聚一聚,现下你就先回房休息吧。”
洛明蓁还是只应了一声:“嗯。”
广平侯似乎也不介意她不冷不淡的态度,微微一笑,便转身走了。
而留在原地的洛明蓁久久没有抬起头,直到一阵风吹过,凉意让她回过了神。她摸了摸鼻尖,有些心绪不宁往回走着。可鬼使神差的,她却顿了顿步子,不自觉地瞧着前厅的方向,脑海里又回想起广平侯跟她说的那些话。
原来他心中是那样想的么,他其实更疼爱她?
而他刚刚的神情,似乎是希望她去前厅和他们一起用膳的。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调转方向去了前厅。
候府前厅外,刚刚走过来的洛明蓁还是在门外犹豫了好半晌。以前她和他们一起用膳,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气氛都会变得死气沉沉,只有她离开,他们才会其乐融融地说笑起来。
有时候她也会在门口听一听他们的笑声,直到让自己麻木起来,再也感受不到半点难过的情绪。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不在乎,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她闭了闭眼,还是决定进去了,起码她的父亲是将她当作女儿的,这就够了。
她刚刚走到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在抬手的一瞬间被里面的谈话声止住了动作。
因着是家宴,仆人们都在屋内伺候着,外面没人,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洛明蓁会突然过来,说起话来也并未避讳。
只听得苏母有些担忧地道: “夫君,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对明蓁那丫头不大好啊,她毕竟才刚刚回来,跟咱们也不熟络。”
苏承言也接过话头道:“爹,您还真打算送她入宫啊?以她那个没规没矩的德行,可别连累了咱们。”
“不懂规矩,咱们找个教养嬷嬷来教教便是了。况且嫁给九五至尊,还能委屈她了?这几日,咱们得对她好一些,抓紧些时间熟络起来,到时候她才能真心实意地帮咱们。承言,晚晚,你们俩最近也别同她闹起来了。日后她若是得了宠,也是咱们苏家的一大助力。"
广平侯捻了捻胡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洛明蓁虽是他的亲女儿,可这么多年不在身边,也实在没什么感情。可她姿色过人,若是能送进宫里,应当可以讨得陛下的欢心。
他之所以把两个女儿都留下,也正是出于这个打算。
她们一个嫁给未来的忠义候,一个嫁给当今陛下,这对他们苏家来说,可谓是最合算的买卖了。
“爹爹,你放心,晚晚一定会和明蓁姐姐好好相处的。”苏晚晚脆生生地开口,随即就听到广平侯笑着道了一声:“不愧是我的乖女儿。”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一片欢声笑语,而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的洛明蓁却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攥紧的手上青筋鼓起,发出了骨节搓磨的声音。她努力顺了顺呼吸,才强忍着没让自己冲进去骂人。
怪不得她这个一向对她不理不睬的父亲今日跟她说了那么多温情的话,什么把她当作一家人,什么唯一的女儿,什么更疼爱她,原来都只是为了骗她入宫。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喜怒无常,冷血寡情,最喜欢的就是折磨别人,不仅长得奇丑无比,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但凡他不高兴了,在场所有的人都要被他割了脑袋挂在城墙上。
虽说这么多年没有纳妃,可那绝不可能是他洁身自好,大家都说是送进去的姑娘全被他折磨得惨死在榻上。虽然都是坊间传言,可无风不起浪,他定然不是个什么善茬。一想到这儿,洛明蓁手臂上都瘆得起了一排细细的疹子。
她若是进了宫,绝对要被那个暴君给活活折磨死。可这群人竟然半点不顾她的死活,在背地里谋划要卖了她,她忿恨地咬了咬牙,气得手臂都在发抖了。
这一家子都什么烂人,不是表面假模假样,实际上想卖她求荣,就是跟个没脑子的蠢货一样把她当仇人看。
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她攥紧了拳头,眼中更坚定了几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办法离开候府,否则等进宫的日子到了,她就真的完了。
她偏过头瞧了瞧纱窗上映出的人影,眼里再没了一丝温度。
想利用她,门儿都没有!
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入夜,明月高悬,整个候府都沉浸在宁静的夜色中。四下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可广平侯夫妇的卧房里却忽地响起了一道道惊恐的尖叫声。
“啊,老鼠,有老鼠!”
侯爷夫人叫得嗓子都破了音,紧接着房门了被破开,只见得侯爷夫人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好就光着脚从房里跑了出来。
她一面跑,一面厉声尖叫着,慌不择路时不慎滑了一跤,一头就栽进了花坛里。头发被树枝挂中,更是疼得她当场就痛哭流涕地惨叫了起来。
广平侯猛地见着这么多老鼠,也是吓得面色苍白,正要穿鞋的时候,一脚踩进去却是踩到了一只肥老鼠。
黑灯瞎火的,满屋子都是老鼠叫,这么冷不丁的一吓,饶是他这样的大男人,也吓得当场摔在了地上。头发披散,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着。他一面逃,一面嚎叫着:“来人,快给我来人!”
那两人的惨叫声实在太大了,很快整个候府的人都被吵醒了。原本沉寂的候府登时亮起了灯火,府里的下人纷纷赶往广平侯夫妇的卧房,有的人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举着火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