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御医给小公主诊脉, 大大超出他的预料,很是惊喜,直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谁也没想到, 当初她那样差的身子, 硬生生将孩子保下来,还仅仅只有不足之症。”
富察舜华走到膳桌前,坐了下来,“母女平安就好,宫里钮祜禄贵妃想也是松一口气。”
丛双微微一笑,给她上了一碗樱桃乳酪, “她哪是松一口气?应该是听到昨晚孩子顺利生下来,松气了,结果懿贵妃大出血,又把心吊起来了,就这么忽上忽下的,想想都累得慌。”
“人好就行,好歹是贵妃, 又是皇上表妹,别出了事儿,怀疑是咱们干的,冤不冤啊?”
她拿着银勺舀了一口乳酪,吃了半碗馄饨,便叫人撤下去了。
“皇上怎的还没来信儿,是什么意思?这是,不准备回皇宫,要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
她转头,看着众人,他们纷纷摇头,都不知道。
得,那位的心思,谁能猜透呢?
“走吧,去看看永安,醒了没?再不醒,他的樱桃乳酪可就没了。”
这时候,乳母牵着走得摇摇晃晃的永安,进来了。
墨竹将食盒里的乳酪拿了出来,还有一个肉末鸡蛋羹,忙打发春白去取。
只要不吃奶水,哪怕是米糊糊,这小子都乖乖的。
对着有味道的东西,吃得更是欢实,没多久,小肚子就鼓起来了。
小孩子吃得差不多就够了,吃多了,对肠胃也是个负担,富察舜华问乳母:“不能喂了吧?”
“回娘娘,差不多了,但再吃一两口,也没什么妨碍。”
富察舜华看着他还在那儿张着嘴,呆呆萌萌的,心里乐呵,“再给他一口鸡蛋羹,他现在更喜欢这个。”
吃饱了心满意足,永安就缠着富察舜华,想出去玩。
拍拍他的屁股,嫌弃道:“外头下雨呢,还出去玩,你想得美,生病了怎么办?就在屋子里待着,等放晴了,带你出去!”
任凭永安怎么哭唧唧地闹,她也不为所动。
小孩子实际上对情绪十分敏感,只要不是被惯得厉害,看到大人这样子了,也不会做无用功了。
刚开始还生闷气,后来,就去房间的一角,去骑木马了,整个藻韵楼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宣嫔听了声音,忍不住过来,“老远就听着他这笑声了,可真是叫我羡慕,偏偏你也不来叫我,这不,我就自个儿不打招呼过来了。”
丛双忙给她拉开凳子,春白匆匆将桌上的茶盏都收拾了,去泡新茶,“他这声音在外头不显,还挺叫人心头快活的,但身处其中,你就知道多烦人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啊。”
“好歹是你儿子,别这样儿啊,要不给我养一阵儿?我看着这样乖巧的孩子,就眼馋得很。”
富察舜华睨她一眼,“五阿哥还不够你亲香啊?日日都要泡在翔鸾阁了,再说了,这小子是个驴脾气,驴的脾气都比他好,可没你看到的那般乖巧。”
说起五阿哥,宣嫔就有些心烦,“嗐,不去了,人家有正经生母,我跑去干嘛?还叫人以为我是别有用心,心怀不轨,想要抢孩子呢!”
“真是,也不想想,博尔济吉特氏,哪还能再有个孩子了?”
她跑到永安那儿,就看着他来回摇着木马,“现如今,也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眼馋了。”
“若我宫中有人生下了公主,约莫我还能养着,若是皇子,肯定没有我养着的份儿。”
富察舜华叹气,博尔济吉特氏的荣耀,算一算,已有了几十年了,从孝端文皇后,再到宠冠后宫的敏和恭惠元妃,再到辅政有方的孝庄文皇后,再就是被废的顺治帝静妃,到如今的太后,俱是出身博尔济吉特氏。
三代后族,何等风光,当初顺治时期,几乎大半个后宫高位,都是博尔济吉特氏出来的后妃,牢牢把持着清廷后宫。
就这样的家世,哪个皇帝不忌惮?
“唉,我也就能指望着,明年大选,挑进来几个宫妃,若生下个公主,我也能养一阵儿,算是添个热闹。”
“再说了,公主养在主位名下,和养在庶妃名下,是绝对不同的,而且,咱们这儿的公主,多是要去抚蒙的,有我这一层关系,看在我的面子,日后选个我们博尔济吉特氏的亲王成婚也未可知,想来,就算是孩子母亲,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富察舜华又笑道:“你这想得够远了,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早晚的事儿,我和你说,”她摆摆手,神采飞扬,“到时候我挑几个省心又好看的,往那儿一放,我就不信了,还没人能有个孩子了?我不贪心,有个公主养着,能让我看到就成了,我也不妨碍生母和孩子亲近,本来也不是我生的,我这愿望这么简单,老天一定会帮我实现的。”
富察舜华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心酸。
皇宫里,就一个皇帝,可女人却有无数个。
有受宠的,就有不受宠的。
有多少人在这深宫中,寂寂无名一辈子?
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或许没到这种程度,可也不是没有十几年见过皇上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的宫妃。
这样的日子,何等无聊,何等寂寞?
也难怪宫中的女子,哪怕没什么妄想,也心心念念一个孩子了。
多个人,哪怕只是一段时间,也总归是少些凄清的。
这时候,漾月又跑了进来,“主子,宣嫔主子,刚刚来人说,皇上准备回宫一趟,看一眼懿贵妃和刚出生的小公主,待明儿再回来,等出了初秋,再收拾回宫。”
康熙此举,倒也在她意料之中,并不如何叫她惊讶。
“皇上是自己带着人回去?不带着旁人了?”
“这个没说,没说大概就是自己带人回去吧?”
宣嫔原本听这信儿站起了身,蹲的久了,有些晕乎,缓了一阵儿,却半句不提康熙,显然对他没有半分兴趣。
坐到富察舜华对面,抿了口茶水,“你瞧瞧咱们永安,这你都嫌不乖巧,上哪儿找比他还乖的孩子去?五阿哥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才能闹呢,满屋子疯跑。”
富察舜华呵呵了,毫不留情地揭短道:“他啊,外头的雨豆大一般,刚还吵着要出去玩呢,你就是没看到,就差坐下耍驴了。”
“得亏不用我看着孩子,照顾孩子,我得被他折腾死。”
木马玩了个够,又跑去小鱼缸那儿玩小金鱼,鱼不过两个指节长,尚还是鱼苗,被富察舜华要来,养在碗口粗的鱼缸里,也不怕小孩子跌进去。
他把手指放进去,一动不动,盯着那两条小鱼,总算看着有一条上前,碰了碰他的手指,咯咯地笑了起来。
宣嫔摸摸他的小脑袋,“和个金鱼都能玩得这般开心,可怜了我的小宝贝,等哪一日,回皇宫了,咱们去宠物房给他挑一只小猫小狗的,陪着他一道,也是好事。”
富察舜华有些意动,但又把这念头掐了,“就算是想给他养,也得看皇上允准与否,皇室规矩都不叫孩子养在生母身边,一防外戚,二是防着长于妇人之手,那宠物应该也是不许的,别刚养上,就被打杀了,那可真是造孽。”
“咱们自己养着倒可以,给孩子,十有八、九不可行。”
经她一说,宣嫔也想了起来,臭着脸,“这不行那不行的,我们草原上的人,整日与牛羊作伴,也没怎样。”
“皇室规矩不多,还叫皇室吗?”
“而且猫狗寿命都不长,等他大了,它们也老了,徒增伤心罢了。况且也不确定永安是否对动物毛发过敏,等他大一大再说,不过你提醒我了,你不是嫌弃你那儿清静吗?养一只鹦鹉,它们活泼,学句话就说,当然,你可别再它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再给你学出去。”
宣嫔眼睛一亮,“这个好啊,平时也能打发时间解闷儿,养一对儿,回去就叫人挑了好看的给我!”
又问她:“你呢?你不养点东西啊?”
富察舜华一愣,摇摇头,“不了,草木无心人有心,我养花花草草,平日看看杂书也就够了,就不养那些了。”
宣嫔想到她刚刚说的,也就不再劝了。
富察舜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在现代的时候,家里有一条中华田园犬,聪明亲人,从她出生就在家里了,狗的寿命最多二十来年,她长得越来越大,狗却越来越老,最后都走不动了,死在了她取得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
她真的不敢再养了,那种付出感情后,被带着走了的、心里空洞洞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受了。
又看向窗外,豆大的雨珠已是变为朦胧细雨,薄雾笼罩在不远处的山林周围,更显青山苍翠,绿涛千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2章
承乾宫, 昏睡了整整一日的懿贵妃终于醒来。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日,直到此时,也不曾有停歇的迹象。
她睁开眼, 入目便是紫苏与白芷激动的神色,再一转眼睛, 就看到了守在一边, 下巴已冒出了青茬的康熙。
“醒了,主子醒了!”
紫苏忙命人将药碗拿了出来, “这是固本培元的汤药,几个太医斟酌再三开出来的,十分温和, 对了您的症,奴婢喂您喝吧。”
懿贵妃艰难地将药喝了,又用了一些小米粥, 身上有了些力气, 才问道:“皇上不是在瀛台?怎么回来了?妾身子无大碍, 倒是叫您兴师动众的。”
这话听着就别扭, 但康熙全然不放在心上,温声道:“于情于理,朕都该回来看看,难道,朕在你眼中,就是那等寡情之人不成?”
“朕听闻你元气大伤,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儿养着身子吧, 听人说,女子月子期间,若是养得好, 身上的毛病都能去得七七八八,你就趁此机会,好好儿的,该吃药吃药,该睡就睡,别亏了自己。”
他一番嘘寒问暖,叫懿贵妃眼角发热。
他们是表兄妹,虽然见面不多,可有血缘维系,情分也曾浓厚无比,可近些年,却是走得越发远了。
都有多久,她没得到过皇上如此关切的温言软语了
一时间,她竟有些失神,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为掩饰失态,她微微垂首,“妾多谢皇上关怀,如今倒还好,只是比旁人,到底虚弱些,可能得坐双月子了。”
康熙握着她的手道:“这有什么要紧?养好身子才是上上之事,别管多久,别管用多少药材,能把身子养好了,一切就都值得。”
懿贵妃微微勾唇,又道:“孩子呢?让我瞧瞧,我还没仔细瞧过呢,她长相如何,身体如何,我一概不知。”
紫苏忙走了出去,“奴婢这就去叫乳母来,您稍等。”
康熙笑着道:“朕瞧了孩子,和你长得甚是相似,长大后,必定是个美人儿。”
“但也不瞒你说,这孩子有不足之症,比旁的孩子体质稍差,但只要精心养着,待到成年时,与旁人一般无二,并不是难事。”
懿贵妃笑意温和,眉宇间虽有黯然,却也放松许多,道:“皇上,妾的身子,自己知道什么样,当初都以为孩子要保不住了,现在,她虽体质差了点,但已是老天待我不薄了,十分令妾欣喜。”
“如今这样,已是万幸了,早知道结果,已有了心理准备,妾也没什么怨天尤人的心思。”
虽然就说了没几句话,可她伤了身子,若非为了看一眼孩子,早都撑不下去了。
这时候,紫苏带着乳母走了进来,见了康熙,又是一礼。
“主子,您瞧瞧咱们小公主,生的通红,日后一看就是白皙皮肤,眉眼与您相似,见了的都说是个美人坯子。”
懿贵妃扒着襁褓,小心地看着尚有些发皱的孩子,眼中似有点点星光,柔波荡漾,“真可爱。”
看了一会儿,她终是体力不支,摆摆手道:“好了,带小公主下去喝奶水吧。”
见她疲态尽显,康熙笑道:“你睡吧,折腾一顿,你身子又未痊愈,等孩子洗三结束,朕再回去瀛台。”
懿贵妃笑着点点头。
还没等康熙出了承乾宫,外头钮祜禄贵妃就来了。
“妾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康熙扶起她,“快起来,不必多礼。”
两个人进了明间坐着,康熙道:“你把懿贵妃照顾得很好,当初御医所言,朕都心凉了,没想到孩子健康降生,纵然有所不足,却也很是叫朕欣慰了。”
“懿贵妃能安稳养胎,你功不可没。”
钮祜禄贵妃微微一笑,“皇上这是说哪里的话,这是妾该做的,皇上实在过誉了,叫妾心下难安,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