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醒过来, 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真的错了。
可此时此刻,他怀中的童落只越来越冰冷, 没有动弹。
“落落……”
白潜玉的声音中,哽意更浓。
柳织织亦是红了眼。
她也有错, 不该丢下童落一个人, 她应该寸步不离才是。
唐离负手立在柳织织身后,唯有他面无波澜。
白潜玉的唇瓣颤动着,无措的他看到唐离的腿,目光便上移,落在唐离脸上,马上道:“唐离,你快救落落。”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他急切求救。
他又道了遍:“快救她,快。”
他燃起的所有希望, 全在医术超神的唐离身上。
柳织织闻言,这才想起唐离的本事,她便站起身拉住唐离的手,也哑声道:“唐离,救救她吧?”
他是神,肯定有办法。
唐离未吱声。
他只仍压着怒意再看了看柳织织。
柳织织唤他:“唐离。”
白潜玉不由崩溃地大声催促:“快救她啊!”
唐离终于道:“她已经死了。”
人好好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愚钝到连喜欢谁都能搞错。人死了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如此行径,唐离唾弃。
白潜玉听到唐离的话,立即喝道:“她没有死,快救她!”
她不会死,她怎么可以死?
他将童落抱得越发紧,也越发感受到她身躯的冰冷,冷得入骨,冷得他全身都如在被冰针扎着,又冷又疼。
剧烈的痛苦遍布他的全部身心,令他无法承受。
他不相信落落死了。
唐离又补了句:“绝烬散,你懂的。”
不,他不懂。
白潜玉惨白着脸摇头:“我不懂,我只要落落。”
他又在自欺欺人。
“落落……”
白潜玉彻底哭了出来,喘.息着哭。
他固执了这么多年,建立惜风楼后,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向高高在上,从没像今日这般,绝望得像个孩子。
他抱着童落,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啊——”
他已彻底崩溃。
他现在只有本能地将童落越抱越紧,童落脸上的血蹭到他没有血色的脸上,令他看着越发惨烈落魄到极.致。
他一直在哭,哪有曾经的半丝骄傲。
他现在的痛,无人可体会,却难以不动容。
柳织织握紧唐离的手,难过地劝道:“救救她吧?就插手这一次好不好?看在她为你效命十几年的份上。”
唐离冷道:“这是她的命数。”
柳织织不由急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无论是你,还是我,认识的朋友都不多,不会有下一次。”
她挽住他的胳膊:“就这一次,好吗?”
她知道她这样不对,可真的不想童落死。
这次不是胚胎,是童落自己,她更无法坐视不理。
唐离不说话,冷漠的样子显然是不答应。
柳织织说着,都想哭了,尤其是听到白潜玉的哭声,在这种充斥着哀痛与绝望的气氛下,她的心跟着揪起。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唐离见她的眼睛开始变湿,斥了声:“不准哭!”
她还没有为他哭过。
他忽然搂住她的腰,紧盯着她的眼,命令她:“把眼泪收回去。”
他绝不允许她把她的第一滴泪给别人。
他忽然如此凶,柳织织有些懵。
她乖乖忍下哭意。
她眼巴巴地抬头望着他脸沉沉的模样:“那你救她,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用最止损的方法。”
唐离只道:“别闹了,可以吗?”
天道不是他们的玩具。
柳织织的声音拉大:“我没有闹,我说这一次就是这一次,我对天发誓,若这次之后,我再……”
“行了。”
唐离倏地打断她脱口而出的誓言。
虽知道自己不对,柳织织仍不由感觉生气。
他们夫妻俩被童落尊重着,效命着,他们却先是任童落的孩子小产,后是目睹童落的死,却冷眼旁观。
在道义上,他们真的很冷血。
最重要的是,她把童落当朋友,她真不好受。
柳织织干脆使硬:“我命令你救她,否则我会一直不高兴,一直不想理你,也不想跟你回天界。”
她可以讲道理,但情绪不可能没有。
唐离闻言,搂她的力道不由加大:“你……”
柳织织迎视着他:“救不救?”
脑子被剧痛与绝望充斥的白潜玉,渐渐将夫妻俩的对话听入耳中,他缓缓抬起通红的泪眼看向他们。
莫不是唐离能救?
唐离现在心中还压着怒火,却不仅暂时不能跟柳织织算账,她反倒因为凡间的事跟他闹起脾气。
他的眼睛眯起。
柳织织忽然将他推开:“真是不想理你!”
她迈步就要走,免得在这里心塞。
唐离下意识拉住她,不满道:“你就不能别推我?”
之前做人时,她一直在推开他,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去抓她,始终无法真正将她抓在身边。
那种痛,他想起便怕。
哪怕是现在,仍会因被她推而心慌难受。
柳织织听出他语中的受伤,便颇怔地转回身。
她瞧着他,不解他怎么了。
唐离重新环紧她,仿佛生怕她跑掉,他道:“我可以用一个折中的法子去救童落,就看白潜玉是否答应。”
话语间,他看向白潜玉。
柳织织惊讶:“折中的法子?”
白潜玉闻言,想也不想,就立即用嘶哑的嗓音道:“我答应,只要能救落落,把我的命给她也行。”
再次有希望,他的滋味可想而知。
唐离道:“童落的阳寿已尽,这就是她已定的命数,天道中的万事万物都有它既定的规律走向,想要改变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要童落活,便需她最亲近的人,把阳寿给她。”
柳织织愣住:“所以是白潜玉死,换童落活?”
一命换一命?
唐离道:“倒也不一定,本来在童落死后,白潜玉也只剩下二十年的阳寿,最后抑郁而终,白潜玉可以选择给童落多少阳寿。”
若是他,会选择给一半,同生共死。
听着唐离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白潜玉免不得觉得莫名其妙,可他没心思多想,再离谱的事,他都会信。
他喃喃出声:“给阳寿?”
他当然愿意把二十年都给落落,便要道:“我……”
唐离打断他:“想清楚自己的决定。”
白潜玉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柳织织消化下这个信息,便已无法可说。
唐离能用这个折中的法子救童落,已是不错。
她见好就收。
她看着白潜玉,也能猜到白潜玉的决定。
她稍思,便道:“以童落对你的感情,她一定不愿意你死她活,到时候她肯定会悲痛地跟着你去。”
白潜玉闻言,便若有所思。
柳织织已知道,这个混蛋白潜玉是喜欢童落的。
只是到对方死,他才明白对方的重要性。
柳织织默了会,说出唐离的想法:“二十年的寿命,你们各十年挺好的,珍惜相守的十年,同生共死。”
相守十年?同生共死?
白潜玉想了下,便道:“好,给她十年。”
他离不开落落,也知道落落离不开他,两人各十年,是最好的选择。若真能如此,他何其幸运,还能与她相守十年。
够了。
这已经足够了。
他看着怀中已死的童落,比起让她现在死,他怎敢奢望太多。
他又抬头看向唐离:“怎么给寿命?”
他已迫不及待。
以天道之主的身份徇私,插手凡间的事,唐离终究是不愿的,可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再拒绝,再反悔。
他瞧了瞧怀中的柳织织,便抬起手。
随着他的手掌缓缓挥过,隔空间,似有似无的神力落在童落身上,由头到脚,像是将她抚过。柳织织和白潜玉目睹童落身上的血很快消失干净,童落寡白的脸上也开始有血色。
白潜玉的眼睛睁大,震惊不已。
他马上颤颤地抚起童落的脸,发现是热的。
他再触向她的鼻息,发现有呼吸。
他喜极而泣:“落落。”
童落的眼睫颤了颤,悠悠睁开了眼。
白潜玉激动地又唤了她一遍:“落落。”
童落不解:“玉哥哥?”
她转头看向周遭,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马上又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身上,抬手感觉了番情况,发现自己浑身正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唐离瞧向惊奇地盯着童落看的柳织织,哼道:“现在满意了?”
柳织织回神,看着他点头:“满意了。”
这结果已经不错。
对童落来说,最起码可以不留遗憾了。
虽然活不长。
剩下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唐离牵起柳织织就走。
柳织织乖乖随着他,只回头再看了看那两人,见到白潜玉正如待珍宝地将死而复生的童落扶起。
童落在问白潜玉:“我怎么没死?”
白潜玉一把抱住她,眼睛依旧是红的:“是……”
他欲说什么,却又呆住。
她怎么没死?
可他忽然不记得她怎么活过来的。
他转头看向唐离牵着柳织织越离越远的背影,面露不解。
他只记得是唐离救了落落,却不记得唐离是怎么救的,更不记得其中的一些细节,明明是才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不重要。
他更抱紧童落:“无论如何,你活着就好。”
他的声音沙哑,刚才的滋味,仍旧让他觉得害怕。
童落的身子僵着:“玉哥哥?”
他这是在做什么?
能活着,童落是觉得意外的。
但她更意外的是,玉哥哥对她的态度。
她记得他赶过来为她挡了一剑,记得他为她难过,记得他说会为她报仇。
现在他又如此紧张她……
是为什么?
白潜玉的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怀抱她的力道越来越紧:“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都是我的错,还有我们的孩子……”
全是他的错。
童落的眸色暗了暗:“你知道了?”
白潜玉闷闷地应道:“嗯,是我的错。”
童落难掩难过,她垂眸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及时发现孩子的存在,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不爱她,从来不是种错。
错在她过于偏执,非得介入他和塞辛乐之间。
“是我的错。”白潜玉极为肯定地说道,“若我能早些正视对你的感情,便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对我的感情?”童落愣住。
白潜玉道:“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确定心中所爱一直都是你,是我太过于固执,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对辛乐的感情是男女之情,对你只是兄妹之情,那其实都是我蠢。”
看到她死的时候,他只想甩自己几个耳光,再随她去。
他为什么要这么盲目?
童落闻言,极为震惊:“什么?”
白潜玉放开她,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我已经和辛乐撇清关系,落落,我们马上成亲好不好?马上生个孩子好不好?”
话语间,他是紧张的。
他怕她怨他,怕她已对他死心。
他的这些话,给了童落太多冲击。
他不是喜欢塞辛乐?
她怔怔地问:“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转变着实太大。
白潜玉又抱紧她,慢慢地,耐心地,与她诉说着自己对她的感情。从前到后,包括塞辛乐对他说过的话。
童落听在耳中,仍旧震惊不散。
后来她遗憾道:“所以我们的孩子白没了?”
就因为他的固执?
提及此事,白潜玉也心痛:“对不起。”
童落忽然推开他:“我想静静。”
玉哥哥喜欢她,选择她,她无疑是高兴得无以复加,但高兴过后,她不由为他们的孩子不平。
他不喜欢她,与喜欢她不承认,是两码事。
她转身便大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