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天道之主, 他做不到不打起所有的警惕, 对方的一句话令他马上提起所有的劲爬起来。
坐在地上的许遥风亦是。
两人怀着伤, 摇摇晃晃地过去企图保护柳织织。
许遥风拉起柳织织后退, 薛雁南持着剑挡在他们面前, 强撑的薛雁南脸色惨白,嘴角的血又在不断滴。
两人的情况皆是不妙, 就许遥风还好些。
许遥风揽着柳织织,凝起力气抬头冷问:“你到底是谁?我记忆中的无尽, 分明不是你这样子的。”
柳织织也看着无尽, 呆怔而疑惑。
怎么又要杀她的孩子?
来来去去的,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唐离的死,显然让无尽心情不错,他悠悠地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的天道之主就是我。”
话语间,他缓缓降落。
他在地上踱了几步,眸视着周遭,眼中透出狂热。
离终于死了, 他也终于可以脱离束缚,不再只能被困在天界,不再最多只能来到这天界与人界的通道口。
上天入地,他自由了,这个世界是他的。
他已经可以去任何地方。
但在此之前,他得处理掉这个孩子。
他未走几步,便又回过头看向柳织织的肚子。
薛雁南和许遥风下意识想做些什么,却是忽然不能动弹,他们便立即急得挣扎,但没有任何动弹的余地。
眼前的人是神,无人有对抗的余地。
柳织织下意识护着肚子后退。
所以这不是天道之主?
那谁是?
难不成是对方非得搅碎身魂的唐离?
无尽对柳织织丝毫不感兴趣,更没兴趣去考虑她在想什么,他只看着对方的肚子:“不愧是神婴,居然有反应。”
柳织织闻言,便低头。
她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腹部在闪现着熟悉的光芒。
神婴?
她的孩子是神?
那唐离?
神婴的反应只会增高无尽的警惕意识,他不磨蹭,眸色微闪间,施起神力。
未想这时忽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立即转头,便见到没有他操控的天刑台,竟是自发打开,在他诧异间,唐离突然完好无缺地由深渊升出。
他的眼睛倏地睁大:“你……”
柳织织抬头,下意识唤了声:“唐离?”
他这是?
他居然没有死,还变了模样。
唐离眨眼立在空中,他负着手,哪里还是刚才那个被逼着跳下天刑台,枯瘦残破到令人触目惊心的血人。
干干净净的他,神清异彩,完好得仿佛在发光。
他那俊美夺目的脸,模样犹如最初。
他一身玄衣,和站在地上的无尽一模一样,气势却有所差距。
如此瞧起来,无尽似乎就是他的赝品。
他垂眸俯视着呆若木鸡的无尽,淡淡出声:“区区一个分.身,你确定你能杀得了我这正主的孩子?”
分.身……
这似乎戳到无尽的痛处,他越发变了脸色。
对,他只是分.身。
唐离才是天道之主本尊。
随着唐离的回归,无尽的气焰陡然没了。
无尽问道:“你怎么没死?”
天刑台明明能搅碎一切,哪怕是神。
柳织织怔怔地盯着唐离。
她看得出来,眼前的唐离不再是人,而是神,比无尽还要厉害的神。
所以无尽是他的分.身?
他的分.身在造反?
唐离字字诛心:“分.身杀正主?倒是会做梦。”
无尽的脸色极为难看。
不过眨眼的功夫,天刑台上的局势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定住的薛雁南和许遥风看着这一幕,哪能不惊讶。
谁能想到,唐离是天道之主。
跳入天刑台,反令起脱胎换骨,回归神位。
唐离瞧了瞧无尽身上的玄色衣裳,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便忽然改变,变成他在人间最常穿的青白色搭配。
白色的里衣,青白色的外衣,微扬的发带与外衣同色。
乍一变,他显得越发干净。
只是就算他现在看着与人间的他一样,由里到外散发出的气质却是完全不同,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人。
以柳织织的角度看,他淡漠且遥远。
他好像还没看过她一眼。
无尽似乎要崩溃,他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空。
他又问:“到底为什么?”
他的声音中有嘶意。
唐离淡讽:“你作为替我坐镇天界,执掌天道的分.身,推演能力确实是合格,这也是我赋予你的能力。”
他稍顿,又道:“但你觉得,我作为正主,推演能力会如何?”
无尽闻言,身子一震。
他惊问:“所以你早就算好所有的事?”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个笑话。
唐离就是唐离,他身上有不可压制的气焰:“我敢下凡,又怎会真让意外发生?被自己随便变出来的区区一个分.身取代,那岂不是个笑话?你的一切神力都是我给的,拿什么跟我斗?”
无尽凄然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他是笑话。
他道:“可你明明已经跳下天刑台。”
唐离道:“谁跟你说过,天刑台能消灭天道之主?这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我自己的东西能消灭我?”
如此一个简单的道理,彻底击垮无尽。
不,他不是无尽,这不是他的名字。
他只是个分.身。
他一直都知道天刑台能毁灭一切,包括神的身魂,而离是这世上唯一的神,他便以为天刑台能毁灭离。
未想结果……
唐离的语中透出主宰一切的震慑力:“你既然有了企图脱离我的自主意识,便该被打下天刑台。”
无尽闻言,立即又抬头看他。
他稍顿,马上就要跑,却是刚踏出两步就像是被狠狠地灼烧了一般,脸色大变地被逼得退回原处。
因为正主给予的束缚,他离不开这里。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便被拖往那可怕的无底深渊。
在狼狈的惊恐间,他很快掉了下去。
深渊随之关闭,不留余地。
这一次,里头的身魂确实被最不人.道的方式处理掉。
随着无尽的毁灭,薛雁南和许遥风所受的束缚自动解除,他们晃了晃身子,忍着没倒下,便又抬头看向唐离。
他们无疑仍是惊诧的。
唐离微抬眼帘,他的目光落在薛雁南和许遥风身上。
两人身上的伤随之消去。
在他看向柳织织时,薛雁南与许遥风已完全恢复完好,身上连点血迹都没有,仿佛根本没受过伤。
柳织织也看着唐离,四目相对。
她觉得他的目光是淡漠的,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唐离抬起右手,五指微曲,正对着他自己的心口,拉动间,一股力量生生地从他的心口拖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被光芒包围着,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心?
柳织织正是讶异间,唐离转手一推,那东西钻入她的心口。
她下意识抬手去捂。
她仔细探了探,果然感受到心跳。
他把心给了她?
唐离将手负回去,转身欲离。
柳织织见了,马上唤他:“唐离!”
唐离的背影顿住。
柳织织复杂地出声:“我……”
唐离缓缓再转头看向她,他瞧着她的眼。
顿了会,他又回过头。
正是柳织织不解他的想法时,她忽然飞起,落在他身旁。
他显然是打算带她走。
两人要升起时,薛雁南立即唤了声:“柳织织!”
柳织织转头,瞧到薛雁南眼里的紧张。
对于薛雁南这个人,柳织织的感觉平静得多。
两人相望了会,她便道:“刚才你都听见了,我不是那个喜欢你的柳织织,虽然现在有心,我也不喜欢你。”
薛雁南闻言,眼里露出灰败之色。
柳织织继续道:“感谢你一次次的鼎力相护,我们恩怨两消。”
听着对方的话,薛雁南说不出半个字。
说再多其他的话,都比不过她平静的一句不喜欢。
此时此刻,他仍对她造不成波澜。
他整个人透出颓然。
一旁的许遥风只看着空中那对夫妻,他没说话。
柳织织看向许遥风,由着唐离带她离开。
柳织织回头间,两人凭空消失。
这天刑台既如无尽所言,是用来销毁天道中任何意外的,却也是人间通往天界的通道处。随着两人的消失,直冲云霄的光柱跟着消失,等于通道随之关闭,四周恢复常态。
这时,悬在空中的仙岛开始下落。
仙岛的下落是平稳的,直至再落入水中,海水急涨。
平静的仙岛又开始震动。
祁娘正驶着大船,还在那里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回家,海上却是忽然又翻起大浪,大船跟着大弧度摇晃。
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以为是海怪,一时间不敢动,只含泪瑟瑟地躲在角落发着抖。直到她发现海上除了翻浪,没有其他声音,她才在迟疑后,壮起胆出去朝后头瞧,便远远地看到清河仙岛似回到海中。
清河仙岛定住后,狼藉的一切又在恢复原状。
之前发生的一切,好似只是梦。
天刑台上的许遥风踏下阶梯,神色平静。
只有薛雁南正立在远处,抬头看着空中柳织织消失的地方。
他许久许久不曾动过。
第080章
柳织织被唐离带离后, 便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跟在唐离身后缓缓前行,打量着周遭,知道这里就是天界,与她在梦中看到无尽时的环境差不多。一望无际的视野中, 都是白色, 雾烟缭绕于他们脚下, 徐徐地升, 徐徐地散。
他们踏着虚虚实实的感觉, 处在如梦似幻的幽静中。
周围的实物不多, 零零星星的, 或有绿树掩映, 或有假山独立, 或有亭台孤落……瞧着单调, 却别有一番韵.味。
柳织织觉得,这天界很好看。
不过她又觉得, 若一个人长期孤独地待在这里,大概也不会好受。
所以……
她抬眸看向唐离的背影。
莫不是, 这就是他下凡的理由?
她张了张嘴, 想喊他,却莫名地没什么勇气。
没心的时候,她对他的感觉就是复杂的,如今忽然有心了,那种复杂的感觉更像是落到实处,令她颇为不习惯。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唐离,还是唐离么?
她忽觉惆怅。
莫不是那个与她纠.缠不休的唐离,终究算是死了?
思及此, 她垂下眼帘。
她的心口,有让她觉得不好受的滋味。
不过她再一想想,唐离就是唐离,眼前的这位天道之主确实是那个与她有种种纠葛的唐离,只是他恢复了更多的记忆罢了。
她又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只默默地跟着他。
自带她上来后,他似乎忘记她的存在。
他们一前一后未行多久,便到了一处构造颇为奇特的屋子前,该屋子只有三面环墙,正面空空,两端摆有屏风。
屋内的陈设,也是柳织织从未见过的简单。
她跟着踏上短梯,瞧着里头。
她下意识步进去。
她在想,是不是越不简单的人,住的地方就越简单。
察觉到唐离没进屋,她回头,便见到唐离立在檐下转过身,他抬手缓缓挥过,眼前便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在这形状里头,有真实的画面在匀速流动,那明显是人间的一处处。
柳织织过去瞧,莫不是这就是映世镜?
他在观测人间?
她侧头看向他,只见他目不斜视,似乎察觉不到她的目光。
她稍顿,便去到屋里的桌旁坐下。
她下意识想倒杯茶喝,可桌上什么都没有。
她抬眸看了看他的背影,觉得不爽。
之前的唐离明明眼里只有她,如今对他来说,她似乎就是空气。
这悬殊简直……
她再坐了会,见他只看着映世镜,便起身去到对面的床榻上坐着。
她抚着自己的腹部,滋味更复杂。
他带她上来,是因为责任么?
思及此,她又看向他的背影,张嘴欲言又止。
罢了,先不打扰他。
在清河仙岛折.腾一遭,她虽是始终完好,却终究是个孕妇。思起之前唐离说她脉象不稳,后来她为了重伤师父,还动过胎气,她便干脆沿着床榻躺下来,打算好生歇歇。
她侧身支着脑袋,目光仍落在唐离身上。
她的眸中,思绪明显。
唐离看了映世镜许多,都不曾动过,后来他好不容易收起映世镜,柳织织便考虑怎么与他说话。
他步到屋内,去到对面的琴后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