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柳建琴携家眷隐离,无人寻得其踪迹。
流传是因血脉特殊,他们柳家人的心有无法估量的奇效,隐离就是躲避此事可能对他们造成的灾祸。
唐离查到,柳织织就是其后人。
当下经过许遥风如此一说,唐靖月也算是明白,这一脉的柳家人,为何心有那般神奇的入药奇效。
据他所知,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除妖丹之外,便是妖心。
有妖族血脉的人,心特殊些,也正常。
唐离看着手中药瓶,忽然出声:“吃妖丹之后呢?”
许遥风道:“彻底入妖。”
唐离闻言,又抬眸看向许遥风。
许遥风道:“玄破灵剑威力太大,这莲池所聚的灵气,只能稳住她的身魂,无法让本该凡体的她真正活过来。”
稍默了瞬,他又道:“只有入妖,方可重生。”
他瞧出,唐离不想柳织织成妖。
唐离问道:“只能入妖?妖丹不是可以炼化?”
他由唐靖月带大,耳濡目染间,也多少了解些这种事。
事到如今,他都信。
唐靖月看了看明显话不多的许遥风,便替其解答这颇为简单的问题:“炼化大概对织织没有作用,她不是任何一界的修行者,只是靠妖族血脉活着的普通人,只能顺势入妖。”
唐离又瞧向手中药瓶。
沉默了会,他便问:“入妖可是能长颗心?”
许遥风以冷淡的语气,说着对唐离来说,极为残忍的话:“草木本无心,都是修炼出来的,或许她修炼个几百年,能化出一颗心。”
几百年……
唐离极为苦涩地笑了。
几百年,那也得他这个凡人有命等。
柳织织入妖后,大概能无限期地活下去吧?
而他呢?
数十年,便已归尘土。
许遥风见唐离在犹豫,能猜到原因,如此偏执的人,自是不能容许自己死了,所爱之人却长久地活着。
他道:“不入妖,她便只能躺到死。”
唐离闻言,身子微僵。
他不想柳织织入妖,也更不想她死。
他紧紧地握住药瓶,垂眸沉默片刻,忽然冷冷地笑了。
也罢。
真到那一日,大不了他死之前,杀了她。
柳织织终于可以救过来,他的情绪终究好不少,便在做下决定后,直接进入池中,朝柳织织过去。
他的后背有一大片血迹,血迹下是刀伤。
刀伤的痂连着衣服,触目惊心。
作为父亲的唐靖月看到这一幕,心下滋味自是不好,何况唐离身上的血可不只有后背,前面亦是自己吐的血。
那么爱干净的人,却能让自己如此。
唐靖月摇了摇头。
多日来,这是唐离第一次靠近柳织织,之前他守在池边,都是生怕自己动了什么地方,让她无法活过来。
他甚至,连池中水都不敢动。
体弱的他走到竹筏前时,明显有些气喘。
但他的目光只定定地落在柳织织脸上,又是一番犹豫,他终将药瓶中的妖丹取出,递入她嘴中。
妖丹似有生命,自己钻入她体内。
她的腹中闪过妖丹的光芒,随之没了动静。
唐离仍守在竹筏前,等她醒来。
他的手,在她脸上轻抚。
他的眼里只有她。
知道吸收妖丹,到让柳织织恢复神志需要一定的时间,唐靖月便收回目光对许遥风道:“仙人可借一步说话?”
许遥风稍稍颔首。
他负手跟着唐靖月,缓缓步远。
直到离莲池有一些距离,他们才先后顿足。
有生之年,能见到仙与妖,素来沉静的唐靖月也难免满心激动,不用多问,他确定眼前人是仙。
一把年纪的他,算是无憾。
他远远地再看了眼池中的唐离,便问许遥风:“仙人可知小离是什么?”
因前有柳织织,他越发觉得,小离也不简单。
许遥风反问:“为何如此问?”
唐靖月道:“实不相瞒,二十四年前,在国师府的在下屋门口,莫名出现一名婴儿,便是小离。在下查不到他的来路,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便收他为义子。随着他的逐渐长大,其各种天赋皆是惊人,似乎有与生俱来的力量加成,聪明强大,无人能克制。”
他稍思,又道:“他似乎,不像正常人。”
唐离的不寻常,他最知。
许遥风闻言,思起那日在都城的城门处,所见识到的。
他转头瞧向唐离。
默了会后,他道:“我看不出。”
唐靖月顺着再看向唐离:“连仙人都看不出?”
许遥风未语。
或许唐离,才是最不简单的那一个。
唐靖月便也沉默。
直到许遥风又朝莲池步回去,他便随着。
来到莲池前,唐靖月见唐离仍盯着柳织织,模样狼狈落魄得实在不能看,便对其道:“小离去打理打理自己。”
唐离没给回应。
唐靖月又道:“你现在太难看,不怕织织醒来看见?”
唐离闻言,总算有了反应。
他知道,他能令柳织织另眼相看的,只有这副皮囊。
她说她是颜控。
他再看了看柳织织,总算由池中跃起。
落地时,他险些栽倒。
他捂胸咳了咳。
唐靖月向许遥风问了下房间,便扶着唐离走开。
唐靖月活了一把年纪,作为修行者的他,自是不缺生活技能,这里没下人,他便亲自照顾着唐离。
所有的事情,他都做得有条有理。
包括给唐离上药。
算是好一番折.腾,唐离才干干净净地由屋里出来。
脸上没了胡渣的他,显得越发没有血色。
行走间,他步伐不大稳。
唐靖月知道这孩子再不补补,怕是快要撑不住,便对其道:“你先过去,为父给你弄点吃的。”
唐离未答,心里只有池中的柳织织。
步到池边,他立在许遥风身旁,与其一道望着柳织织。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许遥风。
他意味不明地将对方审视一番,不知想些什么后,忽然问:“究竟如何,才能让她最快有一颗心?”
几百年,他等不了。
许遥风淡道:“只有修炼。”
话语间,他的目光仍落在柳织织身上。
这个答案,对唐离来说,自然是无望的,他不由握紧拳头。
因着使力过度,他又咳了起来。
他无力地抿起嘴。
许遥风道:“我知道的路,只有这一条,但你是拿走她心的人,因果相报,让她有心的其他关键,大概就在你身上。”
唐离抬眸:“我身上?”
许遥风转头,看着唐离,这个让他瞧不透属性的人。
他补了句:“亦或是,你一生自食其果。”
第061章
熟悉的迷雾, 似乎望不到边际。
孤立的假山旁,是熟悉的棋盘,棋盘旁是熟悉的玄衣男子。
这里的所有,都是熟悉的。
柳织织懵里懵懂地看着那玄衣男子, 摸不透自己当下是什么情况, 是又入了梦, 还是魂魄飘到此处。
颇为奇怪的是, 当下的她, 觉得视力极好。
纵然有迷雾, 她也视觉清晰。
她出声:“又是你。”
她仍下意识地朝那玄衣男子靠近, 发现这次不会跟之前一样难以靠近他, 竟可以顺利朝他步去。
他仍垂眸在下棋, 从侧脸瞧, 似乎嘴角轻勾。
随着离近,柳织织怔住。
这侧脸……
她马上问:“你到底是谁?”
他不急不躁地落下一枚棋, 隐隐溢出一丝笑声,其音色虽仍透着遥不可及, 却可以让柳织织听出熟悉感。
在柳织织愣怔间, 他道:“入妖了?”
听到这个声音,柳织织立即步到棋盘前,看向他的脸。
因着她的手打乱了棋盘,他抬眸。
四目相对间,他好看的长眉稍扬,柳织织看到他那张自己最熟悉的俊脸,也最熟悉的漫不经心。
她的眼睛睁大。
唐离!
惊诧间,她眼前场景忽然消失。
她倏地睁开眼,入目的是刺目的光亮, 令她下意识又闭上眼。
缓了阵,她才重新慢慢睁眼。
她才发现,让她觉得刺目的是顶上蔚蓝晴朗的天空,她缓了阵,才算习惯这当头照下来的光亮。
她迷茫地转头,发现身旁都是莲花。
越过朵朵莲花,她看到池边正倚树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唐离。
唐离……
她想起刚才梦中见到的。
当下的唐离,浑身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低落,单是从侧脸瞧,可见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更锋利,下巴也尖了。
尤其是他寡白的脸色,犹如病美人。
这颓废憔悴的样子,与柳织织梦里见到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那人倒像她初识的唐离,只是多了分不染人烟的感觉。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唐离的眼睫稍颤。
他转过头。
看到她终于活生生地睁开眼,唐离的瞳孔睁大,眼里透出明显的光亮。
他倏地起身跃入水中,落在她面前。
他直接拉过她,紧紧地抱住。
他们一个站在池中,一个躺在竹筏上,柳织织被这样抱着,不免觉得不适,便下意识推了推他:“你……”
唐离反而把她抱得更紧,脸埋在她的脖颈。
他所用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揉碎。
柳织织不由闷哼了下。
唐离闻声,这才察觉到她不舒服,便终于松了些劲。
他仍没说话,只痴痴地抱着她。
柳织织已习惯他的固执,也习惯他这难以摆脱的痴粘,便忍下不适,说道:“我不是死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未想还能睁开眼。
而且还在这个世界。
见唐离不吱声,她便又推了推他:“你说话,我怎么还活着?”
她被他抱得有些不耐。
这个姿.势的拥抱,她是真不舒服。
唐离深深地呼了口气,终于压.下那份想将她摁入骨血的滋味,缓缓松开她,看向趁机坐起的她。
他就着这个姿.势又抱住她,脸埋在她怀中。
他哑声道:“没死。”
说到“死”字,他极为不适。
柳织织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脑袋,又问:“为什么?”
当时明明她都那样了。
唐离未答。
像是不知道怎么答,也像是不想答。
现在的唐离极粘人,且莫名其妙,柳织织便看起自己所在的池子,以及池子周遭,未想抬眸见到许遥风正负手步来。
她面露惊讶:“师父?”
她马上去推唐离,不知是因唐离没舍得将她搂太紧,还是因为她力气增大,不经意间倒真把他一把推开了。
虚弱的唐离险些瘫在水里,不易地稳住。
柳织织立即站起身,忘记自己在池中心竹筏上的她,大步就朝许遥风跑去,未想忽地飞了起来。
她愣住,看向身下闪过的池水与莲花。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见自己正朝许遥风扑去。
她下意识惊叫了声:“啊!”
但她无法控制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扑到了许遥风身上,不设防的许遥风生生被她扑倒在地。
忽然的声响,惊起树上的鸟,瞬间扑闪着翅膀跑干净。
柳织织看着身下的许遥风,有些呆。
“这……”
这个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就有些尴尬了。
许遥风看着身上呆愣愣的小丫头,嘴角似有似无地浮出一丝笑。
他笑得不明显,柳织织未有察觉。
柳织织在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会飞?
只想着与柳织织温存的唐离,本就不舒服又被推开,转头看到她竟扑在许遥风的身上,免不得沉了脸。
他倏地跃起落岸,强硬地将柳织织拉起。
许遥风淡然地起身。
柳织织的眼里素来没有唐离的存在,何况是现在,她转头看了看池中心离岸边的距离,觉得越发诧异。
唐离占有性地要把柳织织拉走,被其甩开。
“行了!”
柳织织要搞明白怎么回事,便不忍耐唐离的性子。
她转而问许遥风:“我这是怎么回事。”
许遥风负起手:“是法力。”
柳织织愣:“啊?”
许遥风道:“我以妖丹救你,顺势令你成了妖。”
他还是柳织织最初认识的那个许遥风,总是处事不惊,又总是有问必答,不厌其烦,不见变色。
柳织织更为诧异:“我现在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