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点点头:“有劳姑姑领路。”
反正都是皇后身边的人,喊姑姑一定没错。
听得她的称呼,女子微一颔首,便领着她朝前走。
走在齐整的青石板路上,明姝垂着头,目光悄悄在周遭瞟过。
大概经了太久的年岁,部分宫墙底部的红漆有些剥落,透露着一种厚重感。
而一只黑猫正伏在宫墙顶上的琉璃瓦处,转动着琥珀色的眼珠打量着走过的明姝。
望见那黑猫,明姝心头微凛。
在现代时,她曾听过一个传闻。
据说,古代皇宫里的猫,都是惨死在宫廷斗争中妃嫔的冤魂所化。
她们死得凄惨,连魂魄也被禁锢在宫中不得解脱,只能化作猫游窜在宫闺之中,窥看着后宫中永不歇止的争斗……
打住!
明姝深吸了一口气,赶忙将思绪收回。
她只是进宫来打个酱油的,不能再自己吓自己了!
而走在前面的女子感受到后边的安静,心中闪过疑惑。
她倒是没想到,这沈姑娘这么沉得住气,临要见皇后了,竟然表现得这般镇定,一句多的话也不曾问她。
倒是个胆子大的。
一路进了皇后所居的未央宫,明姝被引到一处偏殿门口,那女子便止住了脚步:“皇后娘娘已经在里面了,姑娘进去便是。”
明姝维持着镇定的假象,冲女子颔首致谢后,便深吸一口气,抬脚跨入了殿中。
“参加皇后娘娘。”
一进入大殿,明姝便行了跪拜之礼。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膝盖落在冰冷地面上时,还是让她心中一抖。
又冷又硬。
约莫过了三五分钟,殿上才传来一道威严女声:“起来吧。”
明姝这才站起身来,借着理裙子的机会揉了揉膝盖。
她心中感慨,也不知晓那些宫斗剧里,一跪便是几个时辰是如何受得住的。
腿真的不会废吗?
而殿上身着朱红衣裙的王皇后也转过了半边身子,露出一张轮廓极美的侧脸。
“你便是沈明姝吗?”王皇后的声音还算温和,“静瑶总和本宫说起你,今日总算是见到其人了。”
“正是……”明姝连忙拱手答应,目光丝毫不敢乱瞥,“公主能向娘娘提起臣女,是公主的抬爱。”
闻言,王皇后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可明姝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滴!临时任务:王皇后的烦恼。”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王皇后原本应该是高高在上、万事无忧的,可她却也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烦恼。”
“宫中画师无数,却从未有人绘出过符合她心意的丹青来。”
“王皇后真的很烦恼。”
“请宿主画出一幅让王皇后打心底满意的丹青来吧~”
听了666号做作的声音,明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的文案水平真的降低了不少……”
“我就是尝试了下新的语音包嘛!”
666号轻哼一声:“我劝宿主还是接下这任务的好,这临时任务可是根据你接下来的遭遇自动生成的。”
明姝:!
她望着殿上雍容华贵的王皇后,根本没法将她和任务详情中那个傲娇中透着些委屈的王皇后联系起来。
666号的意思是,王皇后接下来会让她画画?
事实证明,666号虽然经常不靠谱,可在布置任务上倒是不曾预测错过。
“听静瑶说,你画艺极佳……”王皇后慢悠悠地从殿上走下来,“本宫近日恰好想绘一幅丹青,便贸然想到了你。”
“你应当不会推辞吧。”
听得王皇后不容拒绝的话语和她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威胁之意。
明姝:这和任务详情里面描述的人设不一样啊qwq
王皇后是皇后,而明姝只是个小小的侯府之女,她就算是对明姝提出再古怪的要求,明姝也是无法拒绝的。
明姝垂着头,语气恭敬:“能得娘娘信任,是臣女的福气。”
“可臣女毕竟才疏学浅,比不得宫中诸多画师,只望娘娘看了臣女的画后,莫要动怒才好。”
王皇后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倒是坦诚……”
她走至明姝不远处停下,漫不尽心地道:“看了诸多宫中画师的画,偶尔看些不一样的,也算是趣致。”
明姝:懂了,山珍海味吃多了,她这样的清粥小菜也是可以尝一尝的。
王皇后做了个手势,便有宫女上前,搬来了一条软塌和一张桌案。
软塌在王皇后身边放下,桌案在明姝身前放下。
王皇后在软塌上坐下,语气懒懒的:“本宫就坐在这,你看着画便是。”
话说的轻巧,可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却丝毫不减。
好在有#照相机#技能在,人像画对于明姝来说并不算太难。
“那臣女便得罪了。”明姝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看向了王皇后。
她的目光从王皇红曳地的朱红裙摆一寸寸往上移。
细窄的腰身,窈窕的曲线。
虽已是近不惑之年,王皇后的身材仍保持得很好。
明姝忍不住庆幸,这样她画起来也不用太为难。
而当她目光落至王皇后面容上之时,却不由目露惊色。
她总算知道,为何宫中的画师都无法画出让王皇后满意的画作了……
只见那美艳绝伦的一张脸上,右侧却有着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
仿佛是噬咬的爬虫依附在上,生生破坏了那一张五官皆美的脸。
明姝将指甲掐入肉中,凭着那股疼痛感,才忍住没表露出过分震惊的神情来。
她望着桌案上一应俱全的画具,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于这种情况下……她该如何做,才能绘出一幅让王皇后满意的画作……
望着阖眼靠在榻上,神情淡然,眉眼处却流露出冷意的王皇后。
明姝再次吞咽了一口唾沫。
照实情画自然不行,不照实情画也不行。
比起琢磨如何画出一幅让王皇后满意的丹青,她明显更应该担心的,是如何在画完画后保住自己的小命……
*
太学,课后。
听得学子传话,谢静瑶走出学斋,瞧见站在外边的谢嘉言后,面露疑惑:“堂哥这时找我做甚?”
谢嘉言眼里难掩焦急,言简意赅地道:“沈明姝被王皇后接入宫了。”
闻言,谢静瑶面色瞬间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谢嘉言沉声道,“皇后身边的人直接从太学带走了她。”
谢静瑶当即立断:“我这就回宫。”
她面色有些凝重:“母后近日的状况是越发不好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谢嘉言点点头:“你放心去,余下的事,我会和学官说。”
“宫中之事,万不得已,我是不能掺合进去的。”
可王皇后的特殊情况,却让他始终无法放心。
第53章
“沈姑娘迟迟不动笔, 是想等到宫门落锁后,留在宫中陪本宫吗?”
王皇后缓缓睁开眼,狭长的凤目带着冷意从明姝面上扫过。
明姝赶忙道:“有幸为娘娘作画, 臣女自然是要好好斟酌才敢落笔。”
“不必斟酌。”王皇后抬起戴着镶金护甲的手,轻轻撩了撩鬓发, “你看本宫是什么样子, 便照着画便是……”
“是……”明姝只能将画纸铺开, 拿起画笔,作出一副要落笔的模样, 脑中却是在苦苦思索。
其实,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读过一个故事。
故事中的画师要给一个瞎眼瘸腿的残暴国王画像。
如实画会惹怒国王,被认为是在嘲讽他,刻意美化也会惹怒国王, 被认为是在反讽他。
两难境地下, 画师灵机一动, 便画了一幅国王侧身眯眼单膝、跪在石上拉弓射箭的画作,最终得到了国王的奖赏。
可是吧, 这方法并不适用于现在的明姝。
且不说在古代为尊者绘制丹青本就有多种忌讳,正经的人物丹青是必须画全脸的。
就说宫中的画师,可以说是本朝在画艺造诣最高的一批人了,明姝都能想到画侧脸图,那些人会不曾想到过这一方法?
那未免也太小瞧古人的智慧了。
特意接她入宫,又抛出这样一个困局给她,王皇后对她显然是不怀好意的。
只画侧脸看似是避过了王皇后右脸的疤痕, 可她若是追究起来,仍是可以治明姝的罪。
明姝几乎可以想象到, 王皇后会是如何冷声训斥她:“怎么,本宫的另外半张脸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那……画上件精致面饰遮蔽住那疤痕?
也不好。
这办法肯定也有别的画师想到过,可【王皇后的烦恼】任务仍旧存在,就可以看出用这一方式绘出的丹青仍未能让王皇后满意。
女子都是爱惜容色的,哪怕贵为皇后想必也是不能免俗的。
可她今日却大刺刺地在明姝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缺陷,必然是有所原因的。
要么是想表露出亲近之意,要么就是想要借此捉住明姝的错处……
参考已知条件,明姝合理怀疑原因是第二种。
这般想着,明姝拿着画笔的手更抖了。
如果是王皇后打定主意要治她的罪,那必然会用一种极严苛的眼光去看待她的画作。
她必须要画出一幅无可挑剔的作品,才能保证自己无恙。
怎么办怎么办……明姝的心跳骤然增快,背后已然沁出冷汗。
冷静……愈是这种时候她就愈不能慌。
既然系统会生成【王皇后的烦恼】这一任务,那这必然就不会是死局,定然是有破解之道的。
明姝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目光重新落在了王皇后身上。
当她望见王皇后朱红凤袍上的金线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好像……想到办法了。
桌案上的画具很全,尺寸不一的干净画笔依次搭在笔搁上,数只白瓷小碟里盛着朱红、银朱、石青、石绿、佛青、藤黄等染料,还有两只盛着金粉、银粉的小碗,连墨汁都是研磨好的。
不得不说,王皇后至少没在材料上为难她。
明姝取了一支细毫画笔,沾了朱红染料,轻吐一口气后,便毅然落了笔。
一笔又一笔,洁白的画纸上逐渐出现了朱红的轮廓。
王皇后阖眼靠着榻躺了一会,觉得殿内安静得过了头,便又悄悄睁开了眼。
正好瞥见了奋笔挥毫的明姝。
此时的明姝全然专注在画上,只顾着手上动作,头也不抬,因此并未察觉到王皇后注视的目光。
王皇后:?
她是在画本宫吗?
怎么都不需要看着本宫画的?
望着明姝垂头时露出的净白肌肤,王皇后抬手抚过在自己脸上的疤痕,眼中闪过冷意。
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画出个什么名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案上的画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明姝缓缓搁下笔,起身朝着前方鞠身道:“劳烦娘娘久候,臣女已经画完了。”
“迎春。”王皇后语气仍是懒懒的,“把画取来。”
侍候在殿中的宫女赶忙上前,朝明姝点头示意后,便要取画。
而当迎春看到那画作后,眼中闪过惊色。
作为皇后身边训练有素的大宫女,她也只是流露了一瞬的惊讶,便轻轻移开镇纸,拿起画作,小心地捧着画作走至皇后所在的软榻处。
“我倒想看看,誉满天下的江渝年教出来的徒弟,是怎样出众的资质……”王皇后以手抚额,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至了画上。
而当她瞥见画中内容时,却面色一变。
那画上,绘的是一只金红色的凤凰。
通体朱红,仿佛披盖烈焰,火红的羽翼上闪着熠熠金光,整幅画透露着一种华贵艳烈的气势。
“你……”王皇后骤然转头看向明姝,目光甚是复杂。
明姝面上带着标准化的微笑,略一欠身后,温声解释道:“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是万民之尊,臣女为娘娘的凤仪所倾倒,随心所至,才作出了此画。”
“除此之外……”明姝顿了顿,“臣女实在是无法想到,还有什么能够比拟娘娘的风姿。”
听了这番话,王皇后仍是冷着一张脸,可眼中冰霜明显要融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