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江乐之的讲述后,明姝也只能一声长叹:
王皇后属实也是个可怜人。
作为千恩万宠于一身的王家嫡女被选入宫,她原本是该一举封后的。
可景帝心头却已有白月光,只将她封了贵妃便置于宫中。
心高气傲的王皇后如何受得住这般冷待,在那并非善类的白月光挑拨下,做出了些蠢事,反倒惹得景帝厌恶。
而后,被怒极之下的景帝掷来的一只茶盏伤了脸。
一张花容玉貌的脸蛋添上了难以消褪的瑕疵。
后来,敢于挑拨景帝同世家关系的白月光自然是暴露了“真面目”,被一杯毒酒送上了路。
王皇后虽问鼎后位,可与景帝之间仍是隔阂难消,但此时的精神状况也还算正常。
变故源自于那次意外,二皇子、也就是王皇后幼子落水早夭,这件事宛如压倒王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她彻底崩溃。
宫人皆知,王皇后在生二皇子时伤了身子,几乎没有再生育的可能。
后宫女人,没了孩子,几乎也就断了一半念想。
约莫是出于愧疚,景帝将最宠爱的五公主过继到了王皇后名下,也算是一种陪伴。
可王皇后并未因此而得到安慰。
她在得知自己不会再有儿子后,性情便变得扭曲,行事变得诡谲难料,作风颇为阴毒,一心为背后的王家谋划。
江乐之眼里闪过困惑:“按理说,你同王家应该没有冲突才是。”
“可她暴露出缺陷让你作画,明显就是不安好心,若在这上面出出了差错,她要治你一个亵渎的罪名也是难以辨驳的。”
江乐之拍了拍明姝的手,眼里满是庆幸:“幸好我们明姝聪明,竟然想到了那般巧妙的方法。”
可明姝并未因此得到安慰。
在描述里,王皇后仿佛一条毒蛇,还是精神不太正常的那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咬她一口。
似乎察觉到明姝的忧虑,江乐之安慰道:“你也不用过分忧心,纵然她是皇后,也是不能随意对你做什么的,况且还有我们在,你也不是一个人。”
“嗯。”明姝点点头,回握了一把江乐之的手,“我以后会更谨慎的,不会让皇后捉到错处。”
似是为了转移明姝的注意力,江乐之换了个话题:“你准备好过些日子百花宴的衣裳了吗”
“哈?”明姝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乐之轻笑道:“你如今也满十三了,是可以参加百花宴的了。”
说着,她轻轻在明姝粉白的脸颊上捏了捏,眼中笑意满满:“到时候我们明姝去参加百花宴,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年郎呢。”
闻言,明姝略有些羞赧。
她当然是知道百花宴的,美曰其名是邀请京中适龄的少男少女们共同赏花,实则是大型交友相亲现场,不知促成了多少对佳偶。
明姝瞥见江乐之眼里的调笑,忍不住也捏了一把她的脸:“说起来,乐之都参加过一回百花宴了,不知道可有看对眼的少年郎?”
听了明姝的这一问话,江乐之先是一愣,随后小脸一下就红了。
!
见此,明姝瞬间明白过来:
有情况!
第56章
见明姝一副不问出个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 江乐之总算是红着脸道:“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
闻言,明姝不由愈发好奇,江乐之犹豫了一下, 才小声道:“就是……就是你五哥……”
明姝:?!
沈知钰?
瞧见明姝震惊的神情,江乐之小声补充道:“我觉得他性子很好, 待人也温和有礼…… ”
瞧见江乐之红红的耳根, 明姝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乐之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知钰的?
而江乐之在将这件事说出来后, 却仿佛释下重负,她继续道:“其实, 我同他相识得挺早的。”
“那时候我刚入太学,被分入了内舍,学斋里的一些学子见我是个女子,便轻视于我,可他却站出来替我说话。”
“他说, 女子又如何, 我妹妹才六岁, 便已经识得许多字,能背许多诗, 并不输于男子,你们怎么知道这位江姑娘会不如你们呢?”
回想那一段记忆,江乐之露出微笑:“后来,我在月测中远远甩开了那些轻视我的学子,可他说的这话,我却一直都记得。”
“我知道有许多疼爱妹妹的兄长,可他们只是将妹妹视作幼苗, 觉得只用护在身后便是。”
“可你五哥哥却不一样,他肯定你独立的价值, 信任且爱重你,相信你也能同男子一般有所建树。”
说着,江乐之眼里闪过亮光:“大概是因为这份特别,我总忍不住去关注他,到后来,母亲和我说起婚事时,我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竟然也是他的模样……”
“那时候,我便明白过来。”江乐之声音很轻,面上红霞一片,“我大概,有那么点喜欢他……”
望着江乐之说起往事时娇羞的神情,明姝只觉得自己之前迟钝得过了头,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而一直没有同你说的原因,也是怕你误会。”
误会?明姝面露不解。
江乐之拉住明姝的手,认真地道:“一开始,我只是很好奇,想知道一直被他挂在嘴边的妹妹是个什么模样……”
“可在见到你后,我才发现,原来真的有这样可爱的妹妹。”
她专注地看着明姝:“如果说在一开始,我接近你或许是有沈知钰的原因在,那么之后的相处,就全然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误会。”
得知江乐之担忧的点后,明姝断然道:“怎么会。”
“相处是骗不了人的,你对我如何,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她将江乐之的手握得更紧了,一脸认真地道:“无论有没有什么前因,我只知道,江乐之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明姝顿了一下,嘿嘿一笑,“这声嫂子我先叫为敬。”
闻言,江乐之的脸更红了:“莫……莫要说笑了。”
她羞得眼皮连都在泛红:“我如今不过是在单相思罢了,你哥哥是如何想的,我却并不清楚……”
“嗨。”明姝一摆手,“像乐之你这么好的姑娘,谁会不喜欢。”
“况且,我觉得我哥肯定也是喜欢你的,不然他怎么会有事没事就来找你问东问西。”
江乐之却并不相信:“可他每次都是在问你最近的情况……”
“这都是借口。”明姝语气笃定,“如果只是为了问我的情况,他至于问得这么勤吗?而且,你们最后的话题是不是都落在了别的上面?”
江乐之回想了一下:“好像是……”
“那就对了!”明姝很有信心,“我哥肯定是对你有好感,才会屡次来找你,他就是迟钝了点,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你。”
江乐之半信半疑:“真的吗……”
听了明姝的推断,她内心是喜悦的,可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明姝摸了摸下巴:“凭我对我哥的了解,应该八九不离十。”
她原本想说,待我回去试探试探,却听见江乐之轻声道:“我原本是想着,等这次同辽国使团的比试过了,便主动去同他说清楚的。”
明姝:!
江乐之缓缓地道,“今年我也将满十五了,母亲总在我身边提起哪家哪家的青年才俊……”
“可我并不喜欢,便一直搪塞着。”江乐之声音很轻,“我是想着,在这次比试后,便同他问个清楚,至少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如果不成,我便会和父母说清楚,我不想嫁人。”
江乐之语气里带着些倔强:“青灯礼佛也好,带发修行也罢,下半辈子即便只是和书本相伴,也好过嫁给不喜欢的人蹉跎一生。”
闻言,明姝心中涩涩的。
世人常说,古代女子太过痴情,只是为了一段感情便生生死死的,实在太过不争气。
可这何尝不是因为在这般世道下,女子手里能存有的一点点选择权,便是对于感情。
而这选择权还时常被掠夺。
男子情场失意,也还另有一片天地可以供他去闯荡。
而女子的天地却大多限于内宅中。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所以,才会有婚姻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的说法。
投胎是一种玄学。
如若可以,谁又不想能依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呢?
江乐之认真地看着明姝:“三年前同你的那一番谈话,我并没有忘,可我翻遍了史料,发现像我这样的女子想要出头,实在不易。”
“一年前,我的那篇《长安赋》也算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甚至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读后,曾问作赋者何人,在得知我是个女子后,便说,有此好女,定是百家相求。”
说着,江乐之露出一抹苦笑:“可我更希望他说的是,有此英才,文坛之兴。”
“若是一般的学子,所作赋篇能得到皇上的赞许,那必然是前途无量,可只因我是女子,得到的便只是骤增的上门提亲者。”
“那时候,我就在想,就算我这般努力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而这时候,沈知钰却跑过来同我说,说我写的那篇《长安赋》是如何如何的好。”
“他说得很细致,每一点都恰好合上了我的心意。”江乐之脸颊的小酒窝又一次浮现,“他说,江姑娘之才,沈某不如。”
“那时候我就想,我如果要嫁人,那就只嫁给他。”
“大概,你会觉得我这般的行径有些过于放诞了。”江乐之声音依旧很轻,仿佛是怕惊扰到什么一般,“可如若不是他,我是不准备成婚的。”
“不,不是放诞。”明姝摇摇头,她望着江乐之的眼睛,认真地道,“乐之很勇敢,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可她和沈知钰最终会如何,却也不是明姝所能决定的。
毕竟,影响婚事的,不仅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有更多复杂的东西,比如家世地位,比如利益牵扯……
江乐之笑了笑,道:“我此时同你说这些,也只是想告诉你,无论结果怎么样,都不会影响到你我之间的感情的。”
“纵然他拒绝了我,我也不会因此而自弃。”
“毕竟,除了感情,我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追逐。”
“这次同辽国使团的比试,我们都要努力。”江乐之捏了捏明姝的手,“让辽国,让天下,都能知晓大庆的女子于才学上并不输于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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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番促膝长谈的后果,就是两人到达五香斋时,里边连菜汤都不剩了。
还是靠着明姝同后厨交涉,才勉强得了两块白馍。
两人凑合着充了饥后,便快速赶回了书斋。
为了弥补浪费的时间,两人连午间小憩都省了,直接翻开书开始学习。
谢嘉言是在小憩后才再次进入书房的,瞧得两个伏案读书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也不打搅她们,便在一边坐下了。
他撑着着额头想了想,取纸铺开,提笔蘸墨,便开始认真地书写。
直待书房外传来摇铃声,明姝才再抬起头,起身想稍微活动活动。
“过来。”谢嘉言见她起身,便顺势同她招招手。
明姝哒哒哒跑过去,却被他塞了一叠纸。
她好奇地扫了几眼,却发现上面写的好像是些题型和解题思路。
字迹工整俊逸,内容简明详实。
“这是?”明姝面露不解。
“这是我结合之前的比试做出的些许总结,你拿过去看看。”说着,谢嘉言瞥了眼明姝桌上的那本解题宝典,“肯定比看那本宝典效果更好,也更有针对性。”
闻言,明姝才算明白过来,感情这人刚才写了这么久,就是在写谢氏解题宝典?
“如果有哪里没看懂的,就过来问我。”谢嘉言轻咳了两声,语气严肃地道。
明姝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认真看。”
旋即也不休息了,拿着这叠纸便回到了桌案前,同江乐之小声探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