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学院答辩的时间不同。
沈执似乎早就结束了他的答辩,他穿着西装西裤,黑色外套里是一件白衬衫打底,腰细腿长,身材优越,他背对着阳光,雪白的皮肤上看不出一丝瑕疵,高悬于头顶的烈日越毒辣,他好像就越白,站在人群中白的发光。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精致的眉眼,笼罩着淡淡的哀愁,不过一瞬,就要消失不见,仿佛那抹哀愁只是她的错觉。
茶茶恍惚了一下,有点认不出他了。
倒不是因为他的外表有特别大的变化,而是身上的气质完全变了。
内敛、沉静、死寂。
沈执像个老朋友一样问候她,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足够撕心裂肺的过去,他问:“要订婚了?”
茶茶低头,声音不轻不重,“是啊。”
沈执往前走了几步,修长的身躯恰好挡住她面前的阳光,他说:“还没有恭喜你。”
茶茶看着带上他的影子,嗓子像被堵住,没什么话可以回答。
沈执自顾自的说这话,“我看见家里的请柬了。”
邀请的人,只有他的父母。
没有他的名字。
他是她订婚宴上的不速之客,不被欢迎。
茶茶说:“哦。”
除了哦,她也没别的能说。
沈执似乎是释然了,不似上次见面那样的失控,他情绪稳定,气定神闲,他用一种老朋友的口吻和她说:“我们一起长大,现在你要结婚了,我也该祝福你。”
茶茶听着那句“一起长大”,眼睛就有点酸。
是啊,他们真的就是从小一起长大,谁见了都会开一句般配的玩笑。
沈执占据着她的童年,她的青春,她苦涩的、暗无天日的那段恋情,她自我厌弃自我怀疑自我折磨的那段过去。
从三岁起,他们就在同一张儿童床上睡过,彼此都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模样。
形影不离过很长的一段岁月。
本来应该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
现在却形同陌路。
沈执目光坦荡,“你是要搭公交回去吗?”
茶茶点头:“嗯。”
沈执说:“我也要回去,刚好顺路。”
茶茶张嘴想要拒绝,沈执又说:“让我送你一段吧,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语气又低又沉,茶茶一时心软,同意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坐上沈执的车。
车里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应该是女香。
茶茶在心中猜测,他可能是有女朋友了。
这样也好。
从此倦鸟归栖,各自认命。
过红灯时,沈执锁了车窗,面对茶茶疑惑的目光,他说:“有点冷。”
茶茶相信了。
沈执忽然间又问:“茶茶,你以前有多喜欢我?”
茶茶不愿意再回忆,她别过脸,目光朝向窗外,“忘记了。”
特别喜欢吧。
不然也不会做梦都在为他哭。
青春时代所有的眼泪,都属于沈执一个人。
所有的欢喜也皆起自他。
沈执嗯了声,绿灯刚亮,他重新启动车子,边说:“你先睡一觉吧,到地方我会叫醒你。”
茶茶本来不困,但听了他的话,好像被浓浓困倦找上了门。
她保持头脑清醒,眼前还是发晕,窗外两侧倒退的风景非常陌生,这条路根本不是开回弄堂的路。
茶茶掐着掌心,“我要下车。”
沈执淡淡道:“茶茶。”顿了两秒,“明天订婚宴,是吧?”
茶茶的意识在流失。
沈执说:“是你先招惹我,你先说喜欢我,没道理你轻飘飘就能抽身。”
茶茶朦胧间听见他说:“你猜我会不会让你出现在订婚宴上?”
茶茶强撑着眼皮没晕过去,她浑身无力,吐字时的气息也没什么力道:“滚。”
沈执笑了,这是他今天脸上的第一个笑容,“答对了,我不会。”
他说:“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要喜欢我,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要喜欢我。”
总而言之,茶茶不能嫁给别人。
他爱过姜妙颜不是他的错,甚至算不得精神出轨。
姜妙颜出国那几年,他心里也许只是一种怅然若失的记挂。
而他对茶茶,只是这爱无色无味,来的太晚,到的太浅,他发现的太迟。
现在,沈执决定要把她抢回来。
第70章
茶茶失踪了。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于故,课间他给茶茶发的消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因为他平日给茶茶发消息发的也很勤快,有事没事就发一条,她被扰的烦了,也会回他一个嗯字或是简便的符号。
于故连着上两节课,课间休息抽空给她打了电话,起先是无人接听,后来再大就直接关机了。
于故就没什么心思讲课,给班上的同学布置了课后作业,就提前下了课。
他直接找上了茶茶的舍友。
陈心意认真回忆,睁着茫然一双茫然的眼睛,“啊?她跟我说她回家了啊。”
于故深深拧着眉头,“回家了?”
陈心意点头:“是啊,说要回去再搬个空的行李箱过来装衣服,答辩完就回去了,应该早就到家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于故觉得头痛,内心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他面无表情道:“你给她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打得通。”
陈心意试了,打不通。
于故脸色冷冷,迈开大步急匆匆离开,开车路上还给江州等人打了电话。
他也没啰嗦,开门见山问:“茶茶在你这里吗?”
江州道:“不在,怎么了?”
于故闻言脸色不是难看了一星半点,表情冷的能结一层厚厚的冰,他说:“茶茶联系不上了,我现在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江州语气陡然冷却,“什么叫联系不上了?今天早上不还好好进了学校吗?”
“嗯,就是失踪了。”
江州当即撇下公司里的事情,让助理备车,然后冷着脸吩咐助理把拨通刘局的电话。
刘局也不知怎么就招来江家这尊大佛,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知道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江总?”
江州架着腿,表情冷峻坐在车里,他道:“我妹妹不见了,烦请刘局帮忙找一找。”
刘局一听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特别大的事情,找个人而已。
他当即拍了拍胸脯说没问题,随后又问:“不知您妹妹叫什么名字?失踪了多久?是在哪里不见的?”
“楚茶,快三个小时了。”江州顿了顿,“一会儿警局里再详说吧。”
原本还在休假的刘局,也顾不得休息了,穿好衣服也赶往市里的警局。
刘局到的时候,厅里已经坐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人。
刘局迎上去,同江州打了声招呼,随即又问办事的民警查的怎么样了?
在刘局来之前,就已经和局里的人打过招呼,让他们上点心,莫要含糊,更别想着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刘局,我们查了学校的监控,楚小姐最后出现的画面,是正常的,没有被劫持的痕迹。”
而且才没消息短短几个小时。
很难立案。
说起这个于故的眼神冷的能下刀子了,监控里茶茶和沈执说了几分钟的话,然后就跟他上车了。
“车子开上高速,早就已经出了城。”
刘局听了细细琢磨了下,觉得此事还是比较简单的。
没有穷凶极恶的绑匪,就再好不过。
江州站起身,同警局的工作人员道了谢,说道:“今日麻烦了。”
“应该的。”
江州也算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姓沈的那小子胆大包天把他妹妹给带走了。
特意挑在她订婚的前一天。
还真是……用心良苦!狼子野心!
江州冷冷笑了两声,把车开到了沈家门前,上门打扰也并未提前打过招呼。
颜穗瞧见许久不见的江州和他身后脸色难看的男人,愣了好久。
“你怎么过来了?”
江州倒是讲礼,“阿姨,沈执在家吗?”
颜穗摇头:“不在,他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去郊外的私宅休养了。”
颜穗心中难安,她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州并不打算瞒她,“茶茶被他带走了,现在两个人的手机都打不通。”
颜穗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认真想一想,怎么就不可能呢?
阿执只不过看起来像正常人,好像是少了许多执念,尤其是茶茶准备订婚后他仿佛彻底死了心。
但说不定他只是刻意压抑着自己,等着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真的绑走了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颜穗越想心里越急,脸色苍白,手指用力抠着门框,勉强撑着身体,“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
拨过去,只有关机提醒声。
江州叹气,问:“颜阿姨,你知道沈执的私宅在哪里吗?”
颜穗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连夜赶往京郊,除了还被瞒在鼓里的楚清映,其他人都已经知道沈执把茶茶给绑走了。
京郊的私宅隐藏在僻静的山林里,大门紧锁,平日看管宅子的管家说一切如常,大少爷最近没有回来过。
颜穗便知道连她也被儿子骗了,怕是今日这场绑架蓄谋已久。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眼神愧疚望着他们说:“对不住了,是我没管好儿子,我一定尽快帮找到他。”
事到如今,除了满世界的找,也没有别的办法。
而明天的订婚宴,怕是要取消了。
一路沉默寡言的于故忽然发作,一脚踹翻了边上的椅子,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不见初时那般淡定。
于故已然用尽自己的人脉,大范围的开始找人。
凌晨三点多,他们终于找到了沈执的那辆车。
找到车,人依然是不见踪影。
好像消失了一样。
查不到出入境记录,火车票、机票等等什么信息都没有。
要找一个人,大海捞针太难了。
*
茶茶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昏昏沉沉,特别的晕。
她费力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画面,十分的陌生。
这是一间朴素温馨的卧室,十来平米,布置的简单,风格明朗,从床单到窗帘用的都是粉色系的。
她尚且未曾完全清醒,耳侧响起一道生冷的声音,“醒了?”
意识慢慢回笼,茶茶记起来自己之前在他的车上晕了。
茶茶万万没想到沈执会胆大包天到绑架她,她的手脚还是没什么力气,慢吞吞爬起来,眼睛用力看着他,“你这是绑架,是犯法的。”
沈执嗤的笑了声,温声提醒:“是你自愿上我的车的。”
茶茶愤愤道:“你骗了我。”
沈执用眼神将她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的抬起眼睛,目光注视着少女苍白的脸颊,淡淡道:“你猜猜现在什么时候了?”
茶茶无声无息攥紧了身下的被单,十根手指头都特别的用力,骨节泛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不置一词。
沈执也不恼,攥着她尖尖的下巴,自说自话,“已经是十六号的中午了。”
他轻轻笑了两声,“想结婚?你想得美。”
茶茶脸上血色退的干净,“你是不是疯了?”
沈执用拇指擦拭干净她额前的汗珠,淡声道:“我不让你嫁,你就嫁不得。”他抱着她,握着她柔软的腰肢,强势的不容拒绝,罕见露出这样的一面,他说:“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风光独好,不会让其他人找到。
茶茶觉得眼前的这个沈执,她好似从来都不认识。
太陌生了。
陌生的没有见过。
他的眼神冷酷,眼底幽幽,闪着乌沉沉的暗光,看不透摸不清楚。
戾气和暴躁,糅合其中。
不对,这幅可怕的样子她也并非没有见过。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茶茶就曾见过他这般可怕的目光。
茶茶咬紧齿关,不肯理他。
沈执接着说:“你猜他们多久才能找到你呢?”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小腹,“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们连孩子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