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林格啾
林格啾  发于:2020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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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想起她可是任方的“亲妈粉”,真要聊起来,怕不是要把蒋成给活活撕咯,连忙挥挥手把人支开,小声说着:“我等会儿打电话给你你再过来吧,我和阿姨……先上楼去收拾点东西。”
  蒋成见状,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旁边满脸严肃的孙阿姨。
  末了,还是点点头。
  连他这种少有和长辈交际的人也看出孙阿姨的表现不对劲,于是不再想着推托,径直牵住橙子的狗绳,就往来时的路掉头走——
  他哪能想到,自己一开口,就被孙阿姨发现了是几年前舒沅电话里常出现那把冷淡声音。
  他才扭头,孙阿姨就把他老婆拉上楼,顺势给开了场失败婚姻不能吃回头草的“教育讲座”?
  虽说她说是一回事,舒沅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但也得亏舒沅反应得快,要不然,又是一场单方面的“审讯”不说,以蒋成那脾气,听了人家这套说辞,又把他苦心经营一朝作废,还不得当场爆炸?
  舒沅看着喋喋不休,苦口婆心的孙阿姨,只得扶额苦笑。
  他和她两个人,似乎都还没有意识到,世界上还有一座大山。
  叫“丈母娘看前女婿,越看越糟心”来着——
  “橙子,你往哪儿跑呢?”
  至于还不知道自己悄然躲过一场大劫的蒋少,此刻也不怎么快活。
  被撒着欢往前跑的橙子遛了一路,他不得不扶着隐隐作痛的后背,眉头已然紧蹙。
  说到底这可是老婆的爱狗,他也不好下死手拽。
  等到定下脚步,看清楚橙子这是跑到了哪儿,还没来得及傻眼,墓园外头,驻扎在保安亭的老大爷已经先一步走到他面前,递来本破破烂烂登记册。
  “小伙子,来看家里人啊?”
  蒋成:“……”
  “哟,看你这狗,是橙子吧?来,大爷抱抱,好多天没看你来了,你姐姐出差啦?”
  “汪、汪汪!”
  老大爷慈眉善目,比起许多年前,似乎只是多了半头白发。
  时间仿佛一瞬间在眼前倒流,他抬头看向墓园旁石碑,熟悉的字迹,仿若又带他到从前每年清明。
  他那时常和舒沅一起来祭拜岳父母。
  只是这几年心里闹着别扭,再加上一直在国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刚才沿路走来,竟然完全没有想起,原来在老房子相邻街区,就葬着阿沅的父母。
  或许这就是阿沅选择回到这里的缘由之一吧,时不时能来看看,不过走几步路的工夫——
  但也不至于橙子都比他对这熟吧!!
  蒋成满头黑线。
  阿沅平常这是把橙子往哪儿遛啊?!有带狗遛墓园的吗?
  *
  无奈,他最后也实在拗不过橙子的“热情”。
  加上阿沅的电话还没打来,本也就不好在哪等,和墓园老大爷说明白情况之后,觉得自己空手而来到底不好,他又扭头在墓园前的小摊上买了两瓶舒爸最爱的椰岛酒,一打纸钱和蜡烛、水果,这才拎着满满一袋子物什,迈进久违的墓群之间。
  熟悉的白石路,一层一层向上走。
  当年舒家父母的死,实在太过于突然,以至于舒沅完全承受不了这份打击,陷入了人生中最长的一段低潮期。
  说是暗无天日也不为过。
  那个原本属于高三生最快乐的暑假,蒋成陪着她,辗转于医院急救室和ICU,后来是太平间,再后来是殡仪馆,最后,就是这间墓园。
  舒沅常说这是她永远不想再来的地方。
  也说,如果以后死了,不要被烧成白花花的骨头和四散的灰,她怕疼,如果不是父母最后的样子实在惨烈,她宁愿让他们好好葬在一处,不要变成两只黑漆漆的坛子,捧在手里,从来没法想象,原来“爸爸妈妈这么轻”。
  “我爸妈明明都挺胖的。”
  那年她才十八岁。
  在毛毛细雨中,蹲在墓碑前,像只滑稽却孤零零的黑蘑菇,不时擦着眼泪。
  他站在她身后许久又许久。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陪着她,末了,直到所有亲戚和为数不多的朋友都离,也蹲下身,和她一起变成一对黑蘑菇。
  她穿黑裙子,他穿黑西装。
  两个不善言辞的孩子,如同并不般配,却始终陪伴在身边的影子。
  舒沅来来回回说着那一句:“我死了不想被烧掉。”
  她显然是被殡仪馆的所见所闻吓到。
  他侧头看她,将头顶的伞往她头顶挪了挪,轻声说:“你干嘛想这么远的事。”
  “一点也不远,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
  “……别这么悲观。”
  “蒋成,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算啦,你不用懂这些的。”
  她很少试图劝服他明白些什么,从头到尾,她都很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明白的。
  很多时候,只需要沉默就好了。沉默且不点破。
  他就这样被她的温柔保护了很多年。
  可那天,他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说。
  至少,他说了:“如果以后你老的时候我还在,那就不烧吧,我也不烧。”
  “我老的时候?”
  “对啊,你老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不会老的,我老了还会很帅,那不叫老。”
  “……”
  她红着眼睛,却忽而笑了,“哪有人会永远不老?”
  “我啊。”
  “不老也不死吗?”
  “死还是会死吧,我又不是妖怪。”
  他说着,又随手擦了擦左边肩膀湿透的西装,“……不过我尽量等你死了再死,不然,你这么胆小,儿子把你烧了怎么办?”
  他说得那么自然,好像认准了他们老的时候会在一起,她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他不会老,不会死在她前头,今日的诺言,明日就能实现。
  可天底下,年少夫妻老来伴,又是多么多么难得的事啊?
  他那时太年轻,总以为一切胜券在握,睥睨世间轻狂。
  偏偏她也总愿意相信。
  只因为他是蒋成,说出口的话绝不会食言。
  “那你不要老,也不要死。”
  “行,你到时候看着吧。”
  “……你在我爸爸妈妈面前发过誓了,你骗我的话,我爸爸一定来打你。”
  从背后看,是多么滑稽的场景。
  那伞已经倾斜成一个斜坡,他不着痕迹,又向她靠近半步。
  【好,我答应你。】
  昔日诺言,言犹在耳。
  回首看,竟已是白驹过隙十一年。
  蒋成垂眼,看向面前那瓷白石碑。
  墓碑上,舒父舒母的笑容经年不变,永远牙不见眼,依偎在一起,注视着来人,不曾为这世间留下半分怨怼。
  【你就是蒋成吗?】
  他们唯一一次在生前的见面,是舒沅的生日,他去过一次她家里,作为唯一的“嘉宾”。
  【长这么高、这么帅啊?】
  【话说我们沅沅在学校表现怎么样啊?她老不说,来,趁这机会,你跟叔叔说说。】
  【哈哈,一看你小子就会说话,不过我也觉得——我们家沅沅多讨人喜欢不是?肯定很受欢迎啦,你看看你阿姨,又傻笑,跟我家沅沅一个样。】
  ……
  墓前的蜡烛和高香还是舒沅离开前最后一次来拜祭时的模样,早已烧到残尽。
  橙子绕着墓碑开开心心四处跑,不时“汪汪”两声。
  它体会不到人世间生离死别的痛苦,于它而言,这里不过是闲暇时散步的去处,是故,蒋成一站着不动,它便趁机摆脱开松落的狗绳,又往更远处跑去。
  蒋成没去追。
  认认真真给岳父岳母摆了贡品和蜡烛,烧了纸钱,他又默默在墓前坐了好一会儿。
  没人知道他到底唠叨了些什么。
  只许久过后,复才最后三鞠躬,虔诚的双手合十,收好多余的纸钱,熄灭明火离开。
  一眼望去,橙子已经跑到墓群尽头。
  他苦笑,只叹自己大概是上辈子欠它的,捶了捶已然泛起疼痛的肩膀,还是咬咬牙跟上。
  “橙子,我说你……”
  “汪汪、汪汪汪!”
  还没来得及拽住狗绳,它又往前跑。
  一直跑到最后那间白玉墓碑前,又像对着舒父舒母的墓碑似的,绕着圈、讨好似的跑起来。

  无奈蒋成却只弯腰,一把把它抱住,橙子不满,登时汪汪几声,前腿直抗议地乱蹬。
  “不跑了,准备回家了。”
  蒋成摸摸狗头,“你说你,现在都这么胖了,怎么还……”
  他话音一顿。
  眼神扫到面前墓碑上端正楷体,登时脸色大变。
  橙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又“汪汪”叫了两声。
  也就两声。
  那声音仿佛叫醒了蒋成无端沉默的思绪。
  “……”
  一颗眼泪,又一颗。
  忽然从他通红的眼眶落下。
  【我常听说,是孩子选择了母亲,而不是母亲选择了孩子。阿瀚,谢谢你选了我,这世界很美,但还没到花开的时候,如果还能相遇,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妈妈和爸爸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一个博主大大那里看到了圆橙的推文。你们!你们推文第一句居然写“古早的文案”哈哈哈哈哈,家丑全外扬啦!(开玩笑的)大家都知道我太不会写文案了呜呜呜(┯_┯)
  不过,还是超级感谢大家能够喜欢圆橙的故事啦,也感谢你们超温柔的帮助,我会努力的,努力让这个故事被更多人看见,感恩大家。
  还有一更,早上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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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阿瀚。
  这是一个母亲无声却温柔的呼唤。
  即便这世界或许不会记得, 有这样一个孩子,他悄无声息地来过。
  但无论风霜雨雪,四季更迭, 至少他从不曾被遗忘, 依然是她的骨血。
  是她永永远远, 永远的宝贝。
  *
  离开墓园以后, 蒋成在不远的公园附近找了个集中吸烟点,发着呆, 蹲了好半天。
  旁边都是一群吞云吐雾的老烟枪, 就他一个年纪轻轻还浑身名牌的帅小伙, 躲在角落默不作声,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就连橙子都比他活泼。
  不消十分钟, 就在隔壁遍地宠物狗的草坪上称王, “拈花惹草”, 满地乱跑。
  除了人不如狗还能说什么?
  蒋成有点想笑。
  可心里闷着一口不上不下的难受劲,说不上来怎么郁结,就是塞得他心里满当当的, 连笑也费力,只有沉默。
  偏偏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爷子,不知道是不是晒太阳晒得无聊,不知何时, 竟凑到他身旁跟着蹲下。
  紧接着乐乐呵呵撞了撞他肩膀,“年轻人,跟女朋友吵架啦?”
  蒋成:“……”
  “多大点事儿啊。”
  老人家一看他那幅“被说中了”似的黑脸, 还以为自己真猜中缘由,登时乐了。
  调侃之余,不忘扭头就和对面正悠哉悠哉打写太极的同伴通气:“你看老李,这现在的小孩儿,吵吵架就打击成这样,以后结婚还怎么得了哦?”
  “你懂什么。”
  叫老李的老头儿却不搭话茬,反倒白他一眼,洋洋自得的一哼,“……这一看就是被老婆赶出来的好不?这附近,真的小年轻谁来这,人只是长得嫩而已。”
  蒋成:“……”
  “还在这说风凉话,老不羞——以为谁家老婆都跟你家那个一样那么好说话啊?老秦,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完,没等那“老秦”反应过来斗嘴,叫老李的老头儿,复又慢悠悠扭过头来,冲蒋成苦口婆心劝道:
  “年轻人啊,你要真郁闷,那就听我们老头子一句。结婚那是一辈子的事,在这坐坐,等想明白了,回头马上到街口买束花送老婆去,哄高兴了,问题就解决一半了,”他一副过来人语气,“你听我的,只要懂沟通,真的比什么都强——不然光怄气能有什么用?你坐这还不就是气气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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