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无奈之下, 霍氏方面的公关负责人, 不得不主动向蒋成方面提出“求和”。
提出高昂赔偿之余,又以数项海外招标项目作为邀请, 希望能和蒋氏旗下各大公司展开多方多维合作, 以期挽回企业在业内和公众心目中的正面形象。
又是两周过后, 蒋成伤口拆线第五日。
上午十点,昨天一天没合眼、忙着照顾某人复健的舒沅,此刻仍强打精神, 在熟悉的青禾大厦44层大会议室,开会讨论剧本修改事宜。
这已经是她滞留香港的大半个月里,第五版修改草稿意见。
在商业化和文艺电影之间左右摇摆、寻求一个平衡点的同时,她也不断在试图模糊剧本中有倾向性的现实内容, 只可惜,这个建议一再被驳回。到今天,版权方和原作方之间, 气氛已经僵持到冰点。
“舒老师,”为首的青年剧本作家将手中纸页团成卷,不住轻敲桌面,额角青筋微跳,“为什么我们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这么固执己见呢?我理解,你现在可能情绪不太稳定——但我们这是给人家赚钱的工作,总不能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话虽如此。
可即便那头已然怒意澎湃,舒沅依旧只是轻揉太阳穴,不急不缓语气:
“我不是固执己见。只是黄先生,我说了很多遍了,这个故事本身不是为了传递一个‘斯德哥尔摩’式的爱情观,如果真要把男主角改成一个曾经的主动霸凌者,凭什么他能得到原谅,这是要传递给电影观众什么样的想法啊,告诉他们‘欺负你的人回头亲亲你’就叫爱吗?”
“真的,你这种想法就是典型的学院……”
“无论什么典型吧。”
舒沅打断对方。
“总之,我卖掉版权的时候,特意要求在合同上标注尊重我的修改意见,就是为了避免像现在这样,单纯塑造脸谱化的好坏角色来让观众去发泄情绪。我明白你们看的是市场,真的,黄先生,但是市场不需要真正有意义的故事吗?能让人思考的文艺作品,应该是能是用角色去联想和上升到某一种现象,去改变那种现象,而不仅仅是把对一个现象的抨击集中在单一的人身上,只为了泄愤——这和人/肉对方有什么区别?”
她分明用词平缓而不激烈。
个中话音,却平和而坚定,听得黄先生嘴角微微抽动,到底无言以对。
半晌,只得又将手中白纸黑字摊平,深呼吸过后,如往常一般,准备发动其他几个编剧对她车轮式的“劝说”程序。
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两套不同的思维逻辑互相碰撞,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一点的茶歇时间,舒沅才终于能松口气。径直起身,打算到隔壁休息室里用些点心。
却没想到,就连这点闲暇时间里难得的好心情也并不持久。
很快,就被休息室里那台电视上、正实况转播的节目给彻底破坏。
——“蒋先生!请留步,请问您这次出院之后有什么打算?会不会继续追究相关方的责任?最近传出您方和霍氏即将有重大项目合作,这是不是真实消息呢,可以回应一下吗?”
——“现在是准备要马上返回上海吗?对最近蒋氏旗下频频传来的股价波动消息,您有什么看法?之后会有什么举措来重振股民信心?”
——“还有,请问被路人拍到频繁进出您病房的神秘女子跟您有什么关系,是否好事将近,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电视上,正逢翡翠台的午间新闻时间,无数长/枪短/炮,正聚焦于蒋成负伤住院的首度露面。
好在蒋成这天倒也低调,想来是听了她前几天的建议,戴了顶和季节颇不符合的黑色针织帽不说,也抛却西装风衣,换了身休闲打扮,没把这次受伤带来的诸多病痛过多曝露人前。
只是因为行动间仍不是特别方便——他又不乐意坐轮椅,再加剧各界对他身体状况的阴谋论猜测。遂一左一右,还是得由安保负责人和发言人分别搀扶着。
配上他那张从数日前登上香港头版头条,隔天就成为当地Facebook里热门话题的俊脸,就算戴上口罩,也实在是……实在是美男落难、惹人怜惜的即视感十足,大概怎么装扮也无法抹消。
舒沅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可眼见着屏幕里,镁光灯不断,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她还是准备打个电话给蒋成,让他不要再按原计划到酒店跟她汇合,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电话尚未接通。
倒是从始至终表情不变,眉心微蹙的蒋成,在坐上车后,忽而对着一众媒体侧过脸。
透过口罩传来的声音低而沉闷,却永远缜密而不失分寸:
“关于公司的战略问题,和这次意外的后续追责,在经过股东大会以及我家人充分讨论之后,结合警方的意见,我们会再通过记者会向媒体公开发表声明,希望各大媒体,不要在继续扩大这件事的消极影响。事实上,蒋氏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我们公司的实际经营状况,据我所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股民们完全可以放心。”
话音刚落。
又有八卦记者抢着上前,将话筒往他嘴边递。
“那请问蒋先生,谣传那位神秘女子是你秘密女友,大家都很关心这件事是否属实,您和她……”
“抱歉,这是我的私事。不予奉告。”
蒋成却没有给对方说完的机会。
仍布满未愈剐蹭红痕的纤细五指,无声别开面前话筒,他一边示意安保人员隔开距离,正要往里坐稳——这么一动,却又忽而摸到自个儿外套兜里手机振响。
他侧头看来电人,只一眼,随即将将手机反盖,避免被人拍到细节。
但那天采访的最后,车门关闭前。
真实镜头,却仍记录下蒋成重新看向发问记者,眼神柔和许多,又平淡补充的那一句:“但希望各位不要去打扰对方,适当的时候,如果有好消息,我希望是由我主动分享给大家。”
*
到了下午,舒沅哈欠连连的回到前两天才搬来,蒋成预定那间位于洲际酒店的总统套房。
才刚一进门,又恰恰好好听到这一句,从客厅里那55寸大液晶屏幕里头,跟四面环绕音似的传来。
还不及反应这究竟是什么孽缘。
开门声响起的同时,蒋成已从里间杵着拐杖出来,在玄关处,一瘸一拐地顿步。
看见她那副又备受打击的无精打采样,倒也没含糊,上来便抱了她一个满怀。
针织帽的边边角角蹭着她颈边,细细碎碎的痒。
他问:“上午打电话给我了?我没接到。”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舒沅回答,“正好当时后面又让开会,我就没再打了。”
说话间,她推推他肩膀,把人扶正。
看他在室内还戴着帽子、也不嫌热,刚要伸手帮他摘了,结果却被蒋成护宝贝似的一手拦住,扑了个空。
她有些忍俊不禁:“你还跟我怕丑,你剃完出来我就看到了好吧。”
何况更丑的又不是没——
哦,确实没看过,这次手术之后,应该是蒋成人生历史上最丑时期了。
果然,自恋如他,也忍不住一副惨不忍睹表情。
“不行,杂草一样,丑死了。”
“再丑你也是美男子啊”
她笑,暂时放弃揭他的短,扶住人手臂往里走。
但也只顿了顿。
看蒋成又在红着耳朵调整他的“遮羞帽”,嘴上还是忍不住调侃:“你没看Facebook,人家都说你是‘大陆传奇美男子’,跟你结婚,比嫁给许晋亨做李嘉欣都值?”
“但我不喜欢李嘉欣那种类型啊。”
结果蒋成一本正经地别过头来,这会儿倒不脸红了。
“……”
“我比较喜欢脸圆圆的,”他大手故意托住她下巴,掂量掂量她脸,“眉毛长长的,眼睛圆圆的,然后鼻子不要太高,要长头发,但也不要太长——”
真有你的,蒋成。
舒沅被他幼稚的动作捏得想笑。
本想说他连说个情话也像打趣,该多看两本言情小说学学怎么做霸道总裁。
但一转眼,瞥见他手指错落伤痕,还留有碎瓷片狠狠划过痕迹,又想起今天上午新闻里,他陡然柔和目光,温柔语气,不知为何,涌上喉口那些无聊话,却自动咽回腹中,只默然间挽紧他手臂。
“阿沅?”
“我怕你摔了。”
她扶他坐回沙发。
蒋成这会儿还不方便处理公务,需要静养,一堆等他签字的文件索性没运送过来,坐着也是无聊。
想了想,转身去做饭前,她又也把自己今天改完为数不多的成果塞给他,打算给“男主角”过个目,解个闷。
“估计还有两天,我这边就忙完了——也没什么进展,只能分阶段的来,应该不会耽误你回上海的时间吧。”
但别扭的小借口还是冠冕堂皇的。
“你也看看,要是到时候我这边延期了,你就先回去好了。”
“不急。”
蒋成摆摆手。
才几句话功夫,他倒是看那剧本看得津津有味,很快翻了个面,咕哝着:“谁会上赶着去找老头……我爸的骂,你把你手上的事先弄好,我给项目组的人开视频会议就行。”
反正在爱丁堡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
他默默腹诽。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舒沅在厨房做饭,香气扑鼻。
客厅里,关掉电视,则只剩下纸页哗哗作响。
蒋成看剧本,如男主演重点关注“男主角”,格外入戏。
尤其看到舒沅纤细字迹在旁边标注,次次替文中人说话,又总忍不住小小神气,扬了扬眉。
恍惚还是少年意气,从未改变。
舒沅时不时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将他表情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却突然生出丁点好笑意味。
于是,刚吃完饭,两人在客厅到玄关处的走廊里来回走动消食时,舒沅忽而看向墙上挂钟,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句:“就七点了啊?”
“对啊。”
蒋成点头,对她的后话浑然未觉,“你要开始弄那个新小说了?那你去书——”
“医生是不是说,今天你可以开始洗澡了?”
“……”
某位此前一直借口不太方便,让男护工帮他擦身的女士,此刻满脸好奇地点了点下巴,顿了顿,又侧头看他。
“我忘了,是今天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论文被推优了,消息来得太突然,晚上在弄手册和指导意见的事来晚了orz
总之先甜两章吧~我是有良心的小格,下章开始推主线啦,明早来看姐妹萌,我在写了!感谢在2020-06-05 04:03:12~2020-06-06 00:0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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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那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
谁先认怂, 谁就认输。
舒沅这辈子好不容易恶趣味一次,就是算准了这个道理,故意掐好时间, 打算逗一逗最近“娇羞”不已的某人。
谁成想话才说出口、不过十分钟, 面对着逐渐出离原本想象路线的局面, 她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误估计了蒋成的男性自尊心, 以及,厚脸皮的程度。
简单来说就是——她中套了。
“阿沅?”
浴室蒸腾雾气, 缭绕恍如仙境。
蒋成规规矩矩坐在他那把专门致电酒店大堂买来的小板凳上, 斜靠浴缸, 腰间围着条纯白浴巾,位置不上不下, 隐隐可见的腹肌和人鱼线只余下些许暧昧的阴影。
见她好半天不动, 他又满脸无辜地看过来。
盯着站在浴室门口、前也不是后也不是的“始作俑者”, 不忘温柔发问:“怎么不进来?”
你说我怎么不进来?!
她脸上分不清是被热气蒸红抑或纯粹羞红痕迹,整个人僵在原地。
可被对面这么定定瞧着,联想起自己最初的有意“撩拨”, 却到底有些心虚,末了,只得不住轻抹着鼻尖,小声嘀咕着:“要不, 那个,你自己……”
你自己试试?
她缩头乌龟式的发言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