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林格啾
林格啾  发于:2020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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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突然?”舒沅问,“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
  她一向不喜欢临时变更行程。
  尤其是在经过新加坡一事及白倩瑶的提醒后, 她对霍礼杰的用心愈发感到警惕, 当下也没考虑别的, 便即时追问原因:“为什么突然要改?总该先给我个理由。”
  “好像说是那个霍总身体不太舒服吧。”
  对面踌躇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之后人还要去法国疗养, 就只有明后两天呆在香港。你要是没有特别紧急的事, 舒沅, 最好还是提前去一趟。”
  要不怎么说这时机巧呢,跟算准了似的。
  她昨天刚刚交上新小说第一卷的初稿,这会儿本就得闲休息中, 当下连借口也不好找。
  末了,还是只得在电话里敲定好最新的机票时间,又顺手给身在香港的好友林柿打了个电话告知,便匆匆遛着橙子跑回了家。
  ——“橙子啊, 你说你,是不是运气格外差?”
  她三下五除二,进门就给自己收拾好分装的护肤品和必备衣物, 又轻车熟路,开始给橙子分装每日狗粮。
  一边装,看看脚旁不住转悠的白色小土狗,也没忍住由衷感慨:“明明之前我就天天宅在家。自从捡到你开始,就变成‘空中飞人’了,满世界跑。”
  橙子肯定是没听懂,只会冲她尾巴直摇,汪汪叫唤。
  不多时,又扭头撒腿狂奔,把心爱的小企鹅玩偶叼来,方才在医院里病恹恹的状态一扫而空,又回到精力过剩的傻狗状态。
  “汪汪汪!”
  “……姐姐忙着呢,哪有时间跟你玩呀。”
  舒沅失笑,矮身揉了揉它脑袋。
  半晌,该做的事做完,却又忍不住看着手机发起愁来——
  主要,实在是事发突然。
  因为早就知道要去香港,她其实之前都跟孙阿姨商量好了,到时候自己一走,麻烦她过来照顾橙子几天,喂喂食、陪着玩一会儿就好,但偏偏行程提到今天,孙家阿姨和叔叔还在外自驾游没回来。
  她原本还想过拜托顾雁把橙子领回去带两天。但陈怀言最近忙着准备回香港的各种手续,顾雁突发慈母心态,一定要个个流程过一遍眼,昨天在电话里还说忙得焦头烂额,她更不想去给好友再添麻烦。
  所以,橙子怎么办呢?
  虽说倒也不是不能寄送在宠物店,但是橙子这孩子欺软怕硬惯了,她总觉得它在外人面前会受欺负,还是想找个熟人拜托一下。
  然而电话簿翻来覆去也没合适人选,正苦恼着,突然,屏幕上端却紧接着蹦出两条消息提醒——她眼神一亮。
  【任方】:吃饭了吗?
  【任方】:[图片]
  舒沅:“……”
  换了平时,她对对方千篇一律的营养午餐是绝对不感兴趣、也懒得点开的。
  然而今天或许例外。
  因为就在刚才,她突然被很直观的提醒到:这位先生,他的头像,似乎是一只家养哈士奇。
  问题仿佛瞬间迎来迎刃而解的曙光。
  舒沅飞快打字。
  【圆】:吃过了。对了任先生,你头像上的哈士奇是你家里养的吗,你也养狗?
  【圆】:是这样的,我突然紧急有事,要去香港一趟。原本商量好请人照顾一下我家的狗,但行程提前,就出问题了。如果你最近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照顾我家狗狗几天?狗粮什么的我都会准备好的,有任何花销也可以找我报,不知道你方便吗?
  话虽如此。
  冷静下来,看着自己发出去的大片绿框字,舒沅手指动作还是莫名一顿。
  后知后觉的,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对任方过于信任——或者说是过于亲近了。虽然从那次关于爱丁堡的聊天后,他们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拉近关系,但作为相亲对象,两人好像还没到可以帮忙照顾宠物狗的地步?
  她眉头一皱,正要重新组织语言。
  然而还没来得及撤回,对面却已抢先一步回复。
  【任方】:是我养的,很方便。
  【任方】:你家在哪?我现在在回上海的路上,等会儿先让我同事去把你家狗狗抱来给我,你觉得可以吗?
  *
  当天,蒋成从北京分部回来,刚一落地上海,就把剩下的工作安排在电话会议中迅速解决,马不停蹄回了家。
  推门进去,别墅依旧空阔。
  唯有一楼客厅多了一人一狗,茶几上,还多了些分门别类堆好的零食和狗玩具。
  “老板,你、你回来了!”
  这次派去接狗的,是方忍特意选的后勤部新晋员工。对他们家“复杂”的家庭关系全无概念,也不多话,只一见他到家,便匆忙起身,紧张兮兮地打了个招呼。
  “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不辛苦。然后,那位舒小姐把注意事项都写在纸上了,我压在那边罐头下面。”

  “好。”
  蒋成在员工面前,一贯是高岭之花、雷厉风行的形象。
  闻声,不过淡淡点了点头,礼貌表扬了两句,对方已全然不敢再跟他搭话,拿了劳务费,便连连道谢着离开。
  瞬间,室内便只剩下从没养过狗却顶着微信哈士奇头像的某人,和挂着“橙子”狗牌的某土狗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橙子:“汪、汪汪!”
  蒋成:“……”
  拴着狗链的橙子冲他龇牙咧嘴。
  好半晌,见面前人丝毫不为所动,也没被吓到,突然又有点怂,叫声稍稍弱下去。
  但也只缓了会儿。
  没半分钟,它又“贼心不死”,冲着茶几上的狗粮继续汪汪叫,四脚并用地往那头凑。
  蒋成像个围观群众,目睹它做无用功。
  好半天,才终于从眼前这只平凡得超乎想象的土狗形象中回过神来,又心想,果然狗随主人,又怂又贪吃,这不就是青少年时期的我老……阿沅吗?
  它甚至还叫“橙子”。
  橙——成。
  狗牌上爱心满满的字眼一下击中了他。
  一瞬间,竟然还令他突然对眼前丑不拉几(他看来)的土狗多了三分怜爱之情。
  或许,这也是阿沅思念自己的一种方式吧……
  不明内情的蒋总由衷感慨。
  仿佛看狗如看子,一扭头,便又主动拨通了随时待命中的方特助电话,“请教”完对方养狗的基础知识,末了,还难得好心,领着尚不熟悉“新领地”的橙子,在家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
  “这是我跟你妈的房间。”
  “这是你妈以前最喜欢的兰花——额,有点枯了,这个就不看了。”
  他这几年习惯了一个人在家,无论国内国外。
  但突然有了个伴,加上四下无人,便也话多起来,毫不心虚地,给狗子介绍着自己都没底的虚假信息。
  “还有这边,这是你妈妈以前的瑜伽房,那有球看见没?——算了你太小了,不让你玩。”
  “你天天在家跟你妈玩,球有什么好玩的。”
  橙子:?
  虽然在它并不漫长的狗生里,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气(很)势(不)逼(要)人(脸)的主人。
  但很显然,作为一只昔日标准的流浪狗,橙子还是深谙所谓有奶就是娘的道理。自打蒋成耐心给它喂了顿狗粮,又多给了个肉罐头,它很快对眼前这个大方的新主人亲近起来。
  不玩球就不玩球吧。
  两人一唱一和,平素孤独在家的蒋总,和撒泼最虎的橙子,很快上上下下把这个家逛了个遍。
  只剩下三楼的几间储藏室还没去过。
  一人一狗驻足门前。
  这里曾是以前舒沅专门用来放收藏品的地方。
  她有自己的喜好和摆放方式,分门别类,各自成行。因此,哪怕她离开后,负责的清洁钟点工依旧定期来打扫,但里头的摆设还是她曾经在时的原模原样。
  为此,蒋成谨慎地,只拉着橙子在门口参观。
  “这个吧,这个是你妈最喜……应该是最喜欢的吧?什么珠宝系列之类的,你就别进去了,以后也别来这边晃。还有那边,那边都是画——呃!”
  一个“画”字前脚刚落。
  橙子不知道瞧见什么,突然撒丫子就往前跑。
  蒋成本就陷入回忆中想着别事,一时间,手里狗绳没拉稳,险些被它拽倒,等回过神来,橙子已然叼回两块白色羊毛毯,讨宠似的围着他直叫。
  “汪汪、汪!”
  “你这是干嘛?”
  蒋成好说歹说,才蹲着从狗嘴里救出那两块意大利地毯,发觉大概是因为颜色和材质远远看着很像楼下那个企鹅玩偶,不由又气又好笑,轻轻拍了拍橙子狗头。
  “这毯子能买你五百个玩具了,乱搞。”
  “汪汪汪!”
  “行了。”
  见橙子还要撒泼,他急忙拉住它,就近把狗绳往旁边门把手上一绑。
  好不容易制住泼皮狗,他把地毯放回支架上,才发现不知何时,刚才的拉扯已经形成连锁反应,跟着倒下了好几个蒙着白布的画架。
  没有钟点工在,他只得亲手一一扶起整理。
  扶到最后一副时,看清那画内容,却不由一怔。
  《For my mom,sue》。
  这实在是很普通的一副画。
  无论是绘画的技巧还是用色,都显得十分生涩,唯独令它不平凡的,唯有还留在右下角未曾撕下的拍卖会贴标,标注着作者一栏:Steven. L. Zack——
  and, Steven. Jones.
  是宣展和宣扬的联合作品,光是名头就能炒出高价,然而售价却仅仅十万新币。
  再细看画上的女人,眉眼间,清晰可辨的亚裔特征,圆脸,杏眼,不算高挺的鼻梁,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那的确不像舒沅,蒋成想。
  他的阿沅没有梨涡,眉毛更细更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
  可是究竟是哪里惹人联想呢?
  他看了许久。
  不顾身后橙子的频频叫唤,半晌,眼神忽而一紧,手指随即下意识摸向那画。
  摸向那画中女人眉间——
  *
  晚间十点半。
  好不容易抵达香港国际机场,舒沅婉拒了路亚娱乐那边提出送她去酒店的建议,只拖着行李箱,转而和等候已久、专程过来接人的林柿汇合,两人顺道去附近的餐厅用了顿迟来的晚餐。
  虽然平时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性格也是如出一辙的外冷内热。
  但正因如此,她俩从读书时候就格外投缘,每每碰到一起,总能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话说,谢sir呢,最近香港这么多事,他工作还好吧?”
  聊了半天,舒沅看了眼手机,发现任方老早就在问她是否已经安全抵达,遂回了句谢谢关心。
  打完字,又顺口问起林柿近况:“你也是,杂志社还安全吗?我之前还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今天看了下,确实连机场的氛围都不对劲……阿柿,你要不要跟我回上海住一段时间?”
  考虑到香港被折腾出来的一顿乱象,她的担心实在不无道理。
  然而林柿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呆在香港吧。”
  她话音中远不复数日前的开朗。
  大抵现状确实不容乐观,眉头也紧蹙,只低声道:“……我不放心久霖。他复职以后就被调回总区,负责协助维/稳。现在的年轻人太疯狂了,实在没法想象事情会怎么继续发展。”
  “只是,自从之前去做过一期关于那个被烧伤老伯家属的专访以后,我越来越觉得这种留下或许是有必要的,沅沅。离开也不是解决办法——而且,如果我们这些记者都走了,谁来还原真相呢?”
  她无奈笑笑:“当然,现在只希望尽快能有新政策出来,该绳之以法的马上绳之以法。无论是警察还是普通的市民,在这种事态底下,真的太难生存了。”
  “那谢sir……”
  “他在一线工作,这是他的职责。能劝我早就劝了,但我们俩都是一样的犟脾气,你知道的。”
  再担忧,再害怕,林柿依然是坚强的。
  舒沅明白她的脾气。
  顿了顿,末了,也只得点头。
  “好,”她拍了拍好友手背,“但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找我。”
  “会的。”
  两人相视一笑。
  该说的话都说完,起身结完账,气氛很快又默契的,转为平素的轻松寻常。
  两人离开餐厅时,还在讨论着这几天舒沅呆在香港的空闲时间怎么安排,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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