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林格啾
林格啾  发于:2020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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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沅苦笑。
  然而不过手指覆上电脑键盘,敲了两个字眼。
  她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原则归原则,对待他人的关心也始终做不到咄咄逼人。于是想了想,最后也不过字斟句酌,回复一句:【知道了,那麻烦尽快把改了之后的地点发给我,帮我转告Zack,很感谢他的关心。】
  【以及,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希望是先跟我这边协调,不用麻烦Zack经手,走流程比较好。辛苦你了,Sue。】
  最后一个字打完,她将一旁仍在修改中的新小说存稿顺手保存,随即合上电脑。
  依依不舍最后捻起一块拿破仑蛋糕吃完,便拖着自己十五寸小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休息室。
  电话里的好友似也听得她这一遭轻响,滑轮刺耳声传到耳边。
  当即也忘了噤声,径直开口问说:“这是出什么事,就走了?”
  “公司那边临时通知,香港可能最近都去不成了……怕是天都不让我去找你和谢sir蹭饭吧,害我期待好几天了。”
  “就这啊?我以为什么事呢,吓我一跳。”
  电话那头的林柿显然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倒安慰她:“别这么沮丧,反正之前在UOE(爱丁堡大学)的时候,你吃我做的饭也吃腻了。”
  “哪有。”
  舒沅笑着,站定机场二层大厅,粗略扫了一眼服务台位置,径直过去排队退票。
  “早知道当时毕业就该跟你去香港多呆两年,回上海以后自己一个人住,又只能自给自足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聚一聚,结果还被宣展搞得一团糟。”
  “宣展……上次说的那个,Zack.L.Steven?”
  一大串正正经经大名,砸得舒沅直愣。
  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同前台联系退票,一边对着空气点头:“啊,对,就他。”

  其实也不怪她半天转不过弯。
  提起宣展,大部分人更熟悉的是他的姓氏。就如比起他热爱的绘画事业,更多人默认他会成为Steven家族百亿财富的继承人,未来接下东亚一带出版业、文娱电影业半壁江山那样。
  只是舒沅习惯了那小孩常年没个正形,突然被人提醒了他大名,一时之间,竟然没法把这两者勾连起来。
  耳听得电话那头林柿八卦心起,笑问她是否这几年终于转性——要是翻旧账,当年在学校还有不少白人男生对她表白示爱,不知道会不会为舒小姐今天才扭头,喜欢上宣少这个实打实混血儿流下一把辛酸泪?更是哭笑不得。
  “你觉得我会喜欢宣展那种款吗?说他像我亲弟弟还差不多。”
  “诶,这可不一定。毕竟你可一路都特别有小辈缘,”林柿听出她的局促,不知想起什么,在电话那头大笑不已,“何况你这都空窗期几年了,除了上学那年老跟在你后头那个美国佬,烦你烦得不行,我都没看你跟什么男的有接触,指不定跟小弟相处久了,以后就那什么呢,是吧?”
  “你就别挖苦我了。与其在这想绝对不可能的事,不如先想想你和谢sir的婚……呃!”
  舒沅顾着说话,没看前路。
  等到反应过来与人高马大的男人正面相撞,已是左肩大痛、险些拉着行李箱直直摔倒的瞬间,好在对方及时伸手搀扶,但她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直护肩膀。
  顾不得林柿听到她声音急忙询问。
  舒沅一边按住肩,一边抬头。
  意想不到,面前竟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对方黝黑面皮在看清她的瞬间,也随即展露出灿烂笑容,“是你,舒沅!”
  “……陆尧?”
  “是啊。好久没见你了,你又瘦了不少,也变更漂亮了——今天是要去哪里?”
  她不是多话的人,可陆尧在这见到她显然很惊喜。这么一聊,就多多少少有些停不下来。
  难得见面,舒沅也没扫兴。只和林柿低声交谈两句,挂断电话,也任这几年没见的老同学一路送自己返回到机场出口。
  临别前,陆尧递给她一张崭新名片。
  “其实我们前段时间也办了次同学聚会,”他说,目光微有些闪烁,“不过你和……蒋成,两个都没来。”
  “我们离婚好几年了,各自都很忙。”
  不似三年前的拘谨,这次,舒沅闲聊般与蒋成划清楚河汉界,随即从钱包里同样抽出张名片,径自忽略了对方满脸惊讶,递到陆尧手中。
  “我也还是不怎么喜欢参加同学聚会,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上次邀请我,就是给你添麻烦了,一直没来得及说句抱歉。”
  “不、不,没事……你现在还经常在上海吗?下次有时间,周末可以出来吃饭?”
  与叙旧不同,对于这些问题,舒沅倒没再继续往下回答。
  她已经不再是温吞平和,其实怯懦于被人发现自卑而不敢拒绝,藏在角落的二十五岁。
  只面上淡淡笑意,同他握手。
  “我叫的车到了,以后有时间再聊,谢谢你送我出来。”
  陆尧站在原处,目送她熟练地拎起行李箱塞进后座,重新拿起手机,不知向谁拨出电话,从头至尾都没再回头。
  只又愣愣低头,看向手中名片。
  不知呆了多久。
  一阵急促铃声却惊醒他停滞思绪。
  “喂?是,纪总。我现在在机场,对,马上飞香港和蒋总面谈——”
  “蒋总回来了?哦、哦,好,我立刻跟方特助打个电话,尽快定下新地点……好的,我马上和养云那边的酒店负责人联系。”
  *
  当日,晚六点整。
  舒沅满头黑线地赶到位于闽行区的养云安缦时,宣展还在他那间古宅套房里洗泡泡浴。
  自从年前养云在上海落定,这间八万一夜、晚上能睡在浴缸看星空,白天能在私人泳池“晒着太阳看会儿书”的古宅就成了宣展每次来上海的必定打卡地。
  这次更过分,明知道这地方离市区四五十公里,她好不容易从虹桥回市中心,又因为他非得把吃饭的地方定在这边的银庐餐厅——吃火锅,不得不再驱车赶到“郊区”。
  “是舒小姐吧?这边请——”
  只好在他提前给这边配备的“管家”提前打过招呼,舒沅没至于进门便又忘路。途径数人方可合抱的参天古树,一路进到位于南端的徽派小筑。
  管家一脸不便打扰的神情且送且退。
  舒沅也不好再解释,只得尴尬笑笑,独自走过眼前古朴长廊。结果到了内厅还不见人,电话也打不通,她只得循着依稀声音往后院走。
  这么一走。
  ——“喂!宣展!!”
  两分钟后。
  一声惊呼划破天际,随即是哗啦水声,舒沅随手拽过手边不知用来擦脸擦手的毛巾,便往那露天浴缸狂扔。满脸无辜的宣少赤着上身扭头看,自觉着装不算暴露,看她已气到背过身,这才不情不愿地拿毛巾遮住胸前。
  “宣展!你不是说,我来的路上,你不是说已经都收拾好了?”
  “是收拾好了啊,”他半站起身,随手擦拭着满头湿漉漉金发,将身上残余水珠一并拭尽,随即跨出浴缸。看一眼她,却又不由失笑,蓝瞳盈盈波光,“舒,但是你总不来,所以我想先洗个澡——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巧。”
  不过,他可开放得很,完全不介意她看。
  舒沅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由扶额。
  等了半天转过身去,看他已不知何时裹好浴巾,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倒也不是真那么纯情。主要是事发突然,再加上宣展这家伙一副明知故犯好得意的样子,实在是个人都免不了想打他。要是手边不是毛巾是别的,八成他得……
  “舒,傻站在那干嘛?”
  宣展灭了浴缸边古色古香的铜香炉。
  一回头,又对她露出满脸人畜无害笑容,被热气熏得隐隐泛红的雪白皮肤看着像是故意引/诱,可惜舒沅完全不吃这套,回过神来,过去径直捏了他脸,便把人往客厅带。
  “诶诶!舒!痛、痛!”
  他一个一米八几大高个,只得屈身配合她,走得歪七扭八。
  “啊痛死了……我知道错了,I was wrong……我不这样了!”
  事情最后的结局,果然不如预想。
  宣展默默垂泪。
  深感自己在译站看的那些中国小说八成都是骗人,末了,还是乖乖换了身正经西服,人从衣帽间一出来,登时敞亮非常。舒沅放下膝上电脑,上下打量他一眼,点点头:“你一开始就这么穿不就好了。”
  还非得临出门洗个澡,生怕人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宣展瞬间便又开心起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躲避,又一把凑到她身边,趁着约定的晚餐时间没到,献宝似的从一旁茶几上搬出自己电脑。
  “你又要干什么?宣展,今天我们是来做正事的。”
  “这也是正事!”宣展强调。他明明个高腿长,偏偏最爱蜷在她身边,头向她肩膀靠,美滋滋地指着屏幕上的成绩单,“舒,我今年的成绩,有几门都是A。上次你说过的,如果我考到三门A,就陪我回新加坡逛陈文希的画展,是不是?”
  舒沅推开他头。
  不知是不是她天生带种慈爱光环?从前觉得蒋成像小孩,好不容易逃脱了,结果碰上个更孩子气的。好在她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爱好,纯粹是了解了这小孩的过去之后,觉得他确实有些可怜罢了。
  宣展侧头看她,眼神亮晶晶:“好不好?”
  “到时候,有时间再说吧。”
  “那就是会去,我知道你的,舒。”
  “……好了,你约的人呢?”
  *
  这次WR为她联系的版权方,是香港路亚娱乐控股公司。
  对方有意以一千两百万港币买断她此前在英国发售的自传体小说《Fight myself》的电视剧、电影等各项改编权,在国内这样低迷的版权销售环境下,尤其是她在国内的知名度普遍较低的情况下,这样的售价无疑是远出估计的。
  也正因此,舒沅难得提出要与对方版权商面谈。
  不为别的,虽然她在书中已经将所有涉及真实地点与经历的文字进行了模糊处理,但是对方投入的东亚市场,很有可能产生联想对号入座,她必须亲眼确认购买版权的商家本身对她并不了解,并承诺之后的剧本改编尽量能与她协商。
  在WR的庇荫下,这样的条件相对而言,是比较可能实现的。
  尤其是,在见到对方来人的第一面,舒沅始终高悬不下的心终于堪堪落地。
  “你好,舒小姐。”
  “你好。”
  两人双手交握,一派正经。
  唯独在她身旁入座的宣展看得发笑:“礼杰哥,你这么严肃干嘛?我说了,舒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吓到她了。”
  霍礼杰闻声,对舒沅露出个礼貌笑意。
  明明只是一眼,但面对眼前这个黑发蓝眸的混血儿,她却莫名有种对方城府极深的错觉。刚才还放下心的“陌生”,如今变作记忆里的快速检索:霍礼杰?霍礼杰……
  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
  她有印象,只记得他和香港程家结亲,重振霍家,有着和蒋成如出一辙的做事风格。不过蒋成是当断则断,霍礼杰是该狠就狠。她只从旁人口中或电视报道里听过几次,能记住,只是因为他在如今沉沦不已的香港商圈杀出一条血路。
  这样的人,会莫名其妙看上自己的剧本?
  “舒小姐?”
  三人面前的银制火锅已经预热,银庐餐厅临湖而建,仅设二十八座,用餐规制和量份都是固定,海鲜汤香气馥郁,热息氤氲,舒沅听他提醒,这才稍稍避开滚烫热气,抬头说了声谢谢。
  霍礼杰用餐斯文,和一旁动不动咋咋呼呼给舒沅介绍自己最爱餐点的宣展不同,除了必要时候提点两句小心碰到锅壁烫伤,全程极少言语。
  末了,餐点上毕,他才施施然放下竹筷。
  “聊聊正事吧,舒小姐。”
  “霍生,你说。”
  他听她忽而一口地道粤语,不由笑笑,并没点破其中用心,只道:“看来我的普通话讲得太不普通,要舒小姐迁就我了。”
  “不算……对不住。”
  舒沅本有样学样接话,忽而察觉到旁边有人过身,手指擦过她肩,急忙收紧手臂。
  那人却看也不看她,匆匆疾步而过。
  短发,阔肩长腿,风衣衣边掠来淡淡薄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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