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从宁将她这变脸看在眼中,忍不住笑了声,拉着傅瑶的手往相反的方向去:“那边有个卖绒花的摊子,手艺很是精巧,陪我去看看。”
傅瑶被她拉着走,回头向谢迟报备了声,又横了范飞白一眼。
范飞白:“……”
就从这个反应来看,他简直要怀疑,究竟哪位是自己的未婚妻了。
从姜家明知道他的名声,还义无反顾地应下这亲事时,范飞白就知道这位姜姑娘应该是不大在乎这些的。
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不在乎。
“你也算是得偿所愿,寻了个好夫人,不会同你计较这些。”谢迟轻飘飘地开口道。
这话旁人来说可能算是恭喜,可从谢迟口中出来,却越听越像嘲弄。
“呵……”范飞白干干地笑了声,心中百味陈杂,但无论怎么说,都不是全然的轻松和高兴。他看向姜从宁与傅瑶离开的方向,随口问道:“尊夫人仿佛对我很有意见?”
“是,”谢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你不应该早就知道了吗?”
范飞白想起先前谢迟与傅瑶吵的那一架,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想了想后又好奇道:“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最后是您让步了?”
虽说有些匪夷所思,但就如今这情况看,范飞白觉着,应该的确是谢迟让步了没错。
这可真是少见。
谢迟瞥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
第68章
谢迟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想的,会不会羡慕范飞白定了这么一位不娇不妒的贤妻,但就他自己而言,是半点都不羡慕的。
他很难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与旁的女人在一处,傅瑶压根不在意,甚至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会是怎么个情形?
但凡喜欢一个人,是决计不会如此的。
看了这么一出后,谢迟再想起先前傅瑶同他吵架时的模样,都觉得分外可爱起来。
谢迟心情大好,抛下范飞白跟他那娇美人,自顾自地寻傅瑶去了。
傅瑶却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哪怕她知道姜从宁并不在意这些,但一想起范飞白那个浪荡公子的模样,她就觉着牙痒。但为了不坏了今日的好心情,她并没在姜从宁面前多说什么,陪着挑了绒花之后,便分开来各自逛去了。
傅瑶拿那绒花在发上比了比,尚未来得及问,便听见谢迟笑道:“很好看。”
从最初的“还不错”,到后来被问到时的夸赞,再到现在,甚至不用她主动开口,谢迟就已经熟稔地夸上了。着实是进步明显。
傅瑶抿唇笑了起来,将那绒花收好之后,想起方才的事情来,磨了磨牙:“方才那位范公子……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纵然早就知道范飞白风流成性,可真亲眼见着他携妓同游,还撞上未婚妻……傅瑶还是觉着荒唐。
好在是姜从宁从一开始就没对他抱有任何期待,若换了旁的姑娘,怕是要又羞又气,背地里说不定还要哭上一场。
谢迟从前是压根不在乎范飞白私德如何,但如今却改了口,附和道:“的确是多有不妥。”
傅瑶冷哼了声,自我安慰道:“算了,好在从宁不喜欢他,他也不配。”
就像姜从宁打算得那样,嫁过去,身份地位都有了,及至生下个嫡子,就更不用在乎范飞白这个人如何,随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谢迟给她喂了块点心,含笑问道:“是继续逛,还是回家去?”
“再往那边去看看,”傅瑶软着声音问道,“好不好?”
这还是头一回谢迟陪着出门,她想多逛逛,若不然下次就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了。
“当然可以。”
傅瑶攥着谢迟的衣袖,往湖边去,那里的摊贩并不算多,是放生鱼、龟的去处。沿岸的树上悬着莲花灯,湖面上也有众人放出的许愿河灯,湖面映着月色与灯火,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发梢,夜色旖旎,夜市的笑闹声远远地传过来,听不大真切。
傅瑶将剩下的点心随手分给了玩闹的孩童们,拉着谢迟的手,十指相握,在这湖边散步。
“不去写河灯吗?”谢迟看了眼远处众人聚集的地方,问了句。他原以为傅瑶这样喜欢热闹的人,是一定会去借笔墨,放河灯的。
“那里人太多,先不去了……”傅瑶将谢迟拉到了一旁柳树下,笑问道,“你方才不是说想亲我吗?”
此处无灯火,两人的身形隐于树下,借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光亮,谢迟从傅瑶眼中看出些跃跃欲试的意味,低低地笑了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傅瑶再没往日的羞涩与不安,许是今夕气氛太好的缘故,她抛却了顾忌,抬手勾上谢迟的脖颈,主动地回应着。
唇齿相依,谢迟扶着她的腰,耐性十足地缠绵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傅瑶有些喘不上气来时,方才分开来。她半倚在谢迟身上,看向湖面上的月色与灯火,对岸依稀传来琴瑟笙歌,邈远婉转,将这夜色衬得愈发动人。
傅瑶只觉着满心欢喜,正欲开口,却被谢迟轻轻地按了唇,示意她往另一边看。
傅瑶偏过头去,见着了不远处的谢朝云,她穿了一袭鹅黄色的襦裙,手中提了盏莲花灯,眉眼带笑,一副温柔模样。
与谢朝云相处这么久,傅瑶已然能分清她的笑究竟是惯常的客套,还是发自内心,就如今看来,她看向身边那小公子的时候,的的确确是真心高兴的。
萧铎的目光一直落在谢朝云身上,向来显得有些苍白病弱的脸上多了生动的神情,格外专注。
分明年纪还不算多大,但却莫名让人觉着沉稳、深情。
谢朝云入宫,是出于诸多考虑,而促成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其实是谢迟遇刺之事。傅瑶很清楚这一点,现在难免觉着困惑,等到两人走远之后,轻轻地拽了拽谢迟的衣袖,好奇道:“阿云与皇上……看起来像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谢迟低声重复了一遍,轻笑道,“兴许算是吧。”
谢迟从前对感情之事并不在意,还是娶了傅瑶之后,方才慢慢开始上心的。哪怕是一早就知道萧铎对朝云有意,也未曾多管过,只问过几句,便由着她去了。
傅瑶更不理解了:“既是这样,那阿云先前为何不入宫呢?”
若是没记错的话,朝云当初还曾经听从太后的意思,帮着劝过萧铎立后。
“她那时刚从宫中出来,也不信感情之事。”谢迟回忆了下朝云当年给自己回答,若有所思道,“她还说,自己也分不清皇上对她究竟是姐弟之情多些,还是男女之情多些……”
谢朝云与萧铎相识时,他还是冷宫中的小皇子,那时自然是谈不上男女之情的,她对萧铎最初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只不过宫中的日子太苦了些,长久相伴下来,还是养出些感情来。
谢朝云不信什么爱情,在她看来,姐弟之情是要比男女之情可靠百倍的,所以并不想越过那条线。
对于萧铎的暗示,她从来都是装聋作哑,不作回应。
而谢迟遇刺之事则是在背后推了一把,她反复思量许久,最终决定入宫,也终于开始正面回应萧铎的感情。
“这样啊……”
傅瑶一直觉着,喜欢就是直来直去的,听了萧铎与朝云这迂回曲折的纠葛之后,简直都替他们捏了把汗。
“我能看出来,皇上是真心喜欢阿云的。”傅瑶认真道。
谢迟道:“何以见得?”
“因为他看阿云的目光,就像是我看你一样。”傅瑶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是那种,喜欢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谢迟脚步一顿,垂眼看向傅瑶,片刻后笑道:“这么说来,我与阿云都是极幸运的了。”
傅瑶笑而不语。
“话说回来,我先前似乎还没问出来,你究竟是在何处对我一见钟情的?”谢迟来了兴致,复又提起这件事来。
上次催问到一半,他自己生出荒唐心思来,逼着傅瑶叫自己哥哥,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也没能彻底问明白。
直到现在,方才又想起来。
提起这件事来,傅瑶只觉着脸颊微热,但见谢迟大有一副不问到不罢休的架势,只得小声道:“先说好了,不准再笑我……当年你蟾宫折桂,从长安街上打马而过,我恰好陪着长姐在路旁的首饰楼上挑嫁妆,听着街上喧闹,便趴到窗边去看了眼。”
直到如今,傅瑶仍旧将那日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少年郎风流俊俏,惊才绝艳,只一眼,便让她万劫不复,惦记了这么些年。
起初的的确确是无关风月的,若不是后来谢家出了变故,傅瑶兴许会将那个神仙一样的哥哥记在心中,但并不会生出旁的想法。
虽然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傅瑶对谢迟的感情中,是夹杂着半数的心疼与怜爱。
可谢迟却是记不得了,凝神想了会儿,也依旧没能想起那时的情形。
但掐指一算,已是六七年前的旧事了。
谢迟轻轻地摩挲着傅瑶的腕骨,拿文兰的模样作比,想了想她少时梳着双髻的模样,低声笑道:“我若是那时见了你,怕是也只能将你当做小妹妹一般看待了。”
“都说了不准笑我,”傅瑶在他手上掐了一把,但并没用力,抬头横了他一眼,话音里也带了些挑衅的意思,“知道了……大哥哥。”
谢迟:“……”
他眸色一沉,连带着想起那日午后的事情来,喉结微动,若不是还顾忌着周遭人来人往,他自己都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傅瑶将谢迟的失态看在眼中,知道他现在拿自己没奈何,愈发得意起来:“哥哥,你可不要‘为老不尊’,嗯?”
说着,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谢迟愣了下,随即快步跟了上去,低声提醒道:“等回府之后,我再同你算账。”
“哥哥,你怎么能威胁人……”傅瑶煞有介事,结果话说了一半,便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瑶瑶?”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傅瑶霎时僵在了那里,回过头去,对上了傅珏明暗不定的目光,讪讪地笑了声:“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第69章
傅瑶脸皮薄,往常是断然不会同谢迟胡说的,方才纯属来了兴致皮一下,结果一回头撞见自己亲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脸颊霎时就红了,目光飘忽不定,脚尖蹭了蹭地面。
虽然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实则是抓心挠肝,恨不得立时就走。
谢迟将她前后的变化看在眼中,险些直接笑出来,但念在她已经很是局促的份上,还是勉强忍了下来,没有雪上加霜。
“三年一度的庙会,我自然是要领着灵均来逛逛的。”傅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又向着一旁的谢迟拱手行了一礼,问候道,“谢太傅。”
谢迟心情大好,抬了抬手:“自家人,不必多礼。”
听了这话后,傅珏惊奇地看了回去。
倒实在不怪他惊讶,毕竟傅瑶嫁到谢家去这么久,就谢迟的态度来看,实在是半点都看不出算是“一家人”。
谢迟原本是随口一提,瞥见他这反应,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以对。
还好傅瑶已经从方才那尴尬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横插在两人中间,同傅珏笑道:“若是早些遇着,你还能见着兰兰呢,她缠了我许久,来逛了一大圈,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她就喜欢凑热闹,”傅珏摇头笑道,“明明是个姑娘家,结果比松哥儿外向多了,在家中总是闲不住,倒是松哥儿不喜出门。”
傅瑶不认同道:“谁说姑娘家就不能爱凑热闹了?”
“也是,毕竟你少时也是这么个模样。”傅珏调侃道,“文兰的性子不随长姐,倒像是随了你……”
兄妹两人熟稔地聊着,谢迟与岑灵均谁都没开口,在一旁等候。
谢迟的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同傅瑶在一处的那人,也就是曾经因着一首诗名扬京城的才子,岑灵均。
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岑灵均,可岑灵均却对他的视线毫无所觉似的,既没有因着他的名声而惶恐,也没有任何想借机攀谈的意思。
岑灵均的目光落在路旁悬着的花灯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一副闲适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