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上将掌心贴在她小腹上,继续帮她暖着身子。
她快来葵水了,自己也不记着些,倒是记仇的时候,一件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记的清清楚楚。
他轻叹了一口气,削瘦的指尖微动,将她额间的碎发别到了耳后,俯身在她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待虞蒸蒸醒来之时,轿辇已然停稳在归墟山上。
听到轿辇外传来裴前的声音,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容上腿上爬了起来。
也不知怎地,这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却是将疲惫一扫而空,后腰的酸痛也消失不见了。
她弯腰跳下了轿辇,刚要活动一下筋骨,裴前却端着一只汤碗送进了她手里:“仙尊想必还未用早膳,属下命人备好了红糖鸡蛋水,为仙尊驱寒暖体。”
虞蒸蒸捧着温热的碗沿,怔愣了片刻:“裴前,你今日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
裴前:“……”
他被她噎的喉间一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属下的脑袋并没有被门夹过,仙尊还是趁热喝,放凉了会伤胃。”
虞蒸蒸咂了咂舌,裴前跟了她七年,大事他都能搭理的井井有条,就是照顾她衣食起居方面,他从未干过一件人事。
前几年的时候,裴前给她放的洗澡水是冷的,在她床榻上铺的是千年冰石,在她痛经的时候,他端上来的永远都是冷萃泡出来的凉茶……
当她质问他能不能长点脑子,他还委屈巴巴的,说他曾经伺候鬼王的时候,都是按照这般打理照料。
即便在她训斥过后,裴前还总是习惯性的端上冰冷之物,这还是裴前头一次主动给她送热茶。
虞蒸蒸咬着裹着红糖水的鸡蛋,嘴里含糊不清的夸赞道:“裴前,你总算做个人了。”
裴前晒笑两声,眸光不自然的望向了轿辇中的容上。
他伺候了王上几万年,那些习惯自是不容易改掉,若非是王上叮嘱,他这会儿端上的大概又是冰粥一类的食物了。
“仙尊,拜师考核已准备就绪,只等您……”
他的话还未说完,虞蒸蒸的耳朵便开启了自动屏蔽的功能。
她转过头,掀起黑色的车帘,看向轿辇里的容上:“你怎么还不下来?”
容上斜倚着轿辇,修长的手臂撑着脸侧,嗓音淡淡道:“腿麻。”
听闻这话,虞蒸蒸不禁老脸一红。
她有这么沉吗?
她早就辟谷了,不吃饭也不拉屎,应该……也不怎么沉吧?
她埋下头去,面色羞红的跟他客套了一句:“要不,我抱你下来?”
容上微微颔首:“那便劳烦仙尊了。”
虞蒸蒸:“???”
她怎么也没想到,失忆的他和不失忆的他,都是一样的厚颜无耻。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她总不能说话不算数。
虞蒸蒸探进去半个身子,她脚下踩着步辇,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修为增进,抱一个容上自然不成问题,问题是他一米九的个子,蜷在她怀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容上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他搂住她的脖子,将脑袋贴在她的胸口,像极了霸道总裁的小娇妻。
一转头,虞蒸蒸才发现,方才还空荡荡的身后,此刻站满了乌央乌央的黑衣弟子。
那些弟子们,眼睛里都充满好奇的光彩,看一眼虞蒸蒸,再看一眼容上。
虞蒸蒸恶狠狠的瞪着裴前,而裴前却一肚子的委屈难言,明明就是她先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的。
他都说了,拜师考核准备就绪,前来拜师的弟子们早在一旁等候许久,他会让弟子们先上前叩拜她。
谁料她压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还跑去和王上搭话了。
虞蒸蒸哪里管裴前委屈不委屈,她将容上直接扔给了裴前,一阵风似的走的远了。
黑衣弟子们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绿光,待眨了眨眼后,她已经没有了踪影。
众人心中不禁暗叹,果然不愧是双系木灵根的老祖宗。
虞蒸蒸并未回栾殿,她还没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不管容上失没失忆,还是稳妥些,先将他留下就是了。
她直接去了主殿,那是修罗王用数不尽的极品灵石打造的宫殿,奢靡又高贵。
上次来这里时,她还像个小鸡崽子似的,站在殿下瑟瑟发抖,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打杀。
而这一次,她却成了鬼宗门的主人,坐在那属于容上的寻龙玉椅上,体会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寥。
就在她失神之时,裴前已经追了上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
裴前走到珠帘后,对着虞蒸蒸低声道:“这是南海的龙王妃,也是南海七太子的母亲——眠窕夫人。”
她微微颔首,原来这位就是魏生津的母亲。
听说这是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在南海龙王被容上杀死后,眠窕夫人并未密谋为龙王报仇,反而还警告南海所有人不许找容上报仇。
魏生津因为私自报仇,于七年前被眠窕夫人抓了起来,活生生的打断了一条腿不说,还被带回龙宫锁了起来。
在天帝死后,天界乱作一团,自然没空去管南海。
而南海龙王的位置一直空缺着,龙太子们都对那龙王之位虎视眈眈,这次眠窕夫人来,怕是想求她帮助魏生津登位。
正想着,只见眠窕夫人对她俯身一拜:“见过归藏仙尊,妾身携幼子前来拜访。”
虞蒸蒸秉承了来者是客的原则,笑眯眯的望着眠窕夫人:“夫人真客气,来就来吧,还带什么水果。”
眠窕夫人:“???”
七太子从眠窕夫人身后钻出:“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你看我像柚子吗?”
虞蒸蒸眸光凝重的盯着他,直将他盯得浑身发毛,她正要说什么,眠窕夫人却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住口!”
七太子被抽的龇牙咧嘴,他愤恨的瞪了一眼虞蒸蒸,若不是他娘强迫他来,打死他都不想再见到她这个麻烦的女人。
虞蒸蒸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就好像她是请了魏生津家长的恶毒班主任似的。
她托着下巴,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眠窕夫人迟疑片刻,面带请求:“听闻仙尊要出山收徒……妾身给仙尊带来了见面礼,还望仙尊笑纳。”
虞蒸蒸一愣,合着眠窕夫人是想走后门,让她收魏生津为徒。
她侧过头,努了努嘴,示意眠窕夫人看一看殿内的装潢:“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不说容上给她留下的财宝金银,就光是将这宫殿拆掉,那些灵石便足以抵得上十个南海龙宫。
眠窕夫人挑唇笑道:“妾身要送给仙尊的,自然不会是那些俗物。”
虞蒸蒸有些兴致缺缺,她什么都不缺,更是不想收魏生津为徒。
说到底,眠窕夫人就是想利用师徒的名分,去威慑魏生津的竞争对手。
她可没兴趣被人利用。
不过既然眠窕夫人都找上门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
虞蒸蒸敷衍的应了一声,眸光透过珠帘,落在殿外等候的黑衣弟子身上。
为首的是容上,他还是万年不变的白衣,在一群黑衣之中,便显得尤为夺目。
他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不疾不徐的抬起长眸,慢吞吞的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他望着她的神色温和,再也没有当初逼人的戾气,像是被磨平浑身尖利的刺猬。
如今的他,到底是容上,还是钢凛?
眠窕夫人的拍手声,唤回了虞蒸蒸神游天外的思绪。
她怔愣的看向眠窕夫人,只见有六个带着面纱的白衣美少年,从眠窕夫人身后走了出来。
有穿堂风吹过,拂起那一层薄薄的面纱,为首的那白衣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眉眼如画,唇红齿白,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从容淡定,竟是有三五分容上的气质。
眠窕夫人笑道:“仙尊身旁没有个体己人照料,这是妾身精心挑选的侍从,定是能将仙尊的起居搭理的井井有条。”
听到这话,裴前额间滴落下一颗豆大的汗珠。
什么侍从,说的倒是好听,其实就是出卖身子伺候人的面首罢了。
真是大意了。
他以为眠窕夫人是来求仙尊帮忙的,谁料眠窕夫人竟是给仙尊送面首来了。
送也就罢了,这一送还送了六个?!
这六个面首,若是再加上王上,这样一人伺候仙尊四天,七个人刚好能轮完一个月……
裴前摇了摇头,将这该死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他死死的咬住牙关,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王上此刻的脸色。
他只能不断在心中哀求,仙尊可千万不能答应,最好把那六个面首和眠窕夫人一起扔出归墟山才好。
眠窕夫人望着失神的虞蒸蒸,笑容越发灿烂:“仙尊觉得如何?”
第76章 番外七·玩火
虞蒸蒸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殿外的容上。
眠窕夫人的声音不大,毕竟走后门这种事情,也不好太过张扬。
容上并没有看着她,他垂首望着地面,就犹如没有听见眠窕夫人的话一般。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眠窕夫人的话,但如果他听见了,还是这般无动于衷,那她倒是没有之前那般笃定他没有失忆了。
其实虞蒸蒸一直都没搞明白,容上有这个必要跟她装失忆吗?
之前是因为她发现容上就是大师兄,一味想要逃离躲避他,他为了留住她才演了一出苦肉计。
可这一次,她并未再说要离开他,如果他没有失忆,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跟她演戏?
虞蒸蒸不敢往下深想。
眠窕夫人见她垂眸不语,以为她是在犹豫如何拒绝,连忙添声:“仙尊若是觉得全部留下不方便,那挑一两个留下也是好的……”
虞蒸蒸打断眠窕夫人:“不必了,全都留下。”
容上是个大醋缸子,就算他能忍得了周深的表白,她就不信他还能忍得了旁人在他脑袋上栽草坪。
她垂眸看向那为首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抬下颌,从容不迫的对上她的眸光:“眠矜。”
虞蒸蒸低笑一声,眠窕夫人倒真是舍得,为了借她的力,助魏生津登上龙王之位,连眠家的嫡长子都能送给她当面首。
她侧过身子,对着裴前吩咐道:“眠矜留下,将其他几人先送去栾殿。”
裴前僵直着脊背,忍不住不断吞咽着唾液:“仙尊,您要不然再考虑一下,栾殿只有五个寝殿,怕是不够住。”
虞蒸蒸挑了挑眉:“好说,以后眠矜与我同殿而住。”
裴前:“……”
她瞥了他一眼:“还不够住?那让其他几个也和我……”
裴前面如土色,连忙应道:“够了,够了。”
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一嘴多的倒是好,原本只是名义上的面首,如今马上就要转为实际意义上的面首了。
这下好了,王上绝对会扒了他的皮,将他的尸体吊在山上风干剁碎喂狗。
裴前不敢将情绪表露出来,只能先应了下来,命人带着那五人先退出主殿等待。
虞蒸蒸安排好这几人的归宿,便让裴前召弟子们进了大殿。
眠窕夫人自觉地退到一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涌入了殿内,她一眼扫过去,大多都是男弟子,几乎没有几个女弟子。
裴前早就部署好了如何考核,但虞蒸蒸却挥了挥手:“让他们赤手空拳打上一架,胜出的二十人留下。”
裴前神色呆滞的扫了一眼殿内的几百个黑衣弟子,这要是都打起来,不得把大殿都给掀了?
他心中苦不堪言,只得求助的看向王上,但王上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就是一团空气。
无奈之下,他只好按照虞蒸蒸的话吩咐下去。
在接到考核内容之时,殿内寂静了片刻,众人都左看看右看看,迟迟下不去手。
毕竟他们都是有头有脸之人,大家都在一起相处了不短的日子,让他们直接拳脚相向,这倒是有些难为人了。
虞蒸蒸斜倚在寻龙玉椅上,望着容上的眸光微沉:“眠矜,你也一起参加考核。”
眠矜怔了一瞬,低声应下,走进了殿内的黑衣弟子中。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条规矩:“不得伤人性命,点到即止,不愿参加考核的可自行离去。”
在场的众人自然不愿意离去,既然来都来了,哪里还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寂静的殿内,响起了惊呼声,也不知是谁先捺不住动了手,有一个人动手,便会有人接着效仿。
一时间殿内乱做一团,方才还斯文有礼的弟子们,越打越红眼,若是不小心被人揪打了头发,那便要咬牙切齿的找到罪魁祸首,对着那人的鼻子来上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