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准备走。”暮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刚才和谢图南说话已经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情绪大起大落,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思维也迟缓了不少。
“废话!都晚上了,不走还准备留在这过夜啊?”怀宴气的行李箱都没要,径直往里了。
暮云站在原地,脑袋疼的厉害,甚至想出去躲一下,最后还是拉了行李箱跟上。
越过谢图南进了屋,怀宴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拎起茶壶发现是空的,又重重的放下。
暮云走到门口就听到“咚”的一声,她心跳都漏了一拍,吃力的拎着行李箱跨过门槛。
谢图南伸手想帮忙,暮云瞪了他一眼,又往门口示意了一下。
意思是:还不走?
谢图南无动于衷。
暮云的这个眼神在怀宴看来,就很有打情骂俏的意味。他太阳穴跳了跳,沉声问:“交流完了没?”
暮云:“……”
为什么最尴尬的好像是她?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怀宴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这会身心俱疲,捏了捏眉骨,“给我拿瓶水。”
暮云“噢”了声,去冰箱里拿了瓶养乐多,她知道怀宴从来不喝这些东西,但是,“只有这个。”
怀宴盯着巴掌大的小瓶子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接过去,“他来干什么的?”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谢图南。
“不干什么。”暮云说。
怀宴在撕养乐多的盖子,闻言抬头看她。
“……”怀宴的眼神很具杀伤力,暮云支吾了一下,“就,吃个饭。”
怀宴差点被呛到,“谁做?”
“你?”
他有点不可置信。暮云在厨房用烧水壶煮泡面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压根就不会做饭,现在为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怀宴的脸色顺便又黑了几度。
暮云不自然的笑了笑。
行吧。怀宴点点头,起身,“那正好,我也饿了,你给我也做一顿。”
“不是,我给他做饭是因为之前那事是他帮忙查的,所以我就是谢谢他。”暮云后知后觉的解释。
“噢,是这样。”怀宴似乎了解了,然后话锋一转,“那你的意思是,给他做不能给我做?”
“……”暮云呆了一下,“不是。”
“那就走吧。”怀宴率先往厨房去,开了冰箱,回头问:“你准备给他做什么?”
暮云不知道一向温和的大哥今天为什么这么难说话,只能道:“他随便吃什么都行。”
“是么。”怀宴翻着食材,“那我就来一个肉末豆角、一个红烧豆腐,还有青菜汤吧。”
暮云默了默,除了最后一个,“都不太会。”她买食材是为了练手,做出来的实在不好给别人吃。
怀宴关上冰箱,“那你会什么。”
“下面……”暮云的声音更低了,“这些东西,买来是准备学的。”
学?为谁学?怀宴觉得头疼,但看见暮云脑袋都快点到胸口,又心软了,“那就下碗面吧。”
暮云点头,默默的去烧水,又问:“湿面还是挂面?”
“随便。”说完又忍不住叮嘱:“当心点手。”
“知道。”暮云给电磁炉插上电,打了水在锅里,开了煮水的按钮。
谢图南听着怀宴“教训”妹妹,始终没插话。这会自己拎了张椅子,在桌边坐下。
直接赶人倒也不是怀宴的风格,毕竟人家脸皮这么厚,他把喝完的养乐多扔到垃圾桶,“谢总什么时候来的青城?”
“上周。”谢图南完全不觉得自己坐在这是有点尴尬的事,靠着椅背,专注的看着暮云的背影,顺带回答了怀宴的问题。
“谢氏集团在青城的产业不多吧。”怀宴意有所指。
“不多。”谢图南终于从暮云身上收回视线,坦诚道:“这次来只是私事。”
怀宴点头,“那现在是解决了?”
水开始翻滚了,暮云掀开盖子,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前面的窗户。
她听见谢图南说:“没有。”
暮云抓了两把面条放进水里,拿筷子轻轻的搅了搅,水面又沉寂下去。
“方便透露是什么私事吗?”怀宴皮笑肉不笑的,“我们家在青城毕竟比较熟悉,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谢图南看着暮云下完面条,洗了青菜,视线又回到怀宴身上,“那就先谢谢张总。”
“不用客气。”
谢图南点点头,“行啊,要不然您腾个地,出去看看夜景,让我跟暮云单独说两句。”
暮云刚从冰箱里拿两个鸡蛋,就听见谢图南来了这么一句,她眼皮一跳,手下微微用力,很细微声音后,鸡蛋碎了。
“……”从来就知道他的性格,不可能任由怀宴拿捏。暮云摇摇头,不准备管他们。
怀宴脸上的假笑也缓缓消失,看着谢图南道:“看来上次的钱,谢总是没收到?”
什么钱?暮云错愕的回头,手上没控制好力道,另一个鸡蛋也碎了……
第45章
非常尴尬的话题, 非常尴尬的局面。但暮云很快发现,尴尬的只有她。
谢图南和怀宴对视着,互相都没开口缓和气氛的意思, 仿佛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张小小的四仙桌,而是谈判桌。
暮云关上冰箱门, 把鸡蛋敲到碗里, 拿筷子用力搅拌。不锈钢筷子和陶瓷碗碰撞, 发出“叮叮乓乓”的声音。
屋子里的安静被打破,谢图南和怀宴同时看过去。
他们又说了什么, 然后似乎有桌椅挪动的声音,暮云听不清,也没再回头,专注着手里动作。
足足过了三分钟,蛋液出了泡沫, 她才停手。
暮云又去冰箱拿了根火腿肠, 放在砧板上切成丁, 最后混进蛋液里,继续搅拌。
“好了。”怀宴起身, 接过她手里的碗筷,“手累不累?他走了。”
走了?
暮云抬头看向窗外,水汽氤氲着玻璃,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穿过院子,消失在大门口。
“怎么。”怀宴观察着她的表情,“还舍不得?”
“没有。”暮云重新拿回碗,给早餐机插上电, 刷了层油,鸡蛋液倒进去。
“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到了?”
“我没回北城, 直接过来的。”怀宴似乎还气着,但语调缓和了不少。
鸡蛋饼已经成型,暮云用筷子翻了个面,“刚才没骗你,我和他……真没什么。”
“我知道。”
怀宴刚才的脸色和做派不是给暮云看的,是告诉谢图南,他们家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暮云也不是没有人护着。
他谢图南想做什么,还得掂量掂量。
但生气也是真的,并且这会还没消。因此暮云把煎好的鸡蛋饼递过来的时候,他尝了一口,很不客气的评价:“真难吃。”
暮云:“……”
“难吃就难吃。”暮云捧着盘子小声嘀咕。
面已经熟了,怀宴关掉电磁炉,转身开了冰箱,“想吃什么?”
“你做吗?”暮云咬着鸡蛋饼,含糊问。
“不然呢?”怀宴反问。
“那就……”暮云想了想,学着刚才怀宴的语调,把一模一样的话还回去:“来一个肉末豆角、一个红烧豆腐,还有青菜汤吧。”
怀宴轻笑一声,摇头道:“还挺记仇。”
看着怀宴把食材都拿出来,暮云又反悔:“要不还是椒盐虾吧,想吃肉。”
怀宴瞅她一眼,“吃了几天素了?”
“没有。”跟着谢图南在外面跑,满汉全席都差不多见了,不过她觉得还没家里的味道好。
“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番茄。”
“中午呢?”怀宴从冷藏里拿出虾,放进去没多久,还没冰上。
“……”暮云默了两秒,仍旧道:“番茄。”
怀宴回头看她,“昨晚呢?”
暮云沉默。
怀宴就不明白了,“你吃得下?”
“还行。”暮云小声说,“番茄营养挺好的,还美白。”
怀宴摇了摇头,系上围裙,伸出食指朝暮云点了点:“我算是发现了,你比怀玥还懒。”
暮云:“……”
把确实没什么味道的鸡蛋饼扔到一边,暮云就到椅子上,看着怀宴动作娴熟的去虾线。
“大哥,你的厨艺哪里学的?”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想吃就得自己做,那会……”怀宴说到这顿了一下,转了话锋:“你都这么大人了,以后一直这么凑合过日子?”
“再说吧。”暮云猜测怀宴没说完的后半句大概率和他以前那个女朋友有关,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
此时此刻,巷子口。
仅剩的一盏路灯也坏了,谢图南坐在驾驶位上,发完消息,透过后视镜往巷子里看。
天刚擦黑,家家户户亮起了灯。这里人家还算密集,但他却准确的分辨出了哪一盏属于她。
-你想过娶我吗?
-一个女孩的青春能有几年呢,凭什么陪你挥霍?
-我没有退路,谢图南。
……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暮云的话,她红着眼眶但倔着不肯回头的样子。
她很难过,但还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把他推远。
谢图南点了根烟,放到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却闷了很久才吐出来。
一根抽完,他用指腹揿灭烟蒂,又点了一根,然后看着它静静的燃烧。
一辆电瓶车从巷口进来,是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孩子背着书包,应该是刚下补习班。
车灯扫过晃了谢图南的眼,他偏了偏头,听到那对父女的对话:
“爸爸,老师今天表扬我了,说我画的大象比人家好看,还给了一朵小红花!”
“这么棒,我们回家问妈妈要奖励去。”
“那就周末去动物园好不好?”
“这个得问妈妈。”
“你先答应我嘛!”
……
声音逐渐远了,谢图南看着他们的身影从后视镜里消失,手里的烟也燃到了尽头。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小城生活,这种平凡又安逸的烟火气,似乎真的很吸引人。
她也是这么长大的吗?
那天,也是在这个巷子口,她说:想要过平静的日子。
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谢图南揉了揉太阳穴,把烟头扔进烟灰缸,打开中控台下面的储物格,从里头拿出一个钱夹和一个信封。
信封是那种最简约的牛皮纸,里头装了一张卡。订婚宴的第二天,怀宴寄到公司的,50万。
当然,暮云当初没借这么多,但怀宴也懒得问,就随便挑了个数字。
50万对谢图南来说九牛一毛,明摆了膈应人。
助理拿过来的时候谢图南还愣了一下,印象里张怀宴做事从来温和,本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真干得出来。
……
盯着信封看了一会,谢图南扔到一边,又打开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
是暮云离开前放在桌上的。
暮云当初其实只是问谢图南借了十万,谢图南本来没放在心上,但暮云执意要还。
她办了张卡,每个月往里面存钱。数额都不大,一点点攒起来。
那张卡绑了谢图南的号码,因此谢图南手机上经常能收到短信:尾号3275的账户存入多少钱。
看她攒的起劲,也就随她去了。
暮云离开的时候,那张卡就放在餐桌上,旁边用便利贴写着密码。
钱没存满,但暮云也没再往里面打钱。
再后来是大半年前,某天深夜,谢图南收到一条久违的打款信息,熟悉的尾号,入账31073.68人民币。
而原本的余额是68926.32元。
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十万整。
暮云不是忘了,甚至连小数点都没记错。
她只是不再一点点往里面攒,不愿意把还钱作为可能联系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