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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眼前这人明眸善睐, 巧笑倩兮,颊侧的那一点笑靥,恰到好处的露出深深笑意。
詹五娘蓦地升起一股莫大的嫉妒来, 她出身郡王府, 又是县主,想要的什么几乎都能得到。
而她不一样,她的生母是贱籍之人,凉国公府的歌女。所幸她母亲并未伺候过凉国公的其他宾客或好友,她才能被承认,不至于混淆了血脉。即便如此,在生了她的几年内,她母亲也仍旧未能脱籍,一如既往的做着从前的事。
直到她稍微大了, 讨了凉国公夫妇欢心, 生得又不赖, 她母亲才脱离奴籍, 日子好过了些。
可她母亲无论如何也没有妾的名分,她永远只能是滥妾所出,詹五娘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日的场景来。
“奴婢生的孩子, 自然便是奴婢了。”詹四娘笑看着她,眼中满是嘲讽, “五娘啊,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不过是无心之言,你莫要见怪。”
詹五娘仍旧是一贯的温柔以待,慢条斯理道:“阿姊莫要如此说,卫青也是以奴婢之子成为大司马。”
詹四娘不屑的看着她, “你是男子吗?”
“思皇后亦是以奴婢之女的身份母仪天下。”詹五娘平静地回答着,语声淡淡。
詹四娘勃然大怒:“谁教你这般痴心妄想的?”
“母仪天下,你配吗?”
她都被中断了此事,只能以后再寻出路,她这个从前不起眼的妹妹,竟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这般想法。詹四娘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因着一时好奇,求了母亲给这丫头的歌女生母脱籍!
被戳中了埋在最底层的心思,詹五娘慌乱不已,这是她从未与人道过的事,脸色涨红,“阿姊,你怎的这般......”
詹四娘原本是一时冲动才说出这些话来,没想到她反应竟如此大,当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冷笑了几声,“五娘,你竟有这志气啊,真真是想不到呢。”
“怎么不早些告诉姐姐,好给你想想主意啊?”
两人又争执了几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动起手来,缠斗到了一起。
因在池边,苔藓丛生,詹四娘脚下一滑,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詹五娘的衣襟。詹五娘怕被她给扯下去,奋力往旁边一躲,喘着气看着她。
没了支撑,詹四娘毫无悬念的落入池子里,她不会游泳,便唤詹五娘,“快救我。”
詹五娘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三伏天里浑身也是止不住的发冷,两手颤抖的捏住衣襟,呼吸声都迟滞了几分。
池子不算深,詹四娘一个人扑腾了一会,居然是学会了一些游泳,挣扎着挪向岸边,眼见便要攀上岸。
她活着,那她便永远要比她低一头。今日将她彻底得罪了,她想要的东西,再难有机会拿到。
若是、若是她不在了,那她便是父亲未嫁女中最出色的那一个,父亲是肯定会重视她的。便是母亲想要反对,也无可奈何。
打定主意,詹五娘阔步向前,“阿姊啊,别怪我......”
“你还不把我拉上来。”詹四快上岸了,没了惶恐,语气恢复了从前的嚣张。
她挽起袖子,猛地伸出手,按着詹四娘的脑袋,用力向下压去。
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詹四娘一下子就被她按进了池中,拼命扭动着身子。
詹五娘死死地盯着池面,眼神空洞。不知过了多久,池面忽然平静下来,再无半分多余的动静。
柳叶从树梢掉落,飘荡在水面上,满池浮着莹白的茉莉,点点如高山上的霜雪,极尽妍态。
望着水中那一动不动的人,詹五娘向后退去,猛地跌坐于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被汗水给浸透了。
“县主可会凫水?”
第一次不知多用力才狠下了心,更是不知做了多久的噩梦。可第二次,便容易多了。
南知意听不明白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翻了个白眼,“你谁啊,我会不会凫水,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詹五娘笑得极其温柔,“县主不想告诉我也没事,到时便知道了。”
南知意疑惑地看着她,有些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自觉地又向后推了推,现在离她有接近一丈远了。
本来是出来散心的,没想到看到这么个糟心玩意,南知意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我走了,你慢慢玩吧。”
詹五娘凑近了些,“县主,你说,这样冷的天气,我要是掉下去了,该当如何?”
过了片刻,她的心肠虽愈发冷硬,情绪却冷静了下来。先前已经有人看到了她出来,若是人真的死在这,只怕是会怀疑到她头上来的,更何况宫中人多眼杂,有人看到了什么也是说不准的事。
就算不是她,太子妃死在了宫里,也必定是要有人来背这个锅,若真碰上这种情况,不是她做的事也要变成她做的了。
同理,若是她掉下去了,再怎样对方也会被怀疑的。
南知意迷茫的抬头看她,“你要掉给我看吗?”
詹五娘笑容愈盛,“县主觉得呢?”
南知意立马拉长了脸儿,催促道:“那还不快些?这么有趣的事还不表演给我看,愣在这做什么呢?我不高兴了,你担待得起吗?”
她握紧了拳头,气冲冲的,显然是对那人说了又不做的态度十分不满意。
詹五娘常年带笑的面容罕见的僵硬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南知意等的不耐烦了,问道:“你跳不跳,不跳我走了啊。”
詹五娘心一横,往前想要拽住南知意,“县主。”
以为她要拉着自己一起跳进池子里,南知意吓得要命,赶紧往旁边躲闪。
“啊啊啊啊啊,你别动我啊,不然我把你扔进去了。”
南知意气坏了,她要下去凉快就下去嘛,怎么还要拉上她一起呢?躲开后,她顺手推了一把,力道使对了,方向却错了,詹五娘被她推的栽坐在地上。
“县主,你怎么能?”詹五娘痴痴的望着她,忽而泫然欲泣。
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南知意愣在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孤不是让你跟着县主吗?”
空旷的岸边,响起低沉的声音。循着这声音,南知意回头看去,只见雍淮立在离她不远的樟树下,身后还跟着先前服侍她的那个小宫女,手中捧着她的披风,忐忑不安的低着头。
雍淮皱着眉,阔步上前,垂首询问:“怎么了?”
南知意撇撇嘴,“不知道啊。”
詹五娘柔声道:“殿下,不关县主的事。”
“殿下同县主说话,谁许你多嘴了?”宫女十分上道,一下子就猜到了雍淮的想法,主子呵斥她是自降身份,那就只好她来了。果然,她刚一骂完就收到了雍淮肯定的眼神。
雍淮只扫了她一眼,双眸锐利如刀。
詹五娘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仿佛被这眼神剜下一块肉来。
看着小姑娘不高兴的样子,雍淮无奈而笑,“她惹你不高兴了?”
南知意瞪他,“关你什么事?”
一面骂着雍淮,南知意一面往回走,雍淮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顺带吩咐道:“既然那么喜欢海池,就请她下去玩玩,别把池水弄脏。”
侍从们听到不能把池水弄脏,心中便有了数,只要人不死在池子里就行。若是里头没了人,太过晦气了。
雍淮跟在南知意身后,心事重重。他只知道詹四娘的事是她做的,而凉国公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不肯去查证,既然做父亲的都这样,跟他无关的事自然不会管。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将手伸到南知意身上来了。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雍淮笑着问她。
南知意气呼呼的,“你管我几个人。”这人真是吵死了。
雍淮揉了揉她的脸,“我都不认识她的,不气了好不好。”
朔风仍旧时有时无的刮着,雍淮用披风将南知意紧紧裹住,眸色温和,“又不穿披风,小心被风给吹着了。”
披风将她整个人都盖住了,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南知意扯了扯嘴角,“哦。”
她爱答不理的模样,令雍淮对刚才那人更气了,恨不能剜骨剔肉,方能解心头之痛。
南知意哼道:“你还是离我远些罢,免得又有人要害我。”她心知这同雍淮没关系,可就是想要冲着他发脾气。
“不会的。”雍淮捏捏她的脸,“是我错了,下次若是知道了有这样坏的人,就应该让他们离得远远地,不能让他靠近绡绡。”
他这么一说,南知意突然想起了先前的事来,“你之前还跟我说她不是个好东西呢,说明你知道她很坏啊。”她瞬间便炸了毛,“那你也没解决掉嘛。”
雍淮低头认错,“是我不对。”他派在小姑娘身边的人,一直在附近盯着俩人的动作,只不过先前俩人隔得远,并无不妥。后来他们想上前时,南知意已经将人推到地上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这么说?”南知意凑近他,疑惑地问道。
雍淮沉默许久,才缓声告诉了她原因,怕她还要追问,一点也不敢隐瞒,几乎是全盘托出。
南知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方道:“那、那赶紧把她绳之以法吧。”
她终于换了个话题,雍淮也松了口气,急忙点头应允,“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婚了。
第75章
冬日深深, 朝霞未曾升起,院中的积雪尚未化开,屋檐上、树梢上, 仿佛茫茫大地唯余一片白色。
朱红色的房门紧闭, 朔风透不进一丝一毫,室内燃着少许银丝炭,暖融融的,比初春的朝晖更为熏人。
安神香自铜香炉中溢出,丝丝缕缕的萦绕在馨室中,惹人沉醉。
垂着鲛纱帐的拔步床内,人影微微晃动,似是半梦半醒间。
南知意侧身躺在床上,面朝墙的那一面, 面颊被睡得白里透红, 柔软的脸庞犹如刚剥壳的荔枝, 令人怜爱。
阿江立在床外等了许久, 也没见里面的人有醒来的迹象,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向外退去。
一打开房门, 呼啸的北风扑面而来,刮得人面颊生疼, 阿江不敢有半分停留,急急忙忙的掩上门,对着掌心哈了口气,白白的雾气蒸腾而起。
“我家娘子还在睡着,烦请诸位稍等片刻了。”
阿江笑望着院中众人,语气柔和, 却不容置疑。
为首的一名妇人皱起眉,法令纹深深地凹刻在面庞上,无奈道:“阿江小娘子,你半个时辰前,也是跟我们这么说的。”
阿江笑道:“我家娘子睡得好,莫非乐尚宫忍心唤醒她?”
看着眼前几个比谁都庄严的脸,阿江忍不住腹诽她们一个个卯时就跑来了,冬日里这么早,谁起得来?难道是她叫她们来的么?居然还敢抱怨。
照这么说,她改日子时就去她们房门前等着,到这时候也能说等了她三个多时辰了。
“阿江小娘子,我身为尚宫,职责自然是引导中宫,太子妃是储妃,陛下特意交代过我们好生引导太子妃。”乐尚宫顿了顿,又道:“已经到了卯正,太子妃该起了,陛下将我们送来,亦是指导太子妃学习宫规礼仪的。”
阿江瞪大了眼睛,她要是没听错,这人的意思是,她家小娘子不懂规矩礼仪?
一旁的王尚宫扯了扯她的衣摆,示意她别再多嘴了。陛下虽交代她们引导太子妃,殿下却派人说过不必严格要求,太子妃想学便学,不想学便算了。两个尚服也提点过她们,这可是太子自己满意的人,无需她们过多置喙。
阿江的神色冷了下来,“既如此,还请尚宫去寻我们郡王妃或夫人,我身为一个婢子,只有娘子管教我的,哪有我管教娘子的?”
浸淫宫中多年,乐尚宫当然听得出来阿江不止是在反驳她说她办事不力,更是在暗讽她也不过是奴婢,哪来的能耐管太子妃?
她是宫中的老人了,太|祖朝时便入了宫,当年许后在时对她也颇为礼遇,又做了三年的尚宫,哪里受得了一个小丫鬟的气?原本被王尚宫的举动给安抚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冷笑一声,领着人径直往正院而去。
阿江哼了哼,这人莫非还以为王妃会向着她不成?
乐尚宫领着人一走,王尚宫大惊失色,拦又拦不住,只得赔笑看着阿江,“阿江小娘子,她也是想让太子妃快些将宫规学好。”
阿江皮笑肉不笑,“是吗?昨日才过完元宵,着急到这个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