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呀。”南知意一下子就吃完了一块,准备上马出城。
雍淮拦住她,面对着小姑娘不解的目光,神色自若的伸出手,擦去她唇角的糕点屑。
南知意的耳尖刷一下就红透了,呼吸都不匀了几分,瞪了雍淮一眼,才翻身上马。
今日又逗了一番小姑娘,还成功将人拐带了出来,雍淮心情大好,一路上唇角都挂着笑意。
山庄里的银杏叶早已枯黄一片,寒螀于其中低鸣,户牖处轻纱垂下,挡住了迤逦秋色,两人隔着帐幔赏外面的银杏,红泥小炉上还在温着酸甜的青梅酒。
南知意高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脸颊熏红,嫩白的手指都快拿不稳酒盏了。
雍淮拦住她有一次要给自己舀酒的手,温声道:“绡绡,不准再喝了。”
南知意扬起琼玉般的面庞,朱唇微微咬着,“不要,你明明说好了给我喝的。”
“乖。”雍淮小心翼翼的夺走她的酒盏,手背去试了试她滚烫的额头,“待会用饭时再喝。”
南知意没了酒,无聊极了,将纱幔卷起,趴在窗台上百无聊奈的看着外面。
一阵风刮起,满树的银杏叶被西风裹挟着,打着旋儿的坠落,庭院未曾铺就青石板,银杏叶便直接落在了土里,随从也不扫去,只让其静静地待在这。
“两月后,便要来纳征了。”雍淮执起兔首瓜形白玉茶壶,往南知意的汝窑豆青碗中倒去,一时间,茶的清香气便将她笼罩住了。
南知意从窗前回首,懵懵的看着他,半晌,只答了一句:“哦。”
煮茶的水是从山上采来的山泉水,甘甜清冽,与茶香气几乎要融为一体。
南知意捧着茶碗深嗅一口,压下心头紧张的情绪。
她握茶碗的手太紧,指尖都褪去粉嫩的颜色,泛着青白。
雍淮好笑的看着她,将茶碗从她手中夺下来,“用些青梅,解酒。”他将一颗颗泛着酸甜味的青梅拨到她面前,神情温柔。
南知意蓦地想起,在新昌长公主府上遇见他时,也是醉了酒,他让人端醒酒汤给她喝,醒酒汤里漂浮着一颗颗的青梅,酸香诱人。
“你那次,为何会在长主的府邸中?”南知意出声问他,眸中盈满了好奇之色。
雍淮轻笑出声,“想知道?”
他伸手捏了捏南知意的粉嫩面颊。
小姑娘别扭的撇过头去。
还是一贯的脾气大,雍淮笑意渐深,温声道:“为了见绡绡。”
南知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杏眸,噘噘嘴,哼道:“骗人。”那时候,她对他的印象也不多呢,怎么就会为了她突然跑去长主的宴席上。
“真是为了见绡绡。”自己说实话,她反倒不信了,雍淮啼笑皆非,半真半假的抱怨道:“绡绡总是不信我。”
他的模样神情不似作假,南知意狐疑的瞧了他半晌,“真的?”
雍淮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两人是坐在苇席上烹茶的,小姑娘是标准的跪坐姿势,只不过身子歪在了窗上而已。雍淮却是靠在身后凭几上,单腿支起,一边手肘撑住凭几扶手,另一边手腕随意的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说不尽的风流蕴藉。
南知意眨眨眼,姑且信了他一回。
两人在屋内絮叨许久,便有侍从进来传话,已经摆好了午食。
午食是在院中用的,就在银杏树下铺就了细密编织的竹席与案几,甚至还有银杏叶落在了竹席上,远远的望去,令人一时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只看了一眼,南知意便对这午食十分满意,雍淮瞧出她的心思,暗自松了口气,打算待会赏赐今日准备午食的人。
正是蟹肥膏满之时,光是瞧着个头便知道有多可口,雍淮熟练地握着蟹八件,开始拆蟹剔肉。
南知意瞧着得趣,也时不时地搭把手。
“你先用汤。”雍淮算是怕了她了,等会拆蟹不成,反把自己伤着,倒是心疼的又该是他了。
南知意撇撇嘴,随手搅拌着碗里的雪霞羹,嘟哝道:“桂子也熟了呢,我那里做了好多桂花糕,你改日得空了可以来吃。”
不意她竟还这般想着自己,雍淮拆蟹的手一顿,抬眸看她,“绡绡竟也会关心人了。”
瞧他说的什么话!
南知意气恼不已,她何时不关心他了?
“讨厌鬼。”她气呼呼的瞪了雍淮一眼,埋头用自己的羹汤。
待她用完,雍淮已经剥了好几只蟹,连她爱吃的蟹膏都取了下来,盛在青瓷盘子里,淋上了酱汁。
南知意欢喜的很,看雍淮的眸光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雍淮哥哥,你真好!”
她自己高兴了,也不吝啬言语,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砸,势要将人夸得头晕目眩的。
雍淮还偏就吃她这一套,只听她说了几句,便浮起了盈盈笑意,眼底软成一片。
“这段时日我有些忙。”雍淮看着她小口小口饮着黄酒,捏着帕子不着痕迹的擦去她唇角的酒渍。
南知意今日很给面子,追问道:“怎的吗?你要去哪?这可怎么办呀!”她脸上浮现起懊恼的神色。
雍淮哭笑不得,“今日怎么做出这副模样?”
南知意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你不是对我平时的反应不满吗?那今日这般,可满意了?”说罢,她看了雍淮一眼,自顾自道:“那都不用说,肯定是满意的啦。”
雍淮一噎,颇为头痛的看着她,他希望她能有些别的反应,是希望她是真心实意的舍不得,而不是这样呀,更遑论,也不用这么浮夸吧......
正想着心思,雍淮忽觉膝上一重,垂首望去,只见小姑娘不知何时起,竟是俯在他的膝头,沉沉睡去了。
美人颜如舜华,肤若凝脂,从眉眼到耳尖,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诱人,无一处不摄魂。
一只手往前垂着,手中还握着岫玉酒盏,杯中残存的少许酒液倾洒了一地,芬芳勾人。
雍淮垂眸看她,苍劲的手指拂过南知意的杏眸与朱唇,轻声笑了笑,这是又喝醉了?
院中寒凉,不可久留,尤其还是醉酒之人,最忌讳风吹。雍淮不再多想,抱起小姑娘便朝内室行去,顺带用脊背替怀中人挡去猎猎西风。
......
本朝制,纳征当日不仅是下聘,册妃仪也同在那一日。故而那日要送的不但有聘礼,亦有皇太子妃受册的礼物,光是看一眼礼单便知晓是多长一大串了。
纳征之前,皇家遣了尚服局的一众女官前来,为未来的皇太子妃量身裁衣。
聘礼需送各式各色常服,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得有上百件;受册礼更为不凡,凡是符合太子妃身份的衣裳首饰与一应仪仗,都将作为太子妃受册的礼物,送往蓟北王府。
不过是量衣而已,原本前往蓟北王府为皇太子妃量衣的宫人,正六品的司衣等人便足够了,却硬是在皇太子的各种明示暗示下,将两位正五品尚服派了去。
不仅如此,两位尚服又将司宝、司衣、司饰、司仗这四司的掌事之人全都带上了,说是要她们同太子妃说说礼物情况,让太子妃听听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好让她们作改动。
如此大的手笔,一下子在宫中掀起波澜,一众嫔妃不由暗自咋舌。宫外各家有知晓情况的,更是一个个瞪大了双眸,说好的本朝忌惮外戚呢?皇太子妃这样好的家世不说,还未嫁进去便如此盛宠,以后还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 绡绡:还能怎么办,看他长得好看就原谅他咯~
第72章
寅正,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宫人们便从宫中出发,前往蓟北王府。
李尚服与何尚服同乘一辆牛车, 其余品级高些的女官们便几个人挤在一起, 再低微些的,便是步行了。
何尚服打着呵欠,无奈道:“昏礼明年才办,今年便册封,到时太子妃又长高了,衣服穿不下了可怎生是好。”
李尚服瞥了她一眼,低声道:“阿何,慎言。”
李尚服年纪大些,在宫中时日也长, 且与她这般自己一点点爬上来的不同, 她是仕宦人家出身, 是同丈夫离婚后被送进宫做女官的。何尚服可谓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 被她这么看了一眼,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翟衣只能往大些做了。”李尚服叹了口气,“大了还能改, 小了可就改不了了。”
何尚服又问道:“若是陛下或太子到明年不满意改过的礼服,还要重做呢。”
李尚服看了她一眼, “那还能怎么办?咱们总得做好万一不重做的准备。至于常服和燕居服。”她顿了顿,“只稍微偏大些便可,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太子妃也不一定会穿,即便不合身咱们重做也容易。”
何尚服眼前一亮,点头应是, 又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节。若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只怕这上百件衣裳还会寻常穿着,可太子妃出身蓟北王府,父亲是郡王长子,母亲又是长子夫人,如何会缺衣裳穿?
她们这样的人家,只怕不是自己的人做的衣裳,都是不近身的。他们尚服局送去的,说不定是收到库房供起来罢了。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队伍便已经到了蓟北王府,韦王妃亲自在前厅招待。
李尚服喝了一盏茶,同韦王妃寒暄了片刻后,便问道:“王妃,请问可否派人带我们去县主住处,给县主量身?”
韦王妃转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更漏,笑道:“哦,不急,才刚到卯时呢,你们且坐会吧,对了,可用过朝食了?”
不过卯时而已,她孙女就已经算起来了,不得用洗漱穿衣用朝食?这么一大群人进去折腾半天,不知要花多少时辰,韦王妃哪舍得她家娇娇受这委屈。想到这里,她不由对皇家也有些不满了,明知道他们家同皇宫近,还这么早就派人来,太过分了!
闻听此话,一众女官们也猜到了些许缘故,便笑着应是。宫中女官,耐性都是极好的,何况她们面对的不是普通宫妃,而是未来的储妃。横竖在这也没什么事做,有什么好急的?
何尚服刚想说已经用过了,却被李尚服掩在裙下的脚给踢了一下,“回郡王妃话,出来的急,还未曾用过呢。”
她这话令何尚服有些不解,哪有女官跑太子妃家这副模样的。
“哦,厨房刚做好了朝食,我让人去给你们上上来。”韦王妃说着,起身向后院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何尚服恍惚间明白过来,原来想用朝食的不是李尚服,是郡王妃啊。仅仅从三言两语与神情就能知道对方所想,想通了这一层,她对李尚服愈发敬佩。
被她目光注视着,李尚服只笑了笑,并未多话。若是韦王妃只是寻常关心一句,她问起时的神色不会突然变得如此关切的。
南知意卯时三刻才堪堪用完了饭,遣了人去让宫人们进来给她量衣。
何尚服看清南知意的相貌,有一瞬的失神,给她量衣时忍不住道:“县主这一头绿云可保养的真好,跟绸缎似的。”
南知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阿晋,阿晋心领神会,进屋去了。
宫人们都是极会说话的,也都是逮着机会便要露脸的,纷纷学着何尚服,夸赞起南知意来,一个个可谓是妙语连珠。
南知意舒服极了,暗自感慨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一个比一个眼光好,一个比一个会说话,直将她夸的通体舒畅,惬意极了。
她本就生得好看,现下展露出一个笑来,更是惊艳了鹤鸣院内的一众宫人。一时间,仿佛连西风都不在拂动,寒蝉声也寂静了片刻。
众人算是明白过来,为何量衣这种小事太子都一定要让尚服前来了,她们要是能有这样的妻子,也会想给予她最好的。
量衣很快便结束了,四司几人又同她说了许多首饰、册宝和仪仗的事,她也不大耐烦听,胡乱应了。
“县主快些进屋罢,当心受了寒气。”李尚服关切的看着将她们送到了院门处的南知意,声音温柔。
南知意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这人不错,会说话、有颜色、知进退,她喜欢!
阿晋领着人给宫人们分发礼物,又以先前说话最好听、用词最精妙的那几个礼物最丰厚。
待人走远后,阿江调侃道:“大娘今日可是破费了。”
南知意叹了叹,捂住脸,“唉,没办法呀,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听实话呢。”
阿晋同阿江对视一眼,皆无语望天。
“那些人长得漂亮,又这么会说话,眼神还好使。”南知意斜睨她们,“你们几个学着点。”
等她进了屋,阿晋紧张兮兮的看着阿江,“阿江姐,怎么办啊?我长得又没她们漂亮,还没她们会说话,娘子到时会不会就不要我啦。”一想到刚才那些人夸赞时的引经据典,阿晋就感到十分的自卑。
阿江抽了抽嘴角,“你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