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紧紧着小嘴巴不说话。
秦皇也没放弃,他低头思索自语,“莫非是还不会说话?也罢,刚出生的小鸡崽儿是不会讲话,是朕勉强了。”
不知道是被父皇鄙视了给刺激的还是那句小鸡崽儿,下一刻,秦皇便听见一声笨拙的软糯的叠音,奶声奶气好似那最软和的汤圆包,“父、父父。”
小龙崽先前几次穿越时机都不大对,只身下界并非投胎,压根没学过人族的语言,更不懂张口怎么说话,尽管她听过无数次,要说龙语龙吟她倒是会上几句,这是来自父亲血脉中的传承。
因而第一次开口说话,她在嘴里反复默念了多遍,才磕磕绊绊地学了出来,学完还不大满意,紧紧皱着小眉头,一脸不开心。
秦皇却将小龙崽的心思理解为害羞。
他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畅快淋漓,只觉得许久没这么痛快过,不过是来自小崽子一声笨拙的父父竟叫他如同得了稀世珍宝一般快活。
就好像……在不知道的角落里,那些沉眠中在记忆中的遗憾、亏欠、渴望被一一填满。
叫他心情满足,快活。
守在殿外的赵高和宫人陡然一惊,陛下笑了?笑得这么爽朗豪放?
他们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得天意难测,自打今天小公主出声,陛下笑了几回?破例了几次?这一次最夸张。
他捏了捏小崽子的脸蛋,这一次最轻,“不会说话没关系,以后父皇教你。”
小龙崽觉得被龙父嘲笑了,不满地哼一声,将小脑袋转向另一边。
日落时分。
赵高进来请皇上用晚膳,便见皇上边上放着个竹筐小摇篮,里头放着小公主,小公主睡得正香,小脸上红扑扑的,两只手放在脑袋上握得紧紧的。
他放轻了声音,“陛下,该用晚膳?”
男人放下笔,从案上抬头,看了眼边上的小摇篮,竹筐里的小崽子已然沉沉入睡。
他皱着眉头,“这么爱睡?”
小崽子粘人,午时他要批阅奏折,这崽子愣是紧紧抓着他袖子不放,彼时他心情正好,便让宫人拿来摇篮将小崽子放自己边上睡着。
赵高笑了下道:“公主还小,最需睡眠,陛下无需担忧。”
秦皇吃完晚饭回了寝宫,小崽子仍睡着,他让奶娘备着奶随时等候召唤,也没喊醒崽子,顺其自然入睡,小崽子的小摇篮就放他大床边上,呼吸间就着微微的香甜的奶香,秦皇出乎意料入睡得极快,睡得极好。
直到半夜身上一重,脸上被一双小肉手用力捏着。
他还没睁眼下意识摸了床头上的刀,等恢复意识时刀正架在趴他胸口上的崽子脖子上。
一道震天响的婴儿哭声从秦皇寝宫传出去,惊醒了守夜的宫人,不一会儿天轰隆打了几声响雷,豆大的雨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崽子被吓哭了。
秦皇愣了下。
那颗坚硬似铁的心第一次有了一种微妙的心虚和歉意,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刀被他扔得远远的,干巴巴解释:“是那把刀不听话,朕都扔了……”
崽子仍旧哭得大声,哇哇的好不伤心。
从没安慰过人,更没安慰过软了吧唧又胆小的小崽子,秦皇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更凶了,他试图让崽子停下来,“要不,你打打那把刀?”
“朕帮你揍它也行。”
小小一团的崽子趴在秦皇身上,抽抽噎噎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她迷糊的小奶音从他胸口处传出来,“打、打父父。”
下一刻,软乎乎的巴掌落在他脸上,连着来了两下,小崽子还挺懂得匀称的,打完后才抽噎着说:“打、打好了。”
小奶音里依稀带着报仇后的满足。
嬴政:“……”
这辈子没安慰过崽,没叫人骑在身上,更没被“打”过脸的秦皇陛下觉得崽子是要翻天了。
第6章
扶苏正徒步归来,手上还带着泥巴,靴子更是一踩一个印,他走得极缓,手上托着棵农作物,眼里发着光。
身后跟着一群人,有穿着便服的同扶苏这样满身是泥,也有穿着官服一身干净,都落后几步,跟在青松如玉的长公子身后。
眼下春分时节,正是耕种的好时机,扶苏被秦皇派了差事,前往耕地视察。
前段时间,有位农家似乎发现了一种的新农作物,扶苏眼下便是去探查此事物。
大秦兵强马壮唯一亏在国库空虚,粮食短缺上,若能发现新的农作物,把粮食产量往上提一提,秦国百姓士兵便能吃饱饭了。
扶苏刚到了衙门,远远地一少年骑着红色小马驹向来奔来,下了马,抹着泪抱住他大腿,少年也不嫌泥脏,白净的脸蛋在他腿上蹭来蹭去,声音带着哭腔的悲愤说:“大哥,大哥,胡亥被人欺负了!”
扶苏停下脚步,无奈低头看他,轻笑反问,“你这调皮鬼,谁能欺得了你?”
“只怕是你欺得人家四处乱窜,求救无门。”
胡亥仰起头,不服囔囔,“大哥对胡亥有偏见!”
囔完又说:“大哥,父皇又生了个小皇妹!”
“父皇生?”
小少年气得说话颠三倒四,引得身后官员们跟着偷笑。
他涨红了脸,让他们闭嘴。
“是怜夫人,是怜夫人生的,今天早上刚生下来的,父皇给抱回他宫里了,还不让胡亥进去呜呜……”
少年一想起今天的事就悲从中来,满肚子苦水想找最是温柔可靠的兄长倾诉,一时间也顾不得场合了,如同倒豆子似的把他从宫人那听来的话全秃噜出去,非但如此,还把自己看见的,脑补的全都说出去。
说完还兀自点着头下定论,“父皇变心了,他现在喜欢皇妹,不喜欢胡亥了。”
扶苏听完忍不住乐了,敲了敲他额头,“你确定你有让父皇喜欢过?”
“倒是没少调皮捣蛋上蹿下跳地惹父皇生气才是。”
小少年吐了吐舌头,扒着大哥腰不放开,“大哥你一定给胡亥做主啊,小坏蛋她、她太过分了,今天我被父皇教训的时候,她还幸灾乐祸呢,还冲我比了中指。”
扶苏和官员们:“……”
扶苏的跟班官员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小公子,恕下官直言……公主还小呢,刚出生是不懂得这些的,更没法朝您、比手指。”
一名官员捋了捋胡须说:“张大人说得对,在下家中已有儿女数人,这孩子小的时候这手指头不受控制,若是睡着了,那是自然而然的姿势,并非是鄙视您。”
少年才不听,他觉得他就是让坏皇妹鄙视了!
他仰着头,期待地看着大哥,希望大哥能和他同仇敌忾一起对付那讨人厌的小皇妹。
没想到大哥思虑半晌后,说:“既然宫里有了新的妹妹,我这当兄长的是该去见见才是。”
清隽如玉如青松般沉稳可靠的青年侧头问身旁人,“你觉得送什么礼物合适?”
胡亥:“……”
哥,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那家中有妻有子格外有经验的官员给了几种提议,一行人说着兀自进了衙门,徒留胡亥一人留在原地吹冷风,他摸了摸手臂,觉得今年的春天冷极了。
还是扶苏这个好兄长靠谱记得伤心欲绝的弟弟,回过头关心了一句,“你那脸该去擦擦,回头叫父皇见了又该训你了。”
胡亥摸了摸脸,鼻涕眼泪摸了一手,“……”
小马驹的主人如同来时那般,骑着小马驹又风风火火跑了,背影伤心欲绝。
官员们担心小公子骑马不当心会出事,扶苏笑:“无碍,小弟向来如此孩子心性,过两日便好了。”
赵高觉得自从小公主出生后,宫里一下子便热闹了很多。
尤其是陛下的寝宫。
第一个晚上,陛下把小公主吓哭了。
第二个晚上,陛下半夜起身给小公主喂奶,还算平安无事。
第三天,扶苏长公子回来了。
他这人向来认真负责,父皇给他派了差事便做完再回宫禀报,就如此次,哪怕知道宫里有了新的皇妹也是在尽快办完差才回宫。
他先是上了朝,在秦皇面前禀报。
忧国忧民的皇长子扶苏显得有些忧虑,“太医测了毒性,发现此物虽能食,但过食易致中毒,倒是可作为药物,具体何用还得太医院再研究研究,作粮食却不可。”
秦皇倒没什么失望,古往今来发现一种新的粮食作物是何等困难重重,大多数作物到最后都发现用处不大,哪怕真能吃也不定能比现有的粮种合适。
他点了点头示意知道。
朝后,扶苏随秦皇一道回了书房。
秦皇嫌弃撇了眼碎儿子,“还有何事?”
言下之意,没事就麻溜地滚蛋。
扶苏早已习惯暴躁如雷的父皇死嫌弃的样子,并不以为意,含笑道:“我听说宫里新添了个小皇妹,想去看看。”
秦皇:“干你屁事?”
扶苏笑,“父皇明鉴,儿臣身为皇妹兄长,是该去探望一二,一尽长兄责任,兄妹情谊。”
这儿子做事虽然拖泥带水妇人之仁了些,但向来面面俱到又重情义,他会提出此要求,秦皇不觉得意外。
想了想觉得小崽子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也是默许了他跟着的意思。
书房离秦皇寝宫并不远,就偏殿隔壁,因而从书房再顺道拐过去寝宫看小崽子也就不大一会儿的事。
父子俩一前一后迈入殿内。
宽敞庄严的寝宫内正中间的地板上铺着厚实的虎皮垫子,那虎皮是两块完整的皮子铺在一起的,毛色均匀有光泽,上面的条纹极有规律,一条对着一条,黑黄相间漂亮极了,看到这两张几乎长得一样的虎皮,扶苏几乎想到了这两张皮的主人,那两头凶性威吓的虎。
虎皮上趴着个穿着青色小衣的小奶团子,她尚不能走不能立,躺在虎皮垫上握着小拳头努力翻身子,一旁的奶娘和宫人不停拿小玩具逗她,满脸喜爱。
扶苏略微讶异看了父皇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皇妹当成地毯垫着的虎皮是上次父皇狩猎时猎到。
父皇生性强悍武力更不在话下,旁人见到猛虎只有逃跑的份儿,他愣是随手猎了两头野虎回来。
回宫后便剥了皮挂在收藏间,说那是他的战利品得挂起来日日看着。
便是最纵容的弟弟胡亥吵着要他也没给,后宫几个夫人连提都不敢提。
扶苏想起这茬一时有些无言,父皇虽然年纪不小了,这固执的霸道占有欲和收藏癖还真是……,他很想说,挺像神话杂谈中的龙。
听说龙也霸道,惯爱收藏喜爱之物。
当然这话他不敢当面跟父皇讲。
父皇一向嫌他胆小,那回还趁机训了话说:“扶苏,若你心硬如铁,敢死敢拼,猛虎何惧?猛兽又何足道哉?”
思索间,两人已近虎皮毯子跟前,奶娘宫女跪了一地,得了默许便退了下去,独留小胖团子四脚朝天扒拉着自己双手玩。
见有人过来,好奇睁大双眼看。
扶苏垂眸看过去,才刚刚出生几天的妹妹显得很机灵,似乎会认人的样子,对同吃同住了几天的父皇不感兴趣,唯独对他这个“生人”尤为好奇,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他,一眨不眨的。
那模样仿佛知道他是谁似的,目光又软又乖,清澈天真,扶苏软了心,含笑低声说:“我是兄长扶苏。”
胖团子眨了眨眼睛,又哼了哼像是在回应,还伸出双手似乎在求抱抱。
扶苏指着自己,“是要兄长抱抱吗?”
小龙崽急急哼了一声,扶苏笑了下,弯腰将小皇妹抱了起来,浑身香甜的奶香味,又软又小,他轻轻的抱着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把小皇妹抱坏了。
秦皇在一旁黑了脸。
还没等扶苏好好抱抱小皇妹,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小龙崽扒拉在兄长脖子上的手撕了下来,紧接着将她整只抱了过去。
怀中一空的扶苏:“……父皇?”
秦皇不搭理他,抱着崽子就往内殿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说:“行了,妹妹你也看过了,该滚回去了。”
扶苏:“……”父皇果真一如既往霸道蛮不讲理。
走出宫殿扶苏才想起来,他亲手雕刻好准备给小皇妹的玉佩还没送出去。
他轻笑摇了摇头,也罢,下回等父皇不在时再送。
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忍不住低头无声尖叫,长公子长得太好看了!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脾气性格一等一的好,笑起来的样子更俊了,真想调去公子宫里伺候,听说那里干活最轻松呢,不用每天担心小命不保,长公子最是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