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捏的?掐的?
男人想也不想看向熊儿子,“你干的?”
少年这一刻无比机灵,哪怕父皇没说干的啥也第一时间领会过来了,他当机立断跪了下来,抱着父皇大腿认错,“儿、儿子不是故意的……”
胡亥想哭,父皇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如果他不是父皇的儿子,此刻怕是被父皇一刀砍了了事,兴许还没这么痛快的死,大秦刑法里的五马分尸胡亥表示很了解。
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父皇我知道错了,“胡亥真不是故意,我、我不知道小皇妹脸这么嫩,捏一下就红……”
他语无伦次,男人冷哼一声,伸出大长腿将他一脚踹开,“跟上。”
外头下着雨,虽然小了些,但水汽多又冷,怕冷到怀中弱唧唧的小鸡崽儿,秦皇本想将人揣进宽大的斗篷里,随手摸到斗篷上滴下来的水,顺手将湿了的斗篷解下来。
早有机灵的宫女捧着新的斗篷递上,为皇帝重新披上。
秦皇将小龙崽揣进暖呼呼的怀里,又拢进干净的斗篷中,给她当了回人性暖炉,保准一出门也冷不着淋不着。
小龙崽哭累了,这会儿就只剩下一抽一抽的哼唧声,离得近了,秦皇听见小鸡崽儿在骂他。
一口一个坏父父,哼哼唧唧控诉说坏父父生了坏哥哥来欺负她,坏父父没保护她,没早来救她,总而言之就是坏父父。
这会儿小龙崽语言系统尚没那么发达,会的词儿就那么几个,她就来回在心里骂坏父父,坏坏坏。
那奶声奶气的数落控诉声委屈巴巴的,秦皇又好气又好笑,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早先那些找不到人的暴怒化为了无奈,伸手在斗篷下戳了戳小龙崽的额头,低声说:“父皇再坏那也是你爹。”
说完便是看都不看其余人一眼,玉夫人跪在地上愣愣看着男人抱着孩子离开的背影,她那熊儿子屁颠屁颠地连滚带爬跟在身后。
玉夫人觉得头有些晕,随手指了个宫女,“你跟上,悄悄跟在后面,看看小公子情况。”
到底是为人父母心,哪怕儿子干了蠢事,她知道该打该罚却也怕陛下把儿子打坏了,她得心疼死。
毕竟陛下这个人……
想起男人刚才阴沉冷厉的脸色,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四肢全是软的,软得发抖,竟是站都站不起来,还是嬷嬷连同宫女将她扶起来安慰,“小公子毕竟是陛下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看。”
荒唐,太荒唐了,儿子去陛下宫里偷了自己的妹妹,还给她带宫里来,陛下方才那问话,想必儿子还干了别的蠢事,玉夫人简直要疯了。
她颤着手,原地来回踱步几次,当机立断,“不行,我亲自去,养不教母过,我去跟陛下求情。”
历来胆小温婉的女人来不及梳妆打扮,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宫女嬷嬷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玉夫人宫门便有软轿坐,父女二人上了软轿,准确说一大踹了一小的,你不说跟人他怀里还踹了个,被斗篷挡得结结实实的还真不太看得出来。
秦皇来时风风火火揣着刀大刀阔步急匆匆地来,走时倒是不急了,有轿子坐,找人那会儿,因为急便不讲究,照秦皇的话来说这些抬轿的小太监还不如他自己走得快。
皇帝专属的御辇宽敞舒适,小太监们抬得不快却走得稳当,任由天下飘着雨落在自个儿身上。
轿子上什么都有,考虑到小公主被带出去怕会淋雨也怕着凉,这里头备着热水、奶、米糊糊应有尽有,还有干净的帕子一叠堆着,最后都没派上用场,小龙崽她生气了埋在斗篷里不肯出来,她奇异的身上还没半点淋湿的痕迹,那些帕子也用不着,全用在找人的秦皇自个儿身上。
软轿这边是啥都有,还不用自己走路,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个天下至尊爹当暖炉,这待遇堪比天上。
与之成反比的就是罪魁祸首胡亥了。
父皇冷声叫跟上,他不敢不跟,屁颠屁颠跟上去,结果父皇没理他,抱着皇妹上了御辇把他一个人落后头,周围都是凶狠如饿狼的带刀侍卫,小胡亥吓哭了,他跟着在后面跑,好不容易跑到轿子旁了,扯着嗓子喊:“父皇、父皇那胡亥呢?您是不是把胡亥忘了?”
秦皇正在细细查看小鸡崽儿身上还有什么伤,他凶惯了,也不会哄幼崽,就会为她出气。
一听这倒霉儿子的声音,嘿一声给气乐了,他掀起帘子往外看,十岁的蠢儿子跟在软轿旁跑着,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再看他那一身落汤鸡的造型,秦皇越瞅越气,恨不得抽死这小祸头。
他眯起眼睛冷眼看,欣赏够了儿子的蠢态,随手吩咐侍卫统领,“将这厮给朕绑起来,就绑在轿子后面跟着走,谁也不许帮他解开。”
胡亥:“……”
少年不敢置信看着父皇,“父皇你来真的?”
男人冷哼一声,拉上帘子,将少年绝望惊恐的目光挡在外面。
小蠢货,再不整治真要翻天了。
胡亥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怀疑起他和父皇的血缘关系,所以……也许……可能他就不是父皇亲生的?
只有皇妹才是。
兴许大哥也是。
侍卫统领办事非常麻溜,很快取来了麻绳,将小公子双手绑着给栓在轿子后头,面对少年试图威胁的眼神,硬汉统领礼貌微笑,“小公子得罪了。”
胡亥:“你就不怕我日后叫父皇治你罪?”
侍卫统领回了他一个微笑。
谁怕呢?谁怕谁是小狗!就小公子这样不靠谱的要上眼药恐怕不大容易,陛下兴许还会嫌他烦抽他一顿。
他看向前面那顶轿子,这话儿若是小公主来说……可能有用,掉一掉眼泪,就有人要掉脑袋的架势。
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从他继承皇位打天下四处征战开始便一直跟到现在,能不了解陛下?
今天是他见过的陛下最生气的一次,哪怕当年嫪毐那个阴不阴娘不娘的老不死都没叫他这么动怒过。
现在小公主找回来是好了,小公子可能就要遭罪了,他为小公子默哀。
软轿走得轻快,身后被拖着的小少年就不大痛快了,起先还能跑一跑跟上几步,到了后半程已经哭爹喊娘了。
他一个娇宠惯了的十岁少年体力脚力如何能跟抬惯轿子的粗壮太监相比?
到了后面全被拖着走,哭得喊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嘴里反复几句就是父皇你变心了,父皇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父皇你不疼胡亥了!”
“父皇我走不动了你让他们放我下来啊!”
玉夫人虽然也跟着出来,但只看到前半程,她一个女人体力跟不上,只来得及看见儿子让绑了,后面这一段没看见,绕是如此也心疼得不得了,眼泪都掉下来了,哭得比儿子还伤心。
玉夫人宫里到秦皇寝宫不算远也不算近,若是胡亥静下心来,跟着抬轿太监的步伐,兴许没走得这般艰难,他太晃了,刚开始用跑的把体力耗光了,后面才跑不动被动拖着走。
侍卫们简直不忍直视,惨,太惨了!
心里都在感慨陛下果真一如既往铁面无私,感慨完又想,陛下是不是太看重小公主了?
虽是他亲生的没错,但后宫里的公主还是有那么几位的,他不缺儿子也不缺女儿,向来也不亲近这些,那才出生不到半月的小公主如何得了他的眼缘?
胡亥也没闹明白呢,好不容易挨到父皇宫里,可算停下了,他一双手腕被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脚也疼,累的。
一到宫殿胡亥以为这该了结了?
谁知道父皇抱了皇妹往寝殿走,丢下一句,“去偏殿跪两个时辰面壁思过。”
胡亥:“……”
玉夫人后头的事没看着,她派去的宫女看见了,回来时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形容了小公子的惨样,听说还罚跪面壁,玉夫人急坏了,着急之下只得想到大公子。
她是个没用的,不光是她,这后宫里没一个女人说的话在皇帝那里管用,唯有大公子或可一试,他是陛下长子,又历来会说话会办事,人缘好,陛下可能听得进去他的话。
想到就做。
玉夫人喊了儿子身旁的跟班小太监,让他去衙门里找大公子来救活,“就说小公子要被他父皇打死了,请他这个当大哥的来帮帮忙求情。”
小太监连忙领命而去,身为小公子身边的跟班太监他没看好小公子,让他闯了这么大祸,是他失职,他得赶紧将功补过才行。
扶苏在宫外也有住所,就在衙门边上,眼下任职廷尉掌司法,他历来兢兢业业,也因此时常一忙起来就没空往宫里来回,便住在宫外
这手上刚忙完事,小太监就拿着令牌风风火火冲进衙门,见到如天人般清隽如玉的大公子时,顿时如同找着了主心骨,他跪下抹一把眼泪,大声喊:“大公子,出事了出大事了!”
“小公子他要被皇上打死了!”
扶苏:“?”
第10章
小龙崽当下发了烧。
她内里再是一条龙,卧在人类婴儿身体里该着凉还是得着凉。
话说回秦皇这里。
他抱着女儿进了内殿,将人放在床上才发现小龙崽脸蛋红通通的,她平时睡觉时也红,高兴时也红,但那种泛着健康的红润和这种烧得通红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秦皇性子糙,是个典型的老秦大老爷们,别人一分直他是十分,起先也没发现小龙崽发烧了,放到床上摸到那温度了才发现,那不是脸上的掐痕红肿所致,而是真着凉真发烧了。
秦皇离小龙崽很近的时候是能感觉她内心一些想法的,他将这称之为父女血脉之间的心有灵犀,但方才一路过来没听她喊痛也没听她喊热,只一味委屈巴巴骂坏父父,奶凶奶凶的,本以为受了点小皮肉伤,没多大事,可现在发烧了。
发烧连成年人有时候都会烧坏头,更不必提还没满月的孩子,这时的小崽子最是脆弱,一点着凉感冒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赵高这会儿才赶来,听说小公主发烧了,麻溜使人安排找御医,秦皇道:“不必,去把太医院令找来。”
宫人微微惊讶,那是专门给皇上看病诊脉的老大人。
小龙崽迷迷糊糊的离不得人,秦皇要站起来去问胡亥话,都不让起来,她小肉拳里仍然紧紧握住他的衣角,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烧着,小脸蛋通红。
男人便又回身坐下,老太医让侍卫统领架着胳膊进来,一进来就对上陛下的眼睛抖了下身体,不用陛下说,自己就连忙上前为小公主把脉。
把了脉摸了摸小公主额头,又掀了掀眼皮看,最后思索片刻道:“公主本就不足月,身体尚亏欠,别看胖嘟嘟但里头虚,这还没养好,就受了风寒……”
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
秦皇瞪着他,冷声:“说。”
太医拱手道:“好好养着,丁点风都不能吹,容易风寒邪气入体,为今之计,先驱寒去热。”
有些药物药性重,大人用得,小孩儿用不得,太医来回删改了好几次药方子,才确定下来,“先用这药方子试试,若今日能退热些,好好将养或可无事。”
简而言之,如果今天热退不下来恐怕要烧坏掉。
这年头多的是小孩儿烧坏脑袋,长大后成了个口齿不清还流口水的小傻子,秦皇记得哪个大臣家就有这么一个例子。
他沉了沉声,“若今天退热不成,今日值守的、参与的通通给朕淋上十天八天雨,若还不死,朕给你一刀。”
此话一出,宫人们吓得立马跪下了,不敢求饶,只在心里祈祷满天神佛太上老祖保佑小公主平安无事,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寝宫很快忙碌了起来。
宫女要上来帮小公主擦擦身体换身干净的衣服,秦皇不让,他亲自动了手,把小鸡崽剥了壳,擦得干干的,没有丁点水汽,又亲手给换上了衣服,用小襁褓包得严严实实。
这是秦皇第一次亲手给小鸡崽儿换衣服,先前哪怕带着孩子同住最多也就喂喂奶奶什么的,他动作很慢,手掌宽大看着不像个会给孩子擦身体换衣服这种细活的,但他记忆里好,理解能力也不差,回想起宫女之前是怎么做,倒也成功给换好了衣服。
宫人们看得目瞪口呆,陛下那只拿刀杀敌的手,那只批阅奏折的手,竟也会干给孩子换衣服这种小事?
满宫的宫女太监,包括今天轮班值守的侍卫们都觉得自己脑袋拴在了裤腰上,只要公主没平安退热,他们就得提心吊胆一刻。
药很快熬好了,宫女捧到面前,秦皇道:“给我。”
小宫女有些犹豫,她怕陛下粗手粗脚的喂不好,陛下他会给人喂药吗?虽然他刚学会了给小公主换衣服。
男人沉沉凉凉的眼,小宫女被震慑住了,一句废话不敢说不敢问,就这么递上去,等陛下接了,连忙补了句:“陛下当心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