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与慕容澹两清了,慕容澹也没有派人来将她追回去,所以两个人的纠葛,算是解除了,但现在冷不丁又听迁都的消息,她心里还是慌。
“夫人,咱们还要去买点心呢。”小丫鬟看虞年年站在布告牌处失神许久,忍不住提醒。
虞年年这才回神,同女学生和顾明瑄告别。
县东的糕点铺子是一家老字号,自爷爷那代就开始经营,现如今已经传到孙子这儿了,是闵县一座招牌。
糕点铺子前排起了长队,两个人排在最后,小丫鬟抱怨,“照着这个架势,恐怕还没轮到咱们,就已经卖完了。他们家的云片糕好吃极了,可咱们已经许久没吃上了。
前几日派护院来买,接连几天都说卖完了。”
铺子里钻出个人,高大健壮,是糕点铺子老板的儿子,他手里拿着个包裹,过来塞进虞年年手中,挠了挠头,“前几日夫人府上的家丁总是来买云片糕,但一直买不上,我今日留了心,特意给夫人留下的。”
说完就红着脸要走,周围的闵县百姓窃窃私语,深爱这种年轻人相互爱慕的戏码,起哄虞年年让她收着吧,人家一片好心。
虞年年赶忙从口袋里拿出两枚铜币,有点儿结巴,“谢……谢谢……”
男子挠头,“不用钱,我想送给夫人吃,而且这给多了。”
虞年年赶紧解释,“非亲非故的,不能白要你东西,这多余的钱,就当做我预定的定金好了。”
说完拉着小丫鬟赶紧走了。
一众百姓又跟着起哄,弄得男子不大好意思,心里又有些失落,看样子,虞娘子是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
他看了看手里躺着的两枚铜币,冰冰凉凉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闵县就这么大,虞年年虽然体弱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便未乘坐马车,何况大夫也叮嘱了,她多运动运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不然总是生病。
“夫人,好多人喜欢您呢。”小丫鬟跟虞年年几个月了,对她也变得口无遮拦,忍不住打趣。
“哪有!”虞年年赶紧反驳,脸颊红红的,“你不要瞎说。”
“您数数,顾明瑄顾郎君,还有方才糕点铺子的少东家……”她还没数完,一个年轻男子迎面撞过来,模样唇红齿白,一把将手里的花塞进虞年年怀里,便飞快跑掉了,只留下芬芳满怀。
“还有刚刚这个……”小丫鬟噗嗤一声笑出来,“您若是挑花了眼,不如就都收了。”她小声在虞年年耳边怂恿。
虞年年掐住她的脸搓了搓,“你别乱说话,我可不能祸害人家好好的郎君。”
才进门,府丁就迫不及待的凑过去,“夫人,有人来拜访。”
“谁啊?是隔壁的齐娘子吗?”
他摇头,“是也不是,您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绕过影壁与花廊,进了会客的厅堂,才见着齐娘子坐在堂上,头上簪着一朵红花儿,穿得也喜庆,一见虞年年回来,赶紧迎上去。
“妹妹可算回来了,正等你有事儿说呢。”
虞年年拉着她的手,复又重新跪坐在萱席上。
“什么要紧的事儿,姊姊这么兴师动众。”她看着齐娘子头上的红花儿,硬生生挤出个贴切的形容词,“打扮的这样吉庆。”
“城西那个李家,你晓得吗?”
“听说过,说是哪户高门的旁支,读书人多,在县里十分有威望。”虞年年仔细想了想,她虽然不主动打听这事儿,但经不住旁人日日说,耳濡目染,这闵县几个有名头的人家,她都多多少少知道些。
齐娘子欢喜的拉住她的手,“我的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他们家让我来跟你商议婚事,问你有没有意愿,嫁给他们家三郎。”
“啊?”虞年年却开齐娘子的手,不大敢置信,她平日里与李家可没什么接触。
“你是不是不愿意?”齐娘子啧了一声,“也难怪,人家都说李三郎生的好才学好品行好,总之样样都好,就是命硬,一连克死了四个未婚妻。但姊姊从来不信这些,李家又是个好人家,这才壮着胆子替他们来跟你说亲。”
“我不是介意他克妻的名头,只是我也不认得他没见过他。”虞年年解释,手指放在衣带上不断搅动,“姊姊帮我回绝了吧,好好告诉人家,我并非是介意,只是现在没想好,让他另寻良配。”
齐娘子抚上她的脸。
肤腻白脂,触手滑润,五官精致,像是辞中用尽所有笔墨来渲染的美人,梳了妇人发髻,稍稍削减了清纯,增添几分风情。
“那你想好,今日回绝了,今后肯定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来提亲。听姊姊一句话,若是嫌麻烦,便招个婿,怎么也能堵死大半的人了。若实在不想成婚,那就千万别松口。”
虞年年若有所思,她的确应该抛弃过往,开始新的生活了。从闵县里的年轻男子中间,寻一位可靠的,又肯入赘的成家。
觉得虽然小梨能当女儿养,但她哥哥到底还是要回来将其带走的,不可能一直陪着她。
虞年年点头,“那就麻烦姊姊,帮我仔细寻一个可靠的人……入赘了。”
齐娘子眉间喜色一闪而过,“这县里多得是肯为你入赘的,像是学堂里的徐先生,他父母双亡,人品正直,若是入赘,也无牵无挂,但我不清楚他的心意,还要再试探试探。
还有……”
虞年年打断她的话,“姊姊要不要留下来吃晌饭,我让厨娘给你炖一条鱼。”
齐娘子执意不肯留,说家中丈夫和孩子还等她做饭呢,便先离开了。
她一走,虞年年从包裹里随手挟了一片云片糕进口里,香甜的气息萦绕在口腔。
没法否认,她听说即将迁都,心里还是冷不丁冒出慕容澹的身影,那个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即便现在他的态度像是打算放弃了。
爱得疯狂又彻底,让人喘不上气的占有欲,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起来。
但愿他赶紧娶妻生子,彻底忘了自己。
自己也能在时间的消磨里,彻底忘记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眼看着过年,长安的新宫室是原本行宫改建,如今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
因着迁都的消息传开,闵县作为长安附近的县,房价也跟着飞涨,近来又搬来了不少人,连进凉州军营服役半年都不怕。
闵县热闹许多,也乱了不少,鸡鸣狗盗之事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
夜里虞年年家的大门被敲响,府丁睡眼惺忪的过去查探,门却一下子被砸开了,外面站着许多手持火把,凶神恶煞之人。
“你们夫人呢?快出来!”辇上下来个油腻的中年男子,身穿狐裘,头戴金冠。
第59章
来人凶神恶煞, 且面生,一看就不是原本闵县的住户。
“请你出去,我们夫人不想见你。”府丁见来者不善,操起手边的武器, 进行防备。
但架不住对面人来势汹汹, 不过几个回合便被打倒在地。
隔壁齐娘子家也听到动静了, 一家老小连忙出门查看。
“住手!都住手!”齐娘子的夫君是当地的亭长, 赶忙制止这场殴斗。
“你是哪儿来的老东西, 敢管我的闲事?”那中年男子拢了拢狐裘, 将手炉抱得更紧些, 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亭长眯了眯眼睛, 认得出这是近来新搬来闵县的, 于是严厉呵斥, “我是此处的亭长,你得受我管辖!才刚搬来几天, 就惹是生非,这小虞娘子平日里安分守己, 你来招惹她做什么?!”
“老东西,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叔叔,是安定郡的太守,你敢管我?若不是看在即将迁都,这破落的小地方,你当我稀罕来。识趣的就让开,别碍事!”
“我能看上个小寡妇,就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虞年年白日里去买点心的时候,不知怎么被这恶徒盯上了,四下打探后, 色心蠢蠢欲动难以遏制,当夜便来要抢她走。
“凉州律法严明,但凡强抢民女者,处以徒刑,你不要知法犯法!”亭长气得吹胡子瞪眼,凉州一向法律严明,少见这种知法犯法之徒。
男子哈哈大笑,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儿,与周围的狗腿子们对视一眼,一齐笑起来,“凉州法律?谁还遵循这破法律?”
他步步紧逼亭长,戳着他的脑袋,“原本就是强者为尊,弱者只只能匍匐在脚下,你跟我讲法律,你要不要命!就算今后追究起来,我家世足够强大,谁也治不了我的罪!”
他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他叔叔没有孩子,所以任劳任怨跟在他身后为他擦屁股,也养得他四十的年纪了,还是一副纨绔轻狂像。就连半年的兵役,都寻了关系替他逃了。
本就是外地来的,也不将凉州的规矩放在心上,还当凉州是可容他放肆的地方。
亭长欲要继续同他辩驳,身后的齐娘子暗暗拽了拽他的衣袖,“安定郡离咱们这儿可不远,若是被纠缠上,穿了小鞋……咱们不能硬碰硬。”
她挺身扬声道,“既然郎君看上了我们小虞娘子,男婚女嫁这是好事,没必要弄得这么剑拔弩张。我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红娘,不如让我同小虞娘子谈谈,若是能心甘情愿结个亲,总比这样强逼要好。”
能拖一时是一时,来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总不能将小虞娘子往火坑里推。
“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儿,用不着你做媒,纳个妾要什么媒人!”男人扬手,就要进去抢人。
“你们别进去!不许进去!”地上那些被掀倒的府丁艰难起身,苦苦阻拦,却如螳螂挡车。
“倒是个富硕的小娘子。”中年男人嘴角扯出点儿淫邪的笑意,看着进门后的摆设,带着人径直穿过影壁。
在垂花厅同虞年年相遇了。
她像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来的,气色和神色都不大好,看起来恹恹的。婢子将她围得厚实,左一件右一件,雪白的兔绒领子掩住了她半张玉雪一样的脸,却依旧姿色难掩,美得惊心动魄。
虞年年远远就听见他们的争吵,气得咳了两声,脸都白了。
她来凉州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的纨绔,
男人赶紧迎上去,殷勤的献媚,“呦,打扰到美人休息了,是本公子的罪过,不过这相思之情,实在难以克制。”
虞年年觉得厌烦,转过身去不想看这张脸,冷冷道,“你是要纳我为妾?”
“是,美人放心,我会好好对你……”他话还没说完。
虞年年打断道,缩在袖子中的手骤然握紧,“好,我同意了,给我三日的时间,我要准备一下。”
“三日?这未免太久了,不如今日就……”
虞年年从袖中掏出一只匕首,架在脖子上,仰着下巴,雪白的小脸透出几分坚决,“那你将我的尸体带走罢。”
男人犹豫了半刻,虞年年将匕首用力的往自己颈上抵了抵,看样子不像说笑。
男人那张油腻的脸上显出几分挣扎,最后才颇为不甘的摆手,“罢了,那就三日后,三日后我来接你。”
说罢,他又吩咐那些狗腿子将这座宅子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能返回出去。
他临走前轻佻的挑起虞年年肩上的一缕发,嗅了一下,那副动作神态让虞年年觉得作呕,“小美人儿,等我来接你,可千万别跑了,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是跑不掉的。”
虞年年身子被冷风一吹,本就不大爽利,又被他这一弄,胃里翻搅起来,他才刚转身,便扶着梁柱干呕起来。
李娘子赶忙给她顺背递帕子。
那中年男子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好不尴尬,最后还是念着虞年年那张脸,愤愤拂袖而去。
齐娘子抹着眼泪,过去,“小虞娘子,不是我和你大哥不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他们……”
虞年年抱住齐娘子安慰,“不关姊姊的事儿,姊姊和大哥已经尽力了。”
她在晋阳的时候,便知道强权者最有话语权,地位低下者,是没有能力反抗的。
“若是老太妃在就好了,有她坐镇,别说什么安定郡太守的侄子,就是安定郡太守本人,都不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亭长愤愤地捶胸顿足,“老虎不在家,倒是让猴子身边的老鼠称了大王!”
“我不会有事的,今日姊姊与大哥回去后,便说再未见到过我。”虞年年安慰他们。
齐娘子一愣,听她这话的意思,“你是有办法逃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