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女以手撑额,感到异常头疼。
算了,虞岁岁死了就死了,活着也是个祸害,嘴贱心脏。
被萱女记挂的虞寄白,被绑在凉州王府,不,现在已经摄政王府的地牢里。
双手用绳索吊着,动也动不了,他叹口气,“我渴了,有水吗?”
姚生端了茶水喂给他,他气急败坏的叫嚷,“太热了,你给我吹吹。还有我要吃饭,天凉了,我想吃锅子,要羊肉的。”
姚生已经在崩溃的临界点了,这祖宗事儿忒多,关键殿下就说让他们把人绑起来关着,还得好吃好喝伺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地牢门锁喀得一声响,慕容澹举着烛火进来,撩起衣袍,坐在虞寄白对面,沉沉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着,虞寄白腹中咕噜作响,终于坚持不住,“你有话就说。”
“人前光风霁月不然凡尘的国师,私下里癖好倒是异于常人。”
“我就想吃口锅子……”
“我说的是给皇帝戴绿帽子。”
“年年是不是也是你带走的?”
第57章
虞寄白舔了舔嘴唇, 眼睛弯弯一笑,脾气颇好道,“殿下真是喜欢说笑,我可没给谁戴过帽子。”
他顿了顿, “不过……年年倒真是我送走的。”
姚生正端了杯热茶给慕容澹, 慕容澹冷不丁听虞寄白提起虞年年的名字, 没控制住将手中的杯子扔在了虞寄白脚下, 瓷片碎裂, “叫的倒是亲密。”
这已经算是收敛过后的性子了, 若是放在之前, 他现在早已经将虞寄白千刀万剐, 只剩下一口气来审讯了。
虞年年的离开, 既折磨了他, 也改变了他许多。
至少不会那么暴躁,在事情真相尚未明了的时候, 做出冲动的事情令自己后悔。
虞寄白也不生气,只是对慕容澹的脾气稍稍叹了口, 也摒弃了嬉皮笑脸, “你猜什么关系?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例如她在哪儿,她怎么样。”
“殿下一日三遍的过来看我,却不问一句话,您到底是害怕,还是……”他欲言又止,留下了几分空间。
慕容澹每天都要过来看他几眼,目光阴恻恻的,任谁都看得出他有话想说,但却一句都不问虞寄白。
“年年临走时候给我留下的信件中说, 她哥哥还有个故人,那个故人就是你吧,每隔三日给我写信的人,恐怕也是你。”
虞寄白轻笑一声,供认不讳,“没错,都是我。这傻姑娘,倒是实诚,走的也不够狠心。”
“你说并不知道她往哪儿走了,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的安全有保障吗?”
虞寄白想挠挠头,但手却被绑着动弹不了,只能作罢,“我为她规划了今后的生活,若是按照我的规划,那我自然知道她现在的落脚点。前面说不知道她往哪儿走了不过就是诓你的。”
“那现在你怎么又肯告诉我了?”
“恩……”虞寄白沉吟半刻,“其实你若是当日等到流民破城再平乱,那你就当我真不知她去哪儿好了。”
他想从慕容澹对晋阳的百姓的态度中,看出他到底有没有一丝的改变。如此一见,他当真是改变了一些。
虽然还达不到仁慈的地步,但至少比原本的冷漠无情要好得多。
“她过得好不好?”慕容澹沉默良久,才低声问,掌中摩挲着那支红宝石钗。
“应当是极好的,毕竟离开了一直想离开的人。”虞寄白只听见慕容澹似乎长舒了口气,然后用更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那就好,她大抵也不想见着我了。”
虞寄白幽幽道,“殿下,爱一个人不是疯狂的吞噬对方也丢失自己,这样会将对方越推越远,也会让自己变得更不像自己。如果你真的改变了的话,不妨试试重新开始,用正常的方式来追求一个人。
年年并不是个心狠的姑娘,何况她临走前说过,她与你,两不相欠了,你欠她的,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找补回来了。”
慕容澹被虞年年虐的没了脾气,他一点儿都不想再尝试那被假装爱后,又狠狠抛弃的滋味。
“哎呀,有人要当胆小鬼,这可就没办法了。”虞寄白不咸不淡的说着风凉话,“大梁这么大,总能找到一个真心对我们年年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也不是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慕容澹忽然起身,摔了门离去,虞寄白不用看都知道他那张脸铁青的要命。
缓缓勾起唇角,虞寄白冲着门的方向笑了,只是没开心多一会儿,便撕心裂肺的咳起来,心口割裂一样的疼痛。
姚生赶忙冲过来问,“你怎么了?我去给你叫太医。”
虞寄白忍着疼痛,嘴角扯起点儿弧度,“我都这样了,你都不打算把我放下来,真狠的心啊。”
“不用去找太医了,我怀里有药,给我吃两颗,老毛病了。”
姚生看他一瞬间脸都白了,满脸豆大的汗珠滚落,意识到他并未作假,从他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两枚,往里看了一眼,“药只剩下四颗了。”
虞寄白身上的疼痛已经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口鼻都宛如被堵死了一般的窒息,吃下药才略有缓解。
“你说还剩多少了?”他平日里也不敢细看,只知道自己的症状是越发严重了。
“还剩四颗,你这药是什么方子,我让太医给你再配。”
虞寄白扬扬下巴,示意他将瓷瓶塞进自己怀里,“不用了,你们配也配不出来。”就算配了,也没什么用了。
他十年前从晋阳逃出去,跑了一只跑了三天三夜,最后倒在林中的雪地里,狼群将他团团围住,试探着要扑上来。
冬日里食物不好找,一个个眼睛都冒着绿光。
师父出现,问要不要跟他走,去学习一些东西,他已经跟了自己好几天了,说自己虽然并不是个有天赋的好苗子,但心性坚韧。
只是修习是有代价的,勘破天道,本就不是被允许的事情,需要透支生命。时间久了,随着学艺渐精,身体会逐渐透支。
在第一次心口疼的时候,师父给了他两个瓷瓶,告诉他一旦疼了,便吃两颗,随着时间推移,他发作的时间从以前的半年一次,到现在的七日一次,症状也在逐渐加重。
师父在世的时候,不允许他出山,两年前师父才去世,他不信邪,在古籍中寻找化解之法,却始终不能找到。
直到沈之昂来终南山寻他的那一日,他才彻底放弃,打算下山。
他算不到自己的命运,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所以他不敢同年年相认,不能也不敢擅自改变她原本的命运,因为年年只有和慕容澹纠葛着,才能在这乱世里不受伤害,他只能让慕容澹尽早想通,变得好一些。
虞寄白原本想着,如果慕容澹真的放弃晋阳百姓,他一点儿都没变。那他这个原本就快要死了的人,便陪着萱女一起死去,别让她一个人上路孤单。
改变别人的生死是不允许的,那改变自己的生死,总行。
至于年年的下落,让慕容澹自己想通了去找罢。
“你好些没有?”姚生过了良久,问道。
虞寄白轻咳两声,除却有些虚弱,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斜乜着他道,“能有什么事儿?我就想吃口锅子,你快点儿给我弄,都要饿死了。”
姚生撇撇嘴,也不知道谁传出的谣言,说国师清贵出尘,像是谪仙一般,他如今几天相处下来,说好了高贵不染凡尘的谪仙,一张嘴欠的恨不得让人掐死他,关键是也没个准话,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看着活脱脱像是个神棍。
晋阳大半的权贵与大臣都被狩阳帝困在宫中杀了,只剩下些明哲保身的,其中包括沈家。
当日沈太师称病并未来朝,所以躲过一劫。
如今朝上稀稀拉拉站着的大臣,不过十几人,半个中用的都没有,屁大点儿事儿都得征求慕容澹的意见。
慕容澹对他们十分不满。
沈太师嘴皮子溜,脑子也好使,狡猾的像是只千年老狐狸,他深知自己不太得慕容澹信任,便主动乞骸骨,在朝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慕容澹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只转着手中的东西,听他声泪俱下的哭完,最后才淡淡问一句,“那太师觉得,府中哪位郎君能继承您的衣钵?”
沈太师纵横朝堂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副厚脸皮,擦擦眼泪,“老臣觉得,府中十三郎之昂,聪慧机敏,可堪大任。”
慕容澹手指间的动作一顿,居高临下俯视着沈太师,良久不言语。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提起沈十三郎,摄政王就这样的表情,难不成对其并不满意。
但沈太师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不顾年迈的身体,跪地不起,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推举自己这个最满意的孙子。
“成,那明日便宣沈之昂进宫,孤要当面考核他。”
大梁朝中要职向来以恩荫为主,算是一种变相的世袭,如沈太师这样的肱骨之臣,上书乞骸骨后,能为家中子孙争取一个不低的官职。
今日听他话的意思,是恨不得将沈之昂一举推上太师之位。
慕容澹冷笑一声,想得美……
且不说沈之昂与他还有私人恩怨,就是让一个才加冠之年的人担任如此要职,他也不会同意。
“明日沈之昂入宫,孤会让他主持一次科举作为对他的考核。从各郡选取有名的才子,在晋阳进行考试,优者入朝为官。”
慕容澹对恩荫早就不满,过多的优待,只会让朝廷中生出蛀虫,拉帮结派错综复杂,不利于君主集权,最易滋生腐败。
也不知沈太师哪儿来那么多的眼泪鼻涕,又开始声泪俱下的叩谢慕容澹优待,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拄着拐杖离开朝堂。
虞年年课上教她们琵琶的时候,发现那个富家女学生心神不安,频频出错,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女学生紧张的皱眉,“先生,近日不是要推举学识出众之人去晋阳参加科考,我哥哥入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就比较卡,对不起,又来晚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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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每个县推举十五个人, 每个郡又从各县推举的人中选出五个人,也就是说凉州九郡,只能有四十五人去晋阳参加科考,这几率也太小了。
“先生你不知道, 我哥哥说, 以往科举, 比的都是家中关系, 最上层的那些职位, 也一直都是固定的家族垄断着, 这次去不一样, 朝中职位空缺, 他说不定努努力, 就能变成很厉害的大官, 嘿嘿嘿。”女学生笑起来。
虞年年揉揉她的发,“那我放你几日假, 去陪哥哥考试吧。”
女学生欣喜的站起来,抱了一下虞年年, “谢谢先生。”
小梨要吃县东边铺子的糕点, 虞年年下课后,亲自带着小丫鬟去给她买。
其实小梨说是学生,但虞年年快要把她当女儿养着了,她甚至觉得,若是今后不成婚,有小梨她们陪着不错。
县东边的布告牌周围挤满了人,虞年年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不慎被两个小孩子撞到,他们的父母赶忙将孩子约束住, 给虞年年赔礼道歉。
“先生,你也是来看布告的吗?”女学生从人堆里挤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她哥哥。
“小,小生顾明瑄,见过夫人。”顾明瑄与自己妹妹的性格大相径庭,极为内敛羞涩。
虞年年冷不丁想起之前他和他妹妹说的话,忍不住红了脸,往后退两步,也变得无措起来,“郎君好。”
“眼下要迁都长安,咱们可不就成了天子脚下的百姓?以后待遇想必会更好。”
“现如今日子已经不错了。”
几个人充满喜意的从虞年年身侧经过,议论着。
她心里跳得厉害,飞快挤开人群,去布告牌处看,明晃晃张贴着迁都的布告,即将要把都城从晋阳迁到长安。
长安原本不是凉州的地界,但慕容澹前几年同狩阳帝打赌,赢得了长安城。
闵县地方并不大,来个什么外人,这里的百姓也都知道。
大家都认出这是前几个月新搬来的美貌温柔的小寡妇,纷纷为她让开一条路。又好心解释,“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会迁都到长安,你一时觉得不敢相信也正常。”
虞年年手掌扶了扶额头,所以说,不日她便又要同慕容澹在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