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蔻——不止是颗菜
不止是颗菜  发于:2020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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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头又已迅速落下几根横梁拦住出路,一人撑着,仅余一人可以脱离,沈玉背上已负重伤,可如今一走,江绪便不得脱身。他想都没想,径直上前与江绪一道撑住横梁。
  江绪扫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有将士想要过来帮忙,可与敌军交缠着,一时不得脱身,沈玉也不知怎么想的,看了眼江绪,艰难又真诚地从牙缝挤话道:“前些时日属下还以为,还以为属下做错了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王爷一直,一直没收到王妃的信――”
  江绪:“……”
  沈玉又道:“可,可属下收到了明家表兄的信,信里什么都没说,只有,只有一块黑沉沉的玉,前两日属下才发现,里头其实是有信的。”
  他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强撑着继续道:“那信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落在地上了。上头写了句话,让属下将那乌什么,乌恒玉,对,将那乌恒玉……交予王爷,且,且明家表兄那信上头还写了,乃受人所托,属下想,会否是…是王妃所托……”
  “玉呢。”江绪沉声问。
  “属下忘记放在何处,是,是以不敢第一时间,告诉王爷。”
  “……”“本王就不该救你。”
  -
  入夏,绥泱城破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绥泱城破,荣州等同于尽在股掌,然底下大大小小的县镇清扫驻军,也花了近三月时间,大军才打道回京。
  路行月余,秋分之际,定北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在上京城中不胫而走。
  “左不过就是近几日了,北地十三州尽数收复,此乃何等荣耀,章怀玉说,陛下这回要亲至城门相迎呢。”白敏敏修剪花枝,嘴快说道。
  周静婉不着痕迹看了眼明檀,见明檀眼睫轻颤,不是毫无反应,她也挑了枝新鲜饱满的芍药,边修剪边接着白敏敏的话头轻声道:“陆停这几日也一直在殿前司,想来陛下亲迎的消息不假。”
  她将修剪好的花枝插在明檀花瓶中,又状似无意地问了句:“陆停当日定然顾不上我,阿檀,你来接我一道去看热闹如何?”
  “你让敏敏接你,我要去郊外庄子会账。”明檀全神贯注地摆弄着瓶中花枝。
  “何时不能会账,非要这几日去。”白敏敏忍不住嘀咕了声。
  明檀扫了她一眼:“我的庄子,我想何时去便何时去。”她放下铜剪,“时辰不早了,你俩也该回府了,素心,绿萼,送客。”
  “……”
  很快,白敏敏与周静婉便被强行送了出去。
  院中天井倏然寂静,明檀静坐了会儿,忽然招了招手,示意在门口伺候的二等丫头玉蝶上前。
  “玉蝶,听闻你哥哥在惠春楼当二掌柜?”明檀似是闲谈般随意问起。
  “回王妃,是。”
  “我还听闻……惠春楼临窗的位置很是难定。”
  “其实平日还好,若是有什么热闹事儿,这位置就难定了,就好比每科春闱放榜的状元游街,又或是像咱们王爷得胜回朝率军入城――这回是从西城门入,从惠春楼过,临窗位置定是要挤得水泄不通的。”玉蝶笑眼弯弯,知无不言。
  这些事明檀自然是知道的,她想了想,斟酌道:“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刚巧就是这几日想定惠春楼临窗的位置,不知你哥哥……可否行个方便?”
  玉蝶犹疑了瞬:“王妃,您说的朋友是您自己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时序寒露,上京秋意渐浓,御街两旁银杏繁密,金黄满地,颜色绚烂喜庆得似乎是在庆贺大显军将满载荣耀班师回朝。
  一大清早,长街两旁便俱是百姓挤挨相候,街边茶楼酒馆雕窗洞开,个个儿都伸直了脖子往外探看。
  “入城了入城了!”
  “皇上下城楼了!”
  圣驾今日亲临西城门,迎胜军入城,西城门处皇城司与殿前司禁军围护得密密麻麻,极难看清里头都发生了些什么,然也不必看清都发生了什么,仅是偶有胜军入城与皇帝下城楼的消息传来,翘首以盼的百姓们就已雀跃难耐。
  不多时,成康帝的口谕自西城门传出。
  荣州大捷,北地十三州尽数还朝,此等名垂千古的不世功绩,成康帝自是要犒赏三军,大赦天下,当然,能令百姓欣喜高呼万岁的,还是关乎切身之利的免除三年赋税。
  先前灵州海溢,疫病四起,朝廷都只免了一年赋税,如今开口便是三年,足以可见此次荣州收复,成康帝到底有多高兴了。
  隅中时分,城门处终于传来行进动静。
  江绪身骑千里名驹掣雪,缓缓出现在长街尽头,他剑眉星目,俊美无俦,面上没什么表情,冷肃一如往昔。
  他身后离得最近的,是沈玉等一干心腹大将,还有在这场时逾半年的收复之战中不幸殒命的将领棺椁,往后则是为大显抛头颅洒热血的大显精兵。
  饶是得胜还朝,军队仍是严肃齐整,不见丝毫自满心骄。
  “定北王殿下可真是――”白敏敏看得眼睛发直,半晌,她喃喃道,“今日怎么觉得定北王殿下比舒二公子更为好看呢……”
  章怀玉拿折扇在她脑袋上敲了下。
  白敏敏后知后觉摸了摸后脑勺,眼珠子依旧不离江绪,又喃喃了声:“阿檀命可真好……”
  章怀玉轻嗤一声:“如此说来,你可真是命苦。”
  白敏敏痴痴看了会儿,待到军队行进过半,她才收回目光,捧脸轻叹道:“对啊,我可真是命苦。”
  “……”
  “命苦你就好好受着。”
  “章怀玉你!”
  两人惯是好生说不过三句就要争嘴,一旁伺候的婢女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军兵继续往前行进,一路瓜果满掷无歇。
  周静婉今日未与白敏敏一道,而是同沈画一道,沈玉此战再立大功,沈画自是欣慰非常,父亲过世前便一直嘱咐两人,定要奋发向上,早日光耀沈家门楣,哥哥如此争气,想来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心安了。
  沈画与周静婉说了会子沈玉,目光又落至前头的江绪身上。
  “王爷腰间挂的可是香囊?”沈画心细,一眼便注意到江绪腰间垂挂的与这一身不甚相衬之物。
  周静婉仔细看了看,边点头,边轻声应道:“那般配色,应是阿檀所做。”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
  江绪端坐于马上,进城一路,沿途望见许多熟悉面庞,就连他岳丈大人也满脸红光负立于人群中,时不时同身旁的昌国公点头交谈。
  可就是,不见他的王妃。
  从前欢好过后,明檀还曾缩在他怀中懒声道:“听闻夫君那年加衔‘定北’,是圣上亲临城门加封的?那下回夫君得胜还朝,我定要早早去城门口守着,看看大显战神到底是何种风姿!”
  想到此处,江绪眸光略沉,紧了紧手中缰绳。
  长街行进至末段,人群依旧密密麻麻拥挤成一团,欢呼声亦是不绝于耳,江绪于挤挨人海中不知感应到什么,忽然抬头,看向左侧楼上洞开的雕窗。
  窗边许多人都在朝他招手欢呼,只一扇窗前空空荡荡。
  他若有所思,眸光凝了半瞬。
  -
  得胜还朝,将帅自是要先入宫禀事,饮宴庆功的。成康帝于雍园设宴犒赏三军,畅饮至深夜才堪堪算散。
  江绪漏夜归府,福叔一直在王府门口等候,见着他回,忙将他往里迎。
  江绪将马鞭交予他,解着袖扣束带,淡声问道:“王妃睡了?”
  福叔抬头一哽:“这……”他不确定道,“王妃,许是睡了?”
  江绪抬眼看他:“什么叫‘许是睡了’?”
  “王妃她,她不在府中,老奴也不知是否睡了。”福叔一脸为难,“王妃今儿一早,非要去城郊庄子会账,这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儿去,谁劝也不管用,大约是不想见您。”
  说完,福叔一顿,下意识捂了捂嘴,自个儿怎么嘴快把实话说出来了。
  江绪默了默,只问:“哪个庄子?”
  福叔忙回忆道:“好像是西郊近汜水河那个,是……王妃的陪嫁。”
  江绪闻言,从他手中抽回马鞭,束带反向回绕,三两下系紧,又翻身上马,利落调转马头,奔向沉沉夜色。
  “G,王爷!王爷!”
  福叔在后头喊了好几声,可江绪恍若未闻,背影在远处迅速消逝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福叔忧愁地叹了口气,王妃既是生气,那便该想个法子好生哄哄,这孤零零的一个人赶过去有什么用呢,好歹也拉上两车战利品表表诚意吧,他们家王爷还是太年轻了,太年轻了。
  福叔背着手往回走,惋惜地摇了摇头。
  -
  夜空深黑,秋星点点,京郊的夜似乎比京中来得闲适静谧。已是深秋,夏夜扰人的蛙叫蝉鸣早已悄然退场,只偶有夜鸟笃笃,风吹过树梢,枯叶或是凋零,或是沙沙作响。
  明檀在床榻上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倒也不是因为屋子简陋陌生,这庄子邻水而起,土壤肥沃,十分丰饶,庄户们的日子都过得很是殷实。

  听闻主家过来会账,庄头管事早早儿就给她收拾了间宽敞屋子,屋中各项物什都是从京中采买新添的,布置得也算雅致舒适,床褥更是素心绿萼收拾好,从府中带过来的。
  可明檀就是睡不着。
  一闭眼,脑海中就满是江启之率军从长街而过的英挺身影。
  这男人,简直就是给她下了蛊。
  明明想着不要轻易原谅他,可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心底为他辩解,总想着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有他在的地方,她似乎也很难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就像今日长街……明檀拍了拍小脸,转身覆上锦被,让自个儿不要再继续往下想。
  忽然,门窗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明檀下意识以为是素心,蒙在锦被里闷闷地说了声:“你去睡吧,不必守夜。”
  半晌,无人应声,她这才疑惑地从被子里露出脑袋。
  今儿夜色极佳,月光如水淌入窗棂,将静立在窗边的某人映照得温柔而清晰。
  明檀怔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半撑起身子坐在床上,心跳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加速跳动。
  她是看错了吗?还是说,她现在已在梦中,眼前所见,乃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不自觉捏了捏自个儿的脸蛋,有点疼,不是梦。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江绪已走至近前。
  他穿着白日率军入城时那身泛着凛冽寒光的铠甲,更深露重,身上还带着漏夜前来的清浅寒意,离得近了才看清,他比离京时瘦了不少,喉结突出,脸部线条也愈发显得清隽英朗。
  他眸光里盛着极难看懂的情绪,似是一湖静水,可静水之下,又暗潮涌动。
  他凝望着明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伸手,拂了拂明檀面上散落的发丝,声音低哑道:“我回来了,阿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有那么一瞬,明檀是真的很想上前抱住他,可她指尖微动,到底是克制住没有伸出双手,反而往后退了退。
  “大半夜不打招呼便径直入屋,殿下不知这般很吓人么。”她别过眼,不看他,声音生硬且冷淡。
  “嗯,我的错。”
  江绪眸光深深,仍是笔直望着明檀。
  认错认得这般干脆,明檀倒有些不自在了,沉默半晌,她翻身盖上锦被,朝里侧卧着:“我要睡了。”
  “好。”
  下一瞬,床榻边便传来OO@@的解衣声。
  ……?
  明檀回身,睁大眼睛,往里退了退,还不由自主地打结道:“你,你干什么,脱什么衣裳!”
  她这一退,刚好给江绪腾了地儿,江绪极其自然地躺到床榻外侧,还很快阖上了眼。
  明檀懵了,看了他好半晌,才伸手推了推他。
  江绪眉头打褶,手肘微动。
  受伤了?
  明檀下意识松手,目光移至伤处。
  “攻绥泱城时,左手骨裂,边地条件有限,伤口处理得潦草,所以至今未愈,不过如今已无大碍,你不必担忧。”他闭着眼,声音低缓。
  “……”
  谁问他了?不是,谁担忧了?
  明檀正要反驳,江绪又道:“其实先前遭遇伏击时,一箭只离心口半寸,要比左手的伤严重不少,不过也还好,总归是如你所愿,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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