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邢燕承把持不住,和那小姑娘在后面做出什么风流情事,让皇帝撞个正着,龙颜大怒,降罪贬职,那就更好。
太医可是没有净身的,是真正的男人,进出都有宦臣随时跟着,为的就是防止与皇帝的女人有染。
你邢燕承倒好,带着姑娘在皇帝的地方谈情说爱。虽然这个顾磐磐不是皇帝的女人,但皇帝终归是不喜欢看到别的男人在自己的地方展现雄风。
说白点,皇帝想要临幸哪个女子,在宫中哪里都可以。但换个男人,在宫里跟哪个女子有私情,那就是秽乱宫廷。哪怕那女子不是妃嫔,只是个宫女,也是不能在宫中逾矩的。
御药房里跪了一地。
尤其是跪在一起的顾磐磐和邢燕承,两个人看着真是惺惺相惜,郎才女貌。越看越像李通说的互有私情!
隋祉玉深深的目光在这一男一女身上略作来回,片刻后,道:“说罢,顾磐磐为何会在御药房。”
邢燕承担心皇帝追究顾磐磐,就先道:“禀皇上,是臣将顾姑娘带过来,只因……”
顾磐磐则道:“邢太医,让我来说吧!”
罗移看看顾磐磐,提醒道:“顾姑娘,你可要如实说明,否则是欺君之罪。”
顾磐磐点点头,坦然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禀皇上,是太皇太后召见邢太医,命他到清宁斋指点我的医理,讲完两个医案后,我听说邢太医要到南药房当值,又想起从前听人说过,南药房有一尊精铜人,很想一观,便请求邢太医将我一起带过来。然后,才会冲撞陛下。”
李通一听,更是高兴,拿太皇太后来压圣上,那圣上只有更不悦的。
邢燕承这才知道,原来顾磐磐要跟着他来南药房,是为了想看铜人。
顾磐磐又道:“邢太医并不知我想看铜人的事。”
她说得很清楚,她与邢燕承并非如李通所说,是在御药房幽会。
但她心里也没有底,她不知皇帝会不会相信她的话,会不会降罪。
罗移在一旁看着,心道,这种事情,其实可大可小,大能安上好多道罪名,往小里说,其实根本也不算个事,端看皇帝的心情。
隋祉玉沉默片刻,倒没为难这两人,道:“起来罢。邢燕承既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教你,那你就算来御药房,也算不得过错。”
毕竟有不少医具,都是放在御药房。
顾磐磐谢了恩,站起身来。
“皇上……!”李通没想到,这样轻易就揭过了,有些着急。
邢燕承多年轻啊,才二十三岁,就爬到他们一群中年人上面,更是抢了李通此次擢升的名额。
隋祉玉这时看李通一眼,冰冷洞悉的目光,叫李通心下一寒,再也不敢说话。
——
皇帝今天到御药房,也是临时起意,他从乔贵太妃那边回来,路过御药房,也就顺道进来。
一是亲自来看两桩病案,是关于先帝的。二来,有一位重要的老人即将回京,他要自己选些药,送给那位老人。
隋祉玉便又道:“罗移,派人送顾姑娘回慈寿宫。”
顾磐磐没想到皇帝还让人送她,看了看皇帝,就道:“谢皇上。”
又低声对邢燕承道:“燕承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邢燕承颔首,道:“好,你路上慢些。”
燕承哥哥……?皇帝耳力过人,听到了两人低低的说话声。
隋祉玉对邢燕承的医术很是看好,知道他素日操守颇佳,无论在王公贵族里,还是在百姓中,风评皆很不错。
因此,他只看邢燕承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回房间看病案。
——
而顾磐磐这一头,回到清宁斋,晚膳用得不多。
直到在沐浴了,她依旧想着在御药房的事。
人心真是险恶啊,想起那个李通,她仍担心今天的事会对邢燕承有不好的影响,也有些遗憾,就差那么一点,就能看到铜人。真是遗憾。
晃荡的清波里,现出一段雪白婀娜的身条。
顾磐磐从氤氲的水雾中走出,立即有侍女为她裹上宽大的巾帕。
顾磐磐蹙了蹙眉,其实还不大习惯被这般环绕着侍奉。
岳姑姑亲自拿过一张棉巾,帮她擦着湿发,看着双雉雕花铜镜里顾磐磐的脸,又看看这女孩尚未掩好的一双玉白姣好的腿,笑着想,这以后不知会是哪家公子的福气。
岳姑姑知道,太皇太后是一定会给顾磐磐指婚,为了魏王,这婚事只会高不会低,成婚前,指不定还要给个封赏。
她便道:“磐磐明日去参加上巳节的活动,不知要让多少人惊艳。”
顾磐磐闻言,便只是笑。人惊不惊艳先不提,宫中赏赐给她的珠翠,还有精细别致的裙子,倒的确让人惊艳。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内侍的声音,只听那声音道:
“皇上有赐,赏顾磐磐——”
皇上有赏?这样晚,竟是要赏什么?
顾磐磐很是诧异。皇上今日没有罚她,还要赏她?便赶紧在中裙外拢上外袍,将带子系好,出了门去迎接赏赐。
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木盒。
顾磐磐捧着木盒进了屋里,打开一看,里面的一物,在灯光下澄黄发亮。竟是一个大约从手肘到指尖那样长的一个铜人。
她眯着眼,往那铜人的腿间摸了摸,是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顾磐磐心跳顿时加剧,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她赶紧把铜人整个取出来,立马赞叹,这铜人骨架肌理线条的铸造,虽然小,但着实逼真。
第10章
皇帝特地赐顾磐磐铜人,岳姑姑自是转头就禀告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琢磨,冷笑片刻,朝着岳岚道:“你说说,皇帝这是想做什么?”
想引诱顾磐磐,让她为他所用,在魏王身边使坏?
岳姑姑便道:“皇上的心思,奴婢也说不好,只是奴婢瞧着,皇上若有心加害魏王殿下,倒不必将其带回娘娘身边。”
太皇太后其实也清楚,皇帝真要是恶毒,暗里把魏王身体弄个小残缺,再带回宫里,既能彰显他的仁厚,又能让魏王与皇位绝缘,就够她痛苦的。
但她始终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分明应是隋祐恒的帝位,却被隋祉玉夺走。
因此,她会尽一切可能挽回。
不过,她从没有打算让顾磐磐对皇帝使美人计。
无论太皇太后多不喜隋祉玉,却是很清楚,那人是个生来祸害小姑娘的。他就算什么也不做,只凭他的那一张脸,也有的是傻子飞蛾扑火。
她若是让顾磐磐去诱惑隋祉玉,只怕陷进去的会是顾磐磐。
太皇太后便说:“行了,明日上巳节,哀家得早些歇息。”
岳姑姑答了是退下。
而顾磐磐得了铜人,爱不释手,掌着灯一直琢磨到半夜。
因而第二天清早,她实在是困倦,被芡实催了好一阵,才睡眼惺忪从锦被堆里坐起来。
她这样一动,便觉得小腿被硬物硌得慌,耷着眉眼,将手伸进被子摸索片刻,拽出个铜人来。
这冰冷冷的铜人,在被子里捂太久,都成了温热的。
顾磐磐一愣,猛然想起昨夜的梦。
她梦见锦袍的金丝熠熠,她在解着不知是谁的玉带,总之是个高大修伟的男人,他的袍服太过繁复,始终解不开,似乎嫌她笨手笨脚,那人抬手将她的手一挡,自己慢慢地除下了束缚。
“连服侍朕更衣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她听到那个人说。
原来,是皇上!
是她得了铜人,去向皇帝谢恩,连带着感谢初入宫时他给的赏赐。
正巧赶上皇上要更衣,就使唤她,让她过去侍奉,谁知她无从下手。
然后,她看到了皇帝的眼睛。还是那双长睫低覆,光华深秀的眼睛,却是蹙着眉,仿佛有几分不耐。
皇帝自己都把外裳脱了,却不满意,让她继续练习为他更衣,帮他脱了穿,穿了又脱,好会折磨人。
顾磐磐脑子里有细细的嗡声,她这是……做的什么怪梦。
不知是否因她昨日触碰了皇帝的龙袍,又看了那等身铜人,总之,昨晚似被魇了,梦得乱七八糟。
顾磐磐赶紧让芡实给自己打盆凉水来,清醒了些。她原本还想着,要去给皇帝谢恩,可这个梦,让她暂时不打算去见皇帝了。
——
隔日是三月三,上巳节。
在大允,当日须得去往水滨祓禊,荡涤尘垢,洗去不祥之气,方能带来吉运。
宫里是最信气数与时运,自是要在水边举行祭礼。
太液湖旁,宫人已备下祭祀所用的一应事宜,宝桌上除香炉还放着弓,要由皇帝开黑木弓,射下兰草,才算是吉兆。
宫里原就是个阴盛阳衰的地方,女人们早就围了两重,辈分最高的是太皇太后,中间的辈分有太后、贵太妃,然后才是当今皇帝新封的几位妃嫔。
在场唯二的两个男人,皇帝和魏王,都没有什么表情。
皇帝来到一群女人中间,面色冷淡,站在一旁,只是等着时辰,来履行个流程。
隋祐恒则是因为顾磐磐出宫又不带他,很是不乐,他便拉着隋祉玉,说:“皇帝哥哥,磐磐都出宫打马球了,我也好想出去,给她鼓劲。你去跟皇祖母说,让我出宫玩儿,好不好?”
隋祉玉低头看看隋祐恒,没说话。
隋祐恒就懂了,没戏。他更郁闷了。
皇帝身穿黑色祭服,在一群桃红柳绿之中,修挺玉立,极是打眼。
等到了吉时,隋祉玉便接过内侍呈来的弓,修长的手拉开弓弦,未看他如何瞄准心,已见寒光一闪,只闻风声中有轻轻的蜂鸣,那悬吊在远树柳梢上的兰草已稳稳当当落入吉盆里。
上巳的祓禊是习俗,并非法定,因此很是简单,仅是图个好兆头而已,这就算礼成。
皇帝射兰之后,妃嫔们则是开始欣赏教坊司精心准备的歌舞,在湖边宴饮。
——
宫里有宫里的过法,宫外也有宫外的过法。
宫外的上巳节,可就不止是涤恶秽、迎吉祥,更是少男少女们表达爱慕的日子。
青鸾书院今日有活动,顾磐磐早就向太皇太后说明,要来参加青鸾书院在漓河边的赛事。
最初,这青鸾书院,是太祖未登顶之前,为敬宪皇后所建的书阁。
敬宪皇后眼界宽博,涉猎颇广,书阁里收集了各类藏书,不乏珍本孤本,后来,敬宪皇后索性将教习过自己的几位老师供养在书阁,还让其母家的姑娘们在内学习。再之后,书阁的规模扩大,建成书院,京中贵女有聪敏资质佳的,也有机会入学。
历经几代之后,青鸾书院如今由大长公主掌管,当下有数十名贵女在其中学习。能够进入书院学习的少女,大多是出自高门贵族,兼具某一方面的过人才华。
因此,大周的贵女们,皆以进入青鸾书院为荣。
但是,书院里也有部分家世普通的女学生,那必然是才色双绝的美人,端看能不能入大长公主的眼。
而磐磐就是家世普通的代表。因为带回魏王,知道她的人也更多。
有一部分贵女,称呼顾磐磐捡到魏王为撞了大运。
至于男人们倒不觉得,他们是觉得顾磐磐原本就是要进高门的,毕竟手中没有权势的人,哪里护得住这样的姿色呢。
今日赛事颇多,诗画歌赋,一应皆有。顾磐磐报的马球,她的骑术好,马球也打得好。
观赛的人也多。马球是男女老少皆爱看的,尤其是世家公子们,今日几乎都是选择来看马球。
顾磐磐和邢觅楹是一队,今日都穿着雪白地银暗纹短襦,下搭珍珠红月华素色丝裙。对于鲜少穿灼艳颜色的顾磐磐来说,这身妆扮更是将她肌肤映得晶莹剔透,容光夺人。
顾磐磐和邢觅楹正在说话,便看到容初嫣也带着一群姑娘走过来。今日有四支马球队,那正是她们的对手之一。
原本,容初嫣也是个花容月貌,引得男子竞相追逐的,可贵族圈里谁都知道,容家适龄的就这样一个女儿,是要送进宫给皇上受用的,还轮不到他们。
按说,以容初嫣的身份,上回选秀就该入宫,可是她当时扭伤了脚,连路也不能走,就错过了选秀。
因此,许多世家子弟都将对容初嫣的心思收敛起来,把精力放在那些更容易得到的女孩身上。
比如顾磐磐,就有不少有心人看中。因为她的身份,更容易弄进后院。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不少人都看过去,就见竟是容定濯。
容定濯从前是从不参加这些的。倒不是说只有年轻权贵参加,而是他的性格使然。在他到来之后,世家子弟们的轻狂明显都收敛了许多。
甚至有人悄声议论:“容相怎么来了,莫非是陛下也要来?”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猜测:“多半是为了容初嫣。”
顾磐磐却没在意这位首相,她已离开队伍,独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