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也不再留顾磐磐,万一女孩真被传染,容定濯定然不悦。
顾磐磐原本心存侥幸,但想想现在隋祐恒身边太医多,不似从前非得她照料,也没有坚持。
她离开前就对邢燕承道:“燕承哥哥,殿下面赤高热,起泡也快,我很担心……”
邢燕承看看顾磐磐,低声道:“磐磐,你自己回去熬些疏风祛湿毒的汤药来喝。”
又道:“你放心,殿下这水痘小而稀疏,色红,浆清,应当是轻证,不会太严重。这边我会一直守着,随时注意殿下的情况。”
邢燕承身上历来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见他这样说,顾磐磐放心不少,点点头。
隋祉玉在旁听着两人说话,尤其是顾磐磐信任的语调,微微蹙眉,耐着性子没说话。见顾磐磐终于离开,才看邢燕承一眼,也跟着离开。
见魏王还睡着,太皇太后起身来到殿外,边走边道:
“岳岚,你看到了么?看到皇帝先前看哀家的眼神了么?哀家若不是太皇太后之尊,他约莫会让人掌哀家的嘴吧?他历来是装得温和孝顺,把对哀家的厌憎藏得极深的,今日为着顾磐磐这事儿,可是险些不想再伪装。”
岳姑姑道:“皇上对磐磐……的确是不一般。”
太皇太后嗤笑道:“你看看他先前看顾磐磐的眼神,连点掩饰都没有的。顾磐磐这身皮肉,果然是招男人惦记啊。就算邢燕承那样稳重的人,也是唯恐她被魏王染上水痘。”
岳姑姑其实挺喜欢顾磐磐,就道:“即使不说姿貌,磐磐的性子也是很可人疼的。”
她知道,太皇太后就是担心,万一皇帝和顾磐磐真走到一起。
太皇太后慢慢道:“要不……哀家帮帮邢燕承?他和磐磐倒也很是般配。”
岳姑姑心下微惊,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是从小跟着太皇太后,从前还在小姐母族的时候,就跟着斗宅子里的姨娘,形形色色可见得太多。
她道:“可是,娘娘,若叫相爷知晓。”
太皇太后嗤道:“只有手段拙劣的,才会叫人知晓。咱们从前惩治那贱人母子,太宗皇帝至死都不知道。得寻个邢燕承与顾磐磐都在宫中的时机,在宫里,才万无一失……”
岳姑姑心下焦虑,知道皇帝以财政紧张为由,已将太皇太后的用度限制不少。太皇太后过千秋的时候就极为不满,觉得皇帝特地授意克扣,让礼部办得有失她的身份。
岳姑姑觉得太皇太后此举还是不妥,想着只有从旁继续劝说。
——
顾磐磐想直接回家,却是被皇帝带到乾极殿。
因皇上说,万一隋祐恒的疱浆沾到她裙子上,等她这一路慢慢回去,难免不会感染。顾磐磐也不敢托大,虽说水痘可自愈,但是折磨人啊,还可能留下难以消除的印记。
顾磐磐果然先去浴身,又换一身宫女衣裳,听说皇帝还在外书房,就打算去谢恩告退。
皇帝今晚的确在忙,先是有西南来的战报。先前听说顾磐磐进宫,硬是放下手里的事情赶过去的。后面户部尚书苏庆华又进宫。
顾磐磐来到书房外,因门开着,就听到皇帝低沉的嗓音,在这寂夜里格外清晰:“朕也知道,户部艰难,你这个尚书拆东墙补西墙,很是难做,若现今的户部只有这个水准,朕再给你找个帮手。更不要跟朕提茶税,茶税不开,户部就没有进项了?要不要朕把户部的账册,把你苏府的流水给你一项一项清算。”
顾磐磐见皇帝正在斥人,担心撞上官员,赶紧躲在一旁的柱后,四个侍卫都看看她,没说话。
直到看到那官员离开,顾磐磐才求见皇帝。
她其实有点担心,觉得皇上正在生气,自己会不会正好去承受怒火。
隋祉玉看到顾磐磐,让她进屋,他不是第一次看她这小宫女的装扮。旁的宫女从他身边经过,他目光也不会动动,但顾磐磐穿着身宫女的衣裙,却是格外吸引他的视线。
顾磐磐行了礼,皇帝收回目光,道:“听说这次针灸穴位考试,你的成绩很好。”
出乎顾磐磐所料,皇帝的声音对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怒意,反而很温和。
她便露出微笑道:“嗯,还要多谢皇上,赐铜人之恩。”
隋祉玉受谢,却是问:“谢朕?你谢人就是口头一句?”他瞥瞥她,眸光带着一点质疑,质疑她的诚意。
顾磐磐一怔,解释说:“臣女是想着,皇上坐拥四海,臣女想不出何物是旁人有,而皇上没有的。所以只以口头表达谢意。”她也想回礼,这不是觉得拿不出手么。
顾磐磐却听到皇帝一声冷笑,他说:“怎么没有。你到处去送人的那个药锭,魏王,太皇太后,邢家三姑娘,他们都有,朕可没有。”
话出口后,隋祉玉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难以描述,似乎带着一种酸意,他很是不喜。便皱皱眉,不再说话。
顾磐磐没想到,皇上居然还注意到那样不起眼的小东西,惊讶之下,道:“若皇上看得起那个,臣女给皇上也做一个,孝敬皇上。”
那药锭佩饰也能算个香囊,她当然不能以女子的身份送给隋祉玉,但是作为子民,孝敬给皇上是可以的。
隋祉玉当然发现了顾磐磐说话的小心谨慎,曲解道:“孝敬就免了,朕可没有你这样大的女儿,也不打算认个大闺女。你尽快送给朕即可。”
顾磐磐被臊得脸红了红,本想辩驳一番,想想还是只说:“皇上龙体雄健,不需用过多药材,那臣女就给皇上做一个启脾益寿的,但主要还是以佩香为主,可好?皇上喜欢什么样的香味?”
隋祉玉问:“可以做朕喜欢的香味?”
“嗯。送给皇上,当然得皇上喜欢的。”她颔首。
皇帝似是想了想:“朕觉得你身上的香气,就很好闻。”他仍在翻着手边的奏报,答得一本正经。
顾磐磐呼吸微窒,她感觉皇上在调戏她,但是他神色端凝,好像在谈论国事似的,甚至只看了她一眼,她只好道:“这个……就没办法了,臣女,臣女这个是天生的,不是调制的。”
隋祉玉颔首,他正是一直疑惑,这到底是她用的熏香还是体香,原来是天生的花软香馥。
他便低声笑笑,说:“那倒的确是没办法。”
看来只好想办法将人拴在身边才行。
顾磐磐就道:“那臣女就自己给皇上调香?”见隋祉玉颔首,又说:“皇上,臣女该出宫了。”既然皇帝不准她接近隋祐恒,她就没必要再留在宫里。
却见罗移这时过来道:“皇上,绵耳来了。” 是上次那只险些抓了顾磐磐的雪白猫儿。
那绵耳轻盈地蹿进来,跳到皇帝的案头,顾磐磐还记得,这猫儿上次一出现就要偷袭她,这次居然趴到一旁,朝她发出轻柔的叫声,颇为温驯。
顾磐磐感觉到了绵耳的示好,见它实在生得可爱,忍不住上前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惊讶笑了笑,她便问:“皇上,绵耳今天怎么这样乖?”
隋祉玉道:“朕训导过它,它当然听话。”
不知为何,顾磐磐觉得皇帝这话里,隐隐有种炫耀的骄傲感,忍不住笑了笑,她转头看看皇帝。
很快,罗移又在殿外道:“皇上,容三姑娘的疏风药熬好了。”
顾磐磐微讶,没想到皇上还让人帮她熬了药。罗移将托盘放在皇帝案头,取出药碗和蜜饯,就静静退出。
隋祉玉就朝她道:“过来,把药喝了。”
顾磐磐走过去,被皇帝一拉,在他身边坐下了。他不准她从龙椅上起来,说:“朕喂你。”
“不用。”一勺勺吃太痛苦,顾磐磐端起瓷碗,仰头想一下喝完,但着实有些苦,只喝了两口就停下。
隋祉玉问:“很苦吗?”他随即笑笑:“自己就是女医,还受不住这点药味?”
顾磐磐正要反驳,却发现,皇上竟伸舌尖舔了舔她的嘴角,准确说,是舔了舔她嘴角沾的药渍。
顾磐磐的身体一僵,看着隋祉玉,见他尝一下那药味,说:“还好,不算太苦。”
“难道是朕尝错。”她便见皇帝又倾身过来,一手支在她肩后的椅背,以困住她的姿势,将她另一边嘴角也舔舔。
顾磐磐顿时双颊滚烫,觉得周围都是皇帝的气息,反应片刻,转头躲避,就见绵耳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俩。
作者有话要说: 儿砸:和妹妹一起撸猫。
第56章
只是一只猫而已,可顾磐磐仍觉被人在旁盯着似的,极为羞耻。
以往皇帝对她做这些的时候,都是禁锢了她的手。今日也不知他是忘记还是怎样,眼见隋祉玉的手从椅背来到她的肩,头也又低下来,顾磐磐情急之中,就去推他,抬手的时候,手更是往他脖子挥了一下。
大允的贵族女子有蓄甲之风,邢觅楹还送了顾磐磐好些染甲莹彩。顾磐磐没有蓄甲,但她的手指却戴了一枚莲花戒,宝石莲花尖颇有棱角。
她的手缩回来,便见这宝石尖在皇帝颈侧留下一道血痕。
看到皇帝脖子上的细长红印,还有缓慢往下滴的血珠子,顾磐磐顿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伤的是龙体。
因此,皇帝没作声,她倒是低呼了一声。
她心下跳得慌,没去看皇帝的表情。
隋祉玉是感到脖子火辣辣的,垂眸看着顾磐磐,抬手拿指尖碰了碰那划痕。
屋子里很安静,顾磐磐也不知道,皇上没说话,也没动作的时候是在想什么。
不知他在想什么,她就越发担心,会不会给爹爹惹事。
绵耳一下却是变得很凶,先前那甜美可爱的小模样不见了,朝着顾磐磐弓着背,要扑过来的阵势。
隋祉玉伸手挡一下绵耳,道:“出去。”
皇帝沉着脸斥喝的时候,绵耳可委屈,不明白自己护主为何还被赶出去。
隋祉玉又摸一下绵耳的头,道:“出去。”皇帝的声音变和软,绵耳才生气地跑掉。
顾磐磐看向隋祉玉,正好对上他的眼睛,说:“皇上,臣女方才……”
隋祉玉不咸不淡打断她:“你可别跟朕说,你不是故意的。”
顾磐磐顾不得他怎样想,赶紧取出自己的丝帕,用帕子吸走隋祉玉颈间血珠。
这血印一端在隋祉玉耳下,一端快要靠近他的喉结。浸出的血虽然不多,但始终是龙体见了血。顾磐磐心里揪得厉害。她感觉可以治个大罪了。
她又拿丝帕覆住血痕,紧紧按了一会儿。拿开丝帕,见已没有新的血渗出来,才稍微放心。
见顾磐磐眉头都要拧到一起,隋祉玉轻声问:“心疼朕?”
心疼?顾磐磐觉得,好像是有一点,又庆幸没有伤到皇上的脸。
但其实,她还是更怕被治罪。
隋祉玉一看就懂了,哂道:“是怕被治罪吧?”竟不是心疼他。
“皇上息怒。臣女真不是故意的。”顾磐磐当即要跪下请罪,但皇帝看穿她的意图,根本连她站起来也不让。
皇帝这时似乎随口道:“朕这伤口好疼。”
她看看他,便说:“臣女找罗总管,给皇上搽点药吧?”
见顾磐磐驽钝不懂,隋祉玉只好明示:“不用,你给朕吹吹。”
顾磐磐闻言,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当今天子说出来的话。她很想问一句:皇上,您比魏王还小?
但是她弄出来的伤,她也只好凑过去,轻轻往皇帝那伤痕吹气。
隋祉玉看着顾磐磐撅起粉润的小嘴,朝自己越靠越近,唇角轻勾了勾,觉得她这个表情可爱极了。
顾磐磐却很警惕,吹几下就立即靠后,她看看皇帝,再次说出自己的心声:“皇上,还请皇上以后别再总是捉弄臣女。”
隋祉玉沉默片刻,觉得有必要跟她说说:“你觉得,朕平素是在捉弄你?”
顾磐磐颔首,答:“皇上跟我,是什么关系,您这不是捉弄是什么?”她本想说“玩弄”,但不大说得出口。
隋祉玉微微挑眉。那他还觉得她想玩弄他,撩拨了他就想跑。
皇帝想想,只是道:“磐磐,你始终都会进宫。”
他话里的潜意思是,她反正都会是他的,只会是他的。他提前做点什么,也是对自己的女人做。
顾磐磐听懂了,她很想提醒皇帝,说:我爹可没这样说过。
但她没有开口。
她若说这样的话,岂非是当着皇帝的面说,她爹的权力地位凌驾于皇帝,皇帝说了不算,容定濯说的才算。
一般来说,皇帝赐婚,臣子不能违逆,还会视为恩宠。比如,她就听说皇帝才为她的一位女同窗赐婚,还是做续弦,但两家都觉得是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