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2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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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定她不敢告状一样。
  梁司月咬紧牙关。
  她想到梁国志,想到来之前,他视频电话里,兴高采烈地给她看租的那个一居室,还有专门给她买的,小雏菊印花的新床单。
  梁国志没读过什么书,年轻时候做卡车司机,后来开出租,经人介绍,才得了现在这个工作机会,一干上十年。算不得多体面,可用不着日晒雨淋,出去办事,别人看在柳文藻大导演的面上,还会敬他一声“梁师傅”,递的烟也是上好的。
  梁司月说:“昨天晚上不敢打扰太太,上楼看二楼的那个房间还是空的,就自作主张住进去了。”
  潘兰兰说:“那也是我的疏忽,忘了给你安排。”
  她看向柳逾白,做个中间人劝和的嘴脸:“梁小姐刚来,不懂规矩,倒也不是有意冒犯的。逾白你消消气。”
  随即,推一推梁司月,“跟大公子道个歉。”
  梁司月往前一步,看向柳逾白,“对不起柳先生,是我不懂事冒犯了。”
  她声音有种清清冽冽的冷意,目光也是。
  意外的,眼里一点泪光也没有。
  一时沉默。
  柳逾白不怒反笑。
  潘兰兰演这么拙劣的把戏给他看,不过吃定他不是个会迁怒无辜的人罢了。
  他甚少正面跟潘兰兰起冲突,放不下身段做这等没格调的事。
  因此,到这儿,面上也就揭过去了。
  他起身,不欲再待下去。
  这些事,有一笔是一笔,他都记着。
  总有一天,谁欠着的,谁还,连本带利。
  潘兰兰望一眼柳逾白,笑说:“既来了,不如吃了饭再走。”转头叫王妈给梁小姐安排个新房间,再赶紧把东头的房间打扫出来。

  再转向柳逾白,“王妈收拾完了,你检查过了再走,也好放心不是。”
  “有潘姨看着,哪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就留下吃饭,”潘兰兰笑说,转头看梁司月还傻愣愣站着,催她赶紧去找王妈。
  梁司月却说:“请您让我搬出去跟我爸一起住吧。”
  潘兰兰说:“气话就别说了。一桩小事,这不已经解决了么。梁师傅跟了柳家这么久,我行点儿方便也是应该的。”
  梁司月摇头,还是固执恳求。
  潘兰兰面上有点挂不住,脸色便冷了两分。
  场面有点僵住了。
  梁司月知道,这僵局要解,不过她低一低头的事。但被人算计、替人顶锅,她都能咬牙忍下,但要叫她长期生活在潘兰兰跟前,她忍不了。
  正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道清越带笑的声音:“怎么都站在门口?”
  梁司月转头望去,一下愣住。
  来人她是见过的。
  确切说,在电视里见过。
  现在当红的年轻演员周洵,实力和人气兼备,现在正有一部连续剧热播。
  周洵穿一件黑色宽松的T恤,领口挂着墨镜,手里拎一个拉杆箱。个头又高又挺拔,比电视里还要瘦三分。
  一直静音玩手机的柳泽,这时候锁了直接便往周洵身上一扑,高兴喊道:“哥!”
  周洵搂他的肩膀,摸大狗似的摸了摸脑袋,推着他往里走。看见了柳逾白,笑着打招呼:“大哥。”
  柳逾白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下,周洵也觉察到气氛不对了。
  低头看柳泽,低声问:“怎么了?”
  柳泽摇了摇头,一言难尽的表情。
  潘兰兰愠怒的心情,被见到儿子的喜悦冲淡,对梁司月说:“搬出去的事,等我有空了,喊梁师傅来再好好商量。他今天陪先生到外地去了,我现在放你走,你也回去不了。”
  梁司月不作声了。
  潘兰兰高兴地叫儿子进屋,又向梁司月使一记警告的眼神,让她别再不识抬举了。
  周洵见柳逾白要走,笑说:“大哥不吃了饭再走?”
  “有事,下次吧。”
  “我这回休一周,有空我去找你。”
  柳逾白点点头,拍了拍周洵肩膀。
  周洵、柳泽和潘兰兰三人进了屋,梁司月也不好继续杵着。王妈还站在楼梯那儿等着她,她推了行李箱过去。
  王妈跟她说,空房间一楼和二楼都各有一间,问她想住哪儿。
  梁司月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楼。
  一楼的空房间也在东边,之前住的那一间的斜下方。
  梁司月打开灯,眼前的房间比及楼上小了近一半,这才是正正经经,她配住的地方吧。
  行李箱推到一边,掩上门。
  她在床沿上坐下,垂下头。
  说是不能哭的,还是没忍住。
  窗外忽然灯光一闪。
  她往外看,认出来应当是柳逾白车灯的灯光。
  顿了一下,她忽然起身跑去窗边,打开窗外,向外喊道:“柳先生!”
  这方向离客厅和餐厅都远,这么喊那边是听不见的。
  车子车轮已经启动了,片刻,又缓慢停下。
  左转向灯还亮着,车窗降了下来,柳逾白望过来。
  梁司月眼泪还挂在脸上,声音却无比清楚:“能不能帮帮我,我想搬出去。”她知道在这个宅子里,柳逾白有话语权,如果他开口,潘兰兰应当不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跟他作对。
  隔一段距离,柳逾白不大能看清楚梁司月的脸。
  今天这件事,算是正正好地戳到了他的逆鳞,他对这小姑娘没什么好感,但客观来说,尚算欣赏她的能屈能伸。
  明眼人都知道,她一个人外人怎么敢擅自行动。
  但谁叫梁国志要看雇主的脸色吃饭,她也只能审时度势。
  这么个会审时度势的人,这时候向“敌方阵营”求救?
  挺有意思。
  柳逾白说:“我听不见。你出来,到我跟前来说。”
  量她不敢穿过餐厅和客厅出门,明目张胆与敌军“勾结”,那母子三人还坐在客厅里呢。
  果真,梁司月一下被他难住了。
  柳逾白等了数秒,便升上了车窗。
  刚准备走,忽听窗里她又喊道:“等一下!”
  却见她把窗户推到最大,身手矫捷地爬上了窗台,直接翻出来。
  外头是灌木丛,她自缝隙里穿出来,胡乱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叶片,向着他的车跑来。
  柳逾白:“……”
  有点野啊。
  他打开车窗,手臂撑着往外看。
  小姑娘脸上还有些泪痕。
  “帮你也不是不行,你先告诉我,谁安排的?”
  梁司月一下顿住,“……没有谁安排,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说谎。”柳逾白神情冷淡,“你这么维护潘,我为什么要帮你?”
  梁司月被问住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因为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膈应柳先生的事情发生。”
  柳逾白笑了,“今天你是不知情,我才不跟你计较。这种事,有一没有二。”
  梁司月咬紧了嘴唇。
  末了,他嘲道:“你这么喜欢被人当枪使,那就在这儿好好住着,好好享受。”
 
 
第3章 1.3
  梁司月在自己房间里,一直待到外面人声渐息。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想躲到天荒地老也不出去。
  但没办法,实在是……饿。
  确认过客厅里没人了,才放心大胆地往后厨去。
  没想到郑妈还在,正在擦洗灶台。
  郑妈吓一跳,“……小月?”
  梁司月这下反而无法开口了,笑了笑准备回去,郑妈叫住她。
  “你没吃晚饭吧?我给你煮个面条?”
  梁司月不逞强,道了声谢。
  柳家的厨房非常大,西式、中式的炊具一应俱全,甚至西面单独留出了三四个平方,砌了一个农村才有的土灶台。
  郑妈说,有一年柳文藻在山里拍戏,在当地吃了土灶焖出来的饭,回来以后念念不忘。就请人来做改造,砌了这么一口灶。之前铺的陶瓷地砖砸了,换成水泥自流平的地面,装修风格大改,橱柜、锅具整体更换,就为了配合那灶台,使其不至于显得突兀。
  但改造好了以后,这灶一年上头也用不了几回,只在柳文藻一时兴起想吃农家口味的时候,才会启封。
  梁司月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偷偷问过郑妈,想吃的时候,就去周边找个农家乐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郑妈说这就是有钱人的怪癖,但凡好的、喜欢的,一定要弄到家里来,哪怕不用,供着都行。
  为了方便家里的保姆、司机吃饭,厨房里还支了一张方桌。
  梁司月坐在桌边椅子上,等着郑妈给她煮面。
  灶上锅里水渐渐沸腾,汩汩响起来。
  等待的时候,梁司月注意到旁边椅子上放着一只环保购物袋。
  探头看一眼,发现里面叠放着几只塑料保鲜盒,保鲜盒里装着的好像是……剩饭剩菜?
  “小月,面里面要不要加点儿什么菜?”郑妈说着话转过头来,见梁司月发现了,一下愣住,支吾道,“这是,这是……”
  梁司月笑说:“原来没真的全部倒掉啊,那太好了。”
  “小月,你别告诉太太……”郑妈恳求。
  柳家规矩多,潘兰兰最不喜下人搞些手脚不干净的小动作。这要让潘兰兰知道,辞退她倒不至于,但一定会让柳逾白面子上不好看。
  梁司月认真地说:“我不会说的。”
  郑妈望着她,似乎不大确信这句话的保证效力。
  她补一句:“我爸平时还要受您照顾呢。”
  郑妈静静地注视她片刻,最终还是笑了笑,转过身去,“给你下一把青菜,好吧?”
  她渐渐发现,小姑娘远比她以为的聪慧,不能拿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她。
  面很快端上来,盖着蒜蓉肉沫浇头,香味浓郁。
  梁司月饿得肚里直叫,吃起东西来完全忘了形象。
  郑妈看她狼吞虎咽的,心想,刚觉得她不是小孩呢,现在这吃相,跟小孩有什么分别。
  她看着,莫名的很有成就感,对一个厨子最大的褒奖,可不就是吃东西像饿死鬼投胎么?
  现如今柳家的这几号人,食量一个不如一个。
  她上一回儿这么喜滋滋看人吃东西,还是在柳逾白小时候。
  梁司月被郑妈盯得有点不自在,“您先休息去吧,我吃完了自己收拾。”
  “没事儿,我睡得晚。厨房我负责的地方,我自己收拾过了,检查过了才能放心。”郑妈说着,干脆坐下来等。
  一碗面很快去了大半,梁司月端起碗来喝汤。
  这时候,厨房门口响起脚步声。
  梁司月捧着的碗,遮住了半边脸,目光自碗沿上方瞥见来人,登时一口呛住。
  过来的是周洵。
  应该是已经洗过澡了,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清清爽爽的,比在电视里所见还要英俊。
  郑妈站起身:“阿洵你还没睡啊?”
  周洵笑说:“我明天早上要早起,麻烦您比平时提前一个小时准备早饭。”
  “还是吃煎饺和百合粥?”
  周洵点头。
  郑妈表示记下了,让他赶紧休息去。
  一旁的梁司月呛得不断咳嗽,也引起了周洵的注意。
  周洵看向她,笑说:“你是梁师傅的女儿?”
  梁司月脸都涨红了,嗓子卡着,一个字说不出,只是点头。
  周洵没多说什么,跟郑妈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梁司月半天没缓过来。
  无论是电视里见过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还是周洵和煦的态度,悦耳的声音,都让她有点似梦非梦的恍惚。
  梁司月给自己倒了杯水,顺过呼吸,一边小口喝着一边问郑妈:“二公子不是叫柳洵吗?”
  “出道的时候改的艺名,周是他奶奶的姓。”
  “怕大家知道他是柳导的儿子?”
  “是啊。”
  “可是……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吧。”
  “你不就不知道吗?”
  梁司月笑了,“也是。”
  睡觉前,梁司月接到梁国志的电话,告诉她他跟柳文藻去外地了,可能要两三天才回来,问她在柳家住得习不习惯。
  梁司月没有说实话。
  实话没有用,还会白白增加梁国志的心理负担。
  -
  夏天天亮得早,梁司月起得也早。
  梁司月要赶在王妈使用洗衣房之前,率先把自己的衣服洗净晾晒。
  洗衣房临着后面的院子,院子里放了几把户外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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