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沼垂目走过去时,江老爷正同太子说起了画。
陈温的手就搁在几上的茶盏旁,杏黄色的蟒袍袖口卷了个边儿,露出来的一只手肤色白皙,五指修长骨节甚是分明,江沼的目光扫在那上头,见那手指头轻轻地在几上点了点,江沼便伸手撤了他跟前的茶盏,转身又从丫鬟手里接过新的茶,稳稳地搁在他手边上。
“早几年殿下曾问微臣讨过一副画,微臣本该早日拿给太子,却碍着身子骨不利索耽搁了好些年,前几日才完工,微臣原本打算交给四丫头,让她进宫带给殿下,殿下今儿既然来了,四丫头就去取过来吧。”
江沼听完正欲转身,陈温却站起了身子对江老爷子说道,“江相有心了,孤今日就不便再叨扰,江相好生休养身子。”
说完迈步便下了几步台阶,江老爷忙跟着起身拱手相送,到了门边又对江沼说道,“四丫头好生送送殿下。”
江沼点了头。
陈温走在前,江沼走在后,谁也没说话。
出了里院,外面一道月洞门,青石板的一条小径,两旁皆是郁郁葱葱的青竹,直通江沼的院落,周顺的脚步快,早就到了前头回避,僻静的小径上,便只剩下了两人的脚步声。
江沼也没察觉出来哪里不对,不紧不慢的跟在陈温身后,想着先去取了那画,再将他送出府门,便也完事了,然没走两步,前头的陈温却是突然顿了脚步,转身堵在了她跟前。
江沼的视线被杏黄色衣袍挡了个结实,抬起头轻轻唤道,“殿下。”
然一声未唤完,声音还余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吐全了,腰间突然被一只胳膊猛地一扣,硬是将江沼按在胸膛上,摁出来了一个颤音来。
江沼正是惊慌不安,陈温又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感情你是觉得孤好糊弄,还懒得跑?”陈温的神色全然不见了适才在那屋里时的冷静。
蟒袍的缎子透着丝丝凉意,江沼的头被搁在上头,隔着层层锦缎,清晰地听到了那胸腔的震动。
今儿宁庭安回去,没要陈温开口问,主动地将江沼那话捎给了陈温,“表妹说,江二姑娘不过六七个日子就要成亲,她懒得跑这一趟,等二姑娘嫁人后,她再进宫。”
一屋子人都没敢吭声。
周顺这几日是看在眼里,殿下在这宫里眼巴巴地等了两日,没等到人,却没想到等来了江姑娘这么一句话。
诛心了。
陈温坐在案前默了一阵,终是起身弃了一堆的折子,上了江府。
她懒得跑。
他便来跑这一趟。
江沼被他提醒了这么一句,才醒了神,潮红的脸颊,便也试着解释道,“二姐姐的嫁衣到了,我没走成。”
陈温心口突地一刺。
同样是借口。
往儿个是为了想见他寻借口。
如今却是为了不见他而寻借口。
江沼见他没动,也没出声,便从他怀里直起身来,“殿下既然今儿来了,我倒也不用再进宫,殿下稍候一会,我去替殿下取了那画儿来。”
江沼刚转过身突然就被陈温一把拽住,直接逼在了那一众竹林之间。
江沼的后背抵在青竹上,晃得那翠竹从中突地一阵沙沙直响,江沼惊魂未定,便见陈温的脸凑了过来,那眸子里明显燃了一簇火,到了跟前,却又慢慢地压制了下来,“你当我今儿为何而来?”
江沼愣愣地看着他,跟前那双漆黑的眸子,比夜色还浓,似要将她整个吞噬,渐渐地江沼的目光便有了躲闪,之后随性就扭过了头不去瞧他。
“不过再等个六七日......”江沼的声音细若蚊呐。
陈温却是突然捉住了她的下颚,那吻来的猝不及防,铺天盖地地落在她的唇间,江沼的身子被他压得不断后仰,身后的竹丛猛地一阵摇曳,江沼情急之下只得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呼了一声,“殿下......”
那声音终是被陈温揉碎了去,樱红的唇瓣被他肆意地掠夺,几乎没给江沼半点喘息的机会,江沼只觉得身子烫的厉害,快要喘不过气来时,陈温的动作才慢慢地缓了下来。
这回倒不用陈温再去捂住她的眼睛,江沼一双眼睛紧闭,早已经不敢去瞧他。
晚春的日头从那竹丛之间落下,斑驳的光影晃在身下那张莹白的脸上,陈温望着那排轻轻扑闪的长睫,忍不住又低头在她绯红的唇上轻轻一啄,沙哑地说道,“孤一日都等不了。”
每接近她一分他的贪念便越是多一分。
到了如今,他一刻都不想离不开她。
江沼轻轻地睁开眼睛,却见陈温的眸子紧贴在了她脸上,又慌忙地躲开,再一次许了承诺,“我,我明儿进宫。”
话说出来,半晌没见回应。
江沼抿了一下唇,又才转回了视线,对上陈温那双明显不再相信她的眸子说道,“真的。”
陈温盯着她,低哑地问她,“孤怎么才能相信你。”
小径里一阵安静,江沼提着一口气,勾在他颈项上的一双手突地用了力,如那日在东郊的马车身后,蜻蜓点水般,极快地在陈温脸上点了一下。
“不够。”陈温盯着江沼的目光,没有半丝退让。
江沼垂下头,再次踮起脚尖,唇瓣碰到了那冰凉的脸侧时便多停留了几息。
陈温扣在她腰间的手突然紧了紧,却是得寸进尺地说道,“地方不对。”
竹林的小径虽僻静,平日里却也有人来往,两人这般在里头一耽搁,身后的竹丛中终是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每回江沼同他在一起,都得经历一番心惊肉跳,已体会过几回心慌的感觉,江沼便也学了乖,再一次勾了他的脖子,仰起头将自个儿的朱唇轻轻地点在了那微微单薄的嘴唇上。
谁知点上去,却没能逃的掉,反被陈温擒住了那唇,又是一阵狠狠地一番掠夺,江沼的心提到了嗓门眼上,直到耳畔那道脚步声快到了跟前,陈温才松开了她,“孤明儿等你,不来,孤便来接你。”
江沼望着那道潇洒离去的背影,心头还在咚咚直跳。
“四姑娘。”前头那道杏黄色的身影刚没入转角,身后的脚步声已到了江沼身后,是江燃身边的丫鬟,丝毫未察觉到不对,将手里的一盘子红纸包的喜糖给了江沼,“今儿刚采来的,二小姐说,让四姑娘先尝尝,味道好了便多备些。”
“好。”江沼伸手接过,没同那丫鬟多说,轻轻地抿住那唇瓣,此时还麻木的厉害。
能诓得了一回。
诓不了第2回 。
更何况他还是太子。
江沼知道陈温说话算话,到了夜里,便去了江老夫人屋里,说,“外祖母这回托表姐带来了几张药单子,说要进贡给娘娘,孙女回来后便一直耽搁了,还没机会进宫,待二姐姐新婚一过,表姐就得回芙蓉城,怕是不能再耽搁,明儿我便拿去给娘娘。”
江老夫人当下便答应了,“既如此,你该早些进宫才是,横竖你二姐姐的婚期也还有六七日,你前一天回来就成。”江老夫人也知道,每回江沼进宫,不住个几日,皇后不会放她回来。
第二日一早江沼就上了江府的马车,直往宫里赶,陈温要的那副画,沈霜给的那小匣子,都带上了。
江沼打算先去皇后娘娘的凤阳殿。
谁知那抬撵的几个太监,却是直接将她往东宫抬去,“姑娘不知,皇后娘娘昨儿便同皇上去了行宫,殿下吩咐了,若是姑娘进宫,就让奴才先带姑娘去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这周跃跃休息一周,不加更,从明天开始每天九点更新,狗子要同沼沼独处了,之后就是成亲,正文三十多万应该结束,然后写番外,你们说的cp都会写。放心哈,保证让你们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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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江沼坐在那撵上, 愣了愣,皇上和娘娘去了行宫, 那这宫里头可不就是太子说了算?
江沼突地有些慌,又从那撵上伸出个头来,问了随行的宫女,“公主可在宫中。”
那宫女垂首回答,“公主在呢。”
江沼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人都已经来了,自己走也走不掉,便由着那撵轿将她送去了东宫。
今儿江沼进来的早,此时太阳刚从高墙上冒出了个头,半个天际的云彩被染了个通红,一束束光芒从四面八方散开,投在那琉璃瓦片上,金碧辉煌,刺眼得很, 宫里的路江沼已经很熟悉, 东宫门前的那条甬道上, 横向纵向有多少块金砖, 她都记都清楚, 曾经无数次地徘徊在那门口, 闲着无聊,痴痴等待之时,便下意识地去数过那地上的砖头,也曾鞋底磨着砖块,一步一步将那门前的一片金砖,一块不漏地都踩过一遍。
然此时再来走一遭, 心境却是全然不同。
少了那丝期盼,少了那股子提心吊胆,心头平静下来,再去瞧那东宫的朱漆大门,便觉得曾经一度深深地刻在心头,为之仰望的一扇门,实则与其他的宫殿大门并没有何不同。
前后算起来也不过短短几月的光景,竟恍如隔了三秋,而曾经那些万般纠结却不得其解的种种疑难,终将是迎刃而解。
过往的一切,再难,岁月流淌而过,都能带走。
所有的恩怨释怀,她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一切似乎还是从前的模样,唯有那心头,再无之前的涟漪,留下的一过是一腔心如止水。
“姑娘,到了。”
撵轿停下,江沼才回过神来,脚步刚落地,就见周顺从里出来,弓着腰一张脸笑得尤其灿烂,“可算是将姑娘盼来了。”
江沼带着素云跨过了那门槛。
东宫里的一草一木,江沼皆很熟悉,倒是迎面撞见了几个宫女,都面生得很。
“江姑娘先在西院歇一会,殿下去了正殿,很快就回来。”周顺依旧将江沼安置在了西院,屋子早在几日之前便打扫的一尘不染,里头的摆设却没变,还是之前的模样。
江沼进去,便见几上的金兽香炉里燃着熏香,袅袅青烟绕着那软塌,伺候的宫女也早就候在了里头。
江沼竟没从中寻出一个熟面孔来。
“你们都是刚进来的?”江沼问了一声前来奉茶的宫女。
那宫女奉完茶,便垂下头,屋子里的其他宫女也是如此,个个立在那均是目不斜视,虽不如以往的那些个宫女活跃,却透着一股子敬畏。
见江沼主动问话,那宫女才蹲身回答,“回姑娘,奴婢先前在绣房局当差,去年腊月才进东宫。”
江沼又瞧了一圈,确定没有一个认识的,猜想八成是换了一批人,便又问,“往儿个在东宫的那位刘嬷嬷,可还在?”
那刘嬷嬷曾经在西院伺候过她,她印象尤其深。
只因其前后态度变化太大。
曾在东宫伺候她时刘嬷嬷也曾尽心尽责,谁知在万寿观那日,却是变脸变的那般快,江沼本欲想瞧瞧,如今她的态度又是何模样,谁知那宫女却说,“姑娘不知,那刘嬷嬷年前就因谋害主子之罪,被周总管处决了。”
江沼惊了惊。
谋害主子,难不成她还有胆子去害了太子。
“何时的事?”江沼又问。
“殿下去往芙蓉城不久,周总管便将东宫所有的宫女都查问了个遍,奴婢虽不知是为何事,但听说还牵扯到了林家六姑娘跟前的一位丫鬟,之后这东宫的宫女便彻底换了个干净,犯了事的直接处决了,旁的宫女即便是没沾手,最后也落了个撵出宫的下场,奴婢便是从那时候被周总管选了进来。”
那宫女话音一落,江沼便与素云相视一望。
“林家跟前那丫鬟,可是叫碧莲?”素云追问了一句。
那宫女点了点头,“正是,当时同刘嬷嬷一并下狱,奴婢倒是有些印象。”
素云便也没有再问,而是瞧向了江沼。
谋害主子之罪。
这主子说的怕就是小姐了。
素云也有些意外,倒不成想,殿下在那时,就已经替小姐出了这口气。
江沼抿着那茶,入口许久才品出那茶香味来,是她喜爱的花茶,往儿个在东宫她自个儿煮茶时,便喜欢在茶盏里放几枚茶叶,再放些晒干的花瓣,既有茶叶的清香苦涩味,还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花香。
倒也不知道是谁将这也记住了。
江沼手里的一盏茶还未饮完,周顺又走了进来,“江姑娘,殿下回来了。”
江沼便搁了手里的茶盏,起身将那副画儿带上,跟着周顺往前院走去,到了才知陈温回是回来了,却还在堂内会见臣子。
江沼回头看了一眼周顺,周顺依旧是一张笑脸不慌不忙,将她请到了稍间的一处榻上坐着,“姑娘先在此侯一阵,殿下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