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能不能先不进宫?”翠珠两手交握,放在胸前,不安地动来动去,一张脸胀得通红,“我……”
韩濯缨惊讶了一瞬,很快就又回过神来:“当然可以啊。我本来想的就是,你自己做主。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是因为石头吗?”
她寻思着,如果翠珠和石头感情明朗,那就好办多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知道石头虽然有时不靠谱,可也是个能够托付的人。
“嗯。”翠珠轻轻点了点头,“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小姐。”
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什么?”
翠珠咬了咬牙,说道:“小姐,我姐姐找到了我。”
“谁?”韩濯缨睁大眼睛,疑心自己听错了,“你的什么人?”
“我的姐姐啊。”
韩濯缨惊讶极了:“你的姐姐?我从不记得你有姐姐。”
她九岁那年在边关捡到翠珠,那时候翠珠已经作为孤儿流浪许久了,也不记得父母家人。这会儿听到冒出一个姐姐,她有点难以相信。
翠珠点一点头,面露赧然之色:“对,是我姐姐,跟我长的很像。她找了我很多年,最近才找到我。我小时候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可她跟我真的很像。”
韩濯缨沉默一瞬,缓缓说道:“如果真是你姐姐,那你们太幸运了,我当然要恭喜你们。可是……”
她心想,人海中找人并不容易。可转念一想,她与亲哥不也是很幸运地就相认了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韩濯缨略一沉吟:“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能不能见一见她?”
对于翠珠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姐姐,她肯定要亲眼看看才能确认的。
“可以,只是小姐不要怪她礼数不周。”
韩濯缨笑笑:“当然不会。你以为我的礼数就有多周到么?”
翠珠的这个姐姐,下榻在东市附近一家很小的客栈。
东宫的侍卫奉命去请了她过来。
韩濯缨见她之际,谢泽就在旁边陪着。
待看见翠珠姐姐的面容,谢泽与韩濯缨俱是微微一怔。
翠珠说两人长得像,如今看来,果然相似。
她身量比翠珠高一些,眼睛、眉毛、鼻梁,都极为相像。对着这样两张脸,说是亲姐妹,任谁都不会怀疑。
她大约是初次见到这种场合,神情怯怯的:“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声音微哑,略微带些边关那边的口音。
“不必多礼。”韩濯缨笑一笑,“你多大了?怎么称呼?你和翠珠到底是一回事啊?”
“回太子妃娘娘的话,民女姓江,今年十九岁。她是民女的亲妹妹啊……”
这个江姐姐说话语速很慢,从她的话里,韩濯缨知道了个大概。
大意就是当年在边关父母被外敌所杀,姐妹失散。妹妹年纪小,不记事。她多年来一直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给她找到了。看到妹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妹妹。
韩濯缨秀眉微蹙:“你因为什么认定她是你妹妹?只因为容貌相似吗?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不知有多少,单凭相貌的话,未免有些武断了。有没有其他证据?”
她没听到信物,或是胎记之类的,好像仅仅是因为容貌就下了结论。
江姐姐抬眸:“难道这相貌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韩濯缨默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江姐姐停顿了一下,神情复杂:“太子妃娘娘是怕她被骗吗?”
韩濯缨并不否认:“翠珠打小就陪在我身边,我当然不希望她是空欢喜一场。”
“娘娘多虑了,并不是人人都喜欢骗人。”江姐姐声音极轻。
翠珠小声道:“小姐,我也没什么好给人骗的啊。”
她这些年习惯了没有亲眷,忽然得知有个姐姐,茫然过后,更多的还是欣喜。
和小姐一样,她也想有亲人的。
她望着小姐,一脸的恳求之色。
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她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翠珠也能有亲人依靠的。谁愿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她没再多问,江姐姐也不久留,施礼告退。
翠珠送她去门外。
谢泽忽然拉过妻子的手:“不高兴?”
“没有,翠珠跟亲人相聚,我为她高兴啊。我只是觉得意外,觉得突然,之前从没听翠珠提起过家人。你说,她是翠珠的姐姐吗?”
“长的挺像。”谢泽没有正面回答,心想,也可以让人查查。
韩濯缨胡乱点了点头:“其实,如果不是另有所图的话,不管真的还是假的,有个亲人挺好的。”
她说这话时,脸上没多少表情,可无端地给人一种脆弱感。
谢泽感觉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
他的记忆一下子飘到了前年冬天。她明知他不是真正的兄长,却还是留下他,对他充满信任和依赖,就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吧?
她被临西侯府所舍弃,到底还是委屈而心酸的。否则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将他看得那么重。
谢泽心中怜意大盛,他忽然伸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新婚夫妇回门,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返回。
所以,太子和太子妃早早地离开了清水巷。
没带走翠珠,带走了一些韩濯缨平时用顺手的东西。
她想了想,除了那半盒口脂,又将几身寝衣也悄悄装了进来。
谢泽似有所查,“啧”了一声。
韩濯缨瞬间红了脸,轻咳一下,换了话题:“清水巷的暗卫还没撤吧?”
她知道邻居何家兄弟来历不一般。
“还没有。”谢泽闻弦而知雅意,“再过一段时日吧。”
韩濯缨点了点头。
太子仪仗回到东宫时,天还没黑。
知道太子妃娘家没人,皇帝担心其归宁伤感,特意让人从库房挑了些东西送往东宫,意在慰问。
皇帝素来大手笔,也不愿让儿媳妇觉得自己小气。大手一挥,赏赐了不少宝贝。
连谢泽都道:“他倒大方。”
韩濯缨谢了恩。
她今日归宁,添了不少东西,少不得要收拾出来。
口脂等物放在梳妆台的暗屉里,亲哥所赠的一对玉娃娃,则端端正正放在了桌上显眼的位置。
谢泽瞥了一眼,一本正经:“原来缨缨的心思和我是一样的。”
“什么啊?”韩濯缨没听明白。
“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啊。”谢泽指了指桌上的玉娃娃,唇角轻扬,语气暧昧,“哦,和齐大人的祝福也一样。”
韩濯缨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调笑,她斜了他一眼,垂下眼眸:“其实你也可以叫他哥。”
谢泽眼皮一跳。
管齐同知叫哥?
韩濯缨眉眼弯弯,说的越发情真意切:“毕竟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谢泽理了理心神:“齐大人没有认祖归宗,这称呼还是免了吧。”
齐应弘跟他同岁,比他还小了几个月吧?他觉得他大概叫不出口。
第91章 有孕
自那次进宫见了宋雁回之后, 临西侯夫人王氏回府就开始张罗女儿的婚事。
宋家二小姐议亲,其实也不难。她虽然不在侯府长大,但据说回府以后跟着嬷嬷认真学过规矩, 又在宫里做着女官,想来见识教养都不会太差。
去年她及笄时,宾客极多, 知道她相貌与其母亲、姐妹都有几分相似,算是个美人。
因此, 用了将近一个月的光景, 王氏就将次女雁回的婚事给定下了。
宋佑安知道这件事时,王氏已经跟梁家口头约定好了。
“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学着兮兮那会儿, 说是回家备嫁。”王氏觑着儿子的脸色, 声音愈低,“她在宫里,终究不是回事儿。兮兮也说,得让她尽早出宫, 以免横生事端。”
宋佑安面色沉沉:“我知道了。”
宋清兮以父亲名义寄回来的暗信, 他自然看过。因此对于母亲的这个决定,他并没有强烈反对。至于雁回, 还是先让她出宫再说。
她在皇宫里,终究是个隐患。
见儿子态度似有松动, 王氏悄悄松一口气。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般顺利。
宋家以女儿要回家备嫁为由请求皇帝准许其辞去女官之位出宫。皇帝倒也没有反对, 但是变故出在四皇子这里。
他得知此事,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怒意。
这一切与去年何其相似!
四皇子直接就去找了宋雁回,劈头就问:“你要回家备嫁?真要嫁给梁焱?”
他眸色的眼眸中翻腾着汹涌的怒火。
宋雁回下意识后退一步,立刻摇头:“没有, 没有这回事。”
“没有吗?”四皇子哂笑,眸光转冷,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下巴,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你家里人求到父皇那里,要他开恩特准你回家呢。”
宋雁回心上一涩:“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宫里。那是他们的想法,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家里人一心想让她出宫,所以急急忙忙胡乱定下她的婚事。
上次母亲和妹妹劝她回家,被四皇子给知道了。她再三表态会留在他身边,他才没对她发火,反而对她更好了一些。
梁焱这个名字,她根本就没听过,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人而放弃四皇子呢?
从目前来看,嫁给太子当太子妃已经没有多大可能了,四皇子是她所能接触到的身份高贵、对她最好的人,也能是她所能拥有的最好选择了。
尽管有时候惧怕他,可更多时候,她又沉迷于他对她的特殊。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她,是不一样的。只要她乖巧听话,他就会格外宠她。
她考虑了许久之后,决定妥协,退而求其次。
“是么?”四皇子声音沉沉,也不知信了没信。
宋雁回略微侧着脸看向四皇子,眼睛红红的,眼泪顺腮而下:“殿下帮我,我不要嫁给别人。我想一辈子留在殿下身边。”
半年相处得到的经验,四皇子最喜欢她稍微侧着脸的样子。
果然,四皇子的神色略微有些恍惚,他缓缓伸出手指,用指腹抹掉了她眼角的泪痕,眼神温柔极了:“好的,姐姐。”
也不知四皇子跟皇帝说了什么,近来比较得空的皇帝竟提出亲自见一见这位宋女官。
这是宋雁回第一次拜见皇帝。
皇帝一看见她,心内就不由地拿她与宋家其他女儿做对比。不过面上倒极其和善:“朕听闻,你家人让你回家备嫁,你不愿意?”
宋雁回强压下内心的紧张:“回皇上,是的。臣女不愿因一己之故,无视宫中规矩。”
宫里女官不到年岁,轻易不能出宫。
皇帝笑了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也没道理因为这规矩,就耽误你的良缘。你们家的面子,朕还是要给几分的。”
临西侯镇守边关多年,忠心耿耿。皇帝也因此愿意照拂宋家一些。
然而宋雁回态度甚是坚决:“皇上,臣女不想出宫。臣女情愿长留宫中,一辈子侍奉四殿下。”
她说着看向陪同前来的四皇子。
因为角度的缘故,四皇子看到的是她的侧脸。
她今天面圣,穿着女官服饰,又是几乎以假乱真的侧脸。
四皇子情不自禁向她走近了数步,眸中的情愫遮掩不住。
迎着这样的目光,宋雁回一颗心怦怦直跳,这一刻,她毫不怀疑四皇子对她的感情。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禀明皇帝:“而且,那桩婚事,臣女不同意,宁可老死宫中,也不愿嫁。请皇上不要驱逐臣女。”
她说着说着掉下泪来,重重叩首,头上渐渐有红痕出现,重复着那句:“请皇上不要驱逐臣女。”
声音不太一样,不是她。
四皇子猛然醒悟过来,后退了一步,睫羽垂下,遮住了眼睛。
说这番话的人到底不是她……
皇帝看着两人的神情,心里忽然涌上一个猜测。没再说什么,只让宋雁回先下去梳洗。
他本以为让宋女官回家待嫁是成人之美,可现在看着,分明另有隐情。
皇帝单独留下儿子:“一个女官罢了,她是走是留,你怎么这般上心?朕记得,上次宋家说她规矩不足,想让她出宫回家,你就不愿意。今天她也表示,愿意一直侍奉你。你,你们,你今年十五岁了是吧?”
四皇子点一点头:“是。”
皇帝觉得,他可能明白了什么。老四跟这个宋女官大概互有情意,而宋家显然另有考量,所以才催促着让女儿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