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新来的宫女就看得痴了入了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床前,甚至还伸出了手。
就在要触碰到他眉眼的瞬间,赵渊倏地睁开眼睛,长睫下那双眼漆黑阴戾,不带一丝情感,只一眼便如坠深渊。
宫女背脊发寒,一时连话也不会说了,浑身发颤的后退了两步。
赵渊薄唇微抿,寡淡的道:“扔出去,砍了。”
第2章
三日转瞬即逝。
余妈妈心里揣着事整宿都没睡好,可同屋的沈如年却睡得极香甜。
看着她娇憨天真的睡颜,余妈妈反被气笑了,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是全然不知前路何等的险峻,还真当进宫去玩呢。
转念一想又释怀了,她是个有福的丫头,懵懂无知没准还是幸事。
余妈妈轻手轻脚的出门准备做早饭,可一开门就傻眼了。前几日那些黑衣侍从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而且比那日来的还要多,一眼瞧去连模样都分不清。
见她出来就齐刷刷的回头看着她,吓得余妈妈手里的盆子险些丢出去。
这些侍卫是什么时候来的?难不成这几日就一直守在这?是怕他们会偷偷将沈如年送走吗?
都道陛下杀人不眨眼,也不知那日会不会惹恼了国师,余妈妈双腿打着颤,心中无比的庆幸还好她没做出傻事来。
赶紧在荷包里摸出所有的碎银子,颤颤巍巍的往领头的那个侍从怀里塞,这是原本给恒哥攒的束脩,没想到这会先用上了。
“各位官爷实在是辛苦了,这点小钱给大人们买壶好酒。”
“为陛下办差,何来辛苦。”他们看着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却也没有眼高于顶的不理人,只是对她的银子没有多看一眼。
余妈妈只好讪讪的把银子又收了起来,“劳烦诸位大人久等,奴婢这就去喊我们姑娘起来。”
余妈妈不敢再耽搁,赶忙进屋把沈如年给喊起来,梳洗打扮还给她换上了新衣裳,这本是留着给她过年穿,红艳艳的特别喜庆。
当初这身衣裳刚做好的时候沈如年可宝贝了,没想到这会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就先穿上了新袄子。
原本沈如年还有些困意,看到漂亮的新袄子瞬间就清醒了,高兴的对着铜镜左右的看,还在余妈妈面前转着圈。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朱红色袄子,可穿在她身上便衬的她肤若凝脂恰到好处的甜美娇嫩,她偏头一笑星月失色。
“阿娘,好看吗?”
余妈妈看着一手带到大的姑娘马上就要离开自己,心中既是不舍又是苦涩,连那句阿娘都不舍得让她吞回去。
她这辈子怕是不会再有机会看到沈如年出嫁了,她是小姐自己是下人本就云泥有别,余妈妈的眼眶不禁有些发涩,却还是笑着夸她好看。
“好看,真好看,姑娘这般穿比画上的仙子还要好看,等入了宫,陛下一定会喜欢姑娘的,姑娘要听陛下的话,以后姑娘就会有很多漂亮的衣裳。”
沈如年乖乖的点头,她一向都乖巧听话,而且进宫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怖,还有漂亮的衣裳穿呢。
“那别人呢?那个官老爷呢?”
“他的话也可以听,但若是他与陛下的话有不同,那便只听陛下的,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你要记着陛下是明君是好人他什么都知道,姑娘可不能在他面前说谎话。”
这是余妈妈想了三日得出的法子,他们的这位皇帝手段可厉害着呢,沈如年单纯若是想保住性命好好活着,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听话。
交代来交代去总觉得还有千言万语未说尽,可外头的人已经在催了。
“时辰不早了,咱们要赶在正午之前进宫,姑娘可不敢耽搁了。”
这回说话的是个声音尖细的人,余妈妈方才没瞧见,但听声音应该是个太监,就手下不停地给沈如年梳好发髻戴打开了门。
门外确实站着一太监,看着穿着打扮应该是内殿伺候的领事太监,余妈妈不敢因为他是阉人就小瞧他,恭敬的给他行礼。
这太监确实来头不小,他是赵渊最信任的内侍常福,宫内宫外谁人瞧见他都得毕恭毕敬的喊声常公公。
常福能爬到这个位置,靠得不单单是察言观色更是因为他对赵渊忠心不二,这才会由他来接人。
他虽然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有些疑虑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姑娘。
刚这么想着,沈如年就从屋内走了出来,常福顿时瞪大了眼,便是宫内的娘娘们也从没有如此惊艳的,就连他一个阉人都不免看了又看。
想着病榻上许久未醒的陛下,常福的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陛下真的有救了。
再对上沈如年就不敢有丝毫怠慢,“奴才常福见过沈姑娘。”
沈如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从小她就被人笑话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突然有人向她行礼问安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一双杏眼湿漉漉的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往余妈妈身后缩。
余妈妈自然是心疼,可她护不了沈如年一辈子,只能咬牙的把她往外推,“姑娘别怕,记得奴婢昨夜和您说的话,去吧。”
她离开沈家的时候全身只有长命锁,现在要入宫了依旧只有一个小包袱,常福上前亲自将包袱背上,朝着沈如年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姑娘请上马车。”
沈如年纵有万般的不舍也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她牢牢地记着余妈妈的话,不能哭,要听话。
只要陛下醒了,她就能回家。
红着眼眶和鼻子乖乖的跟着常福的身后,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
像是怕她会跑似的,还不等坐稳常福就使了个眼色,车夫一挥缰绳马儿就晃动着脑袋朝前奔去。
这会沈如年才真的有了分别之感,扒着窗户倾身往外去探,余妈妈正追着马车在跑,沈如年紧紧的抓着木窗子,无声的喊了句:“阿娘。”
眼眶里蓄满的泪,终究还是散落在了风中。
“外头风凉,姑娘金贵千万要保重身子。”
常福倒没觉得沈如年粗鄙,懂规矩的人京里多的去了,想要大方得体的贵女比比皆是。不懂规矩宫里的嬷嬷可以教,可单纯没有心眼可就不是谁都可以的了。
不过还得仔细的瞅瞅她到底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正午之前进了宫,这一路上常福都在观察沈如年,她从一开始的失态之后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连姿势都没变过。
问她喝茶吃点心都说不要,安静的坐着也不说话低着头看上去乖巧极了,常福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是人是鬼一眼就能瞧出来。
可这会却又有些弄不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到底是真乖巧还是装乖巧?
等到要下马车了常福才小心的出声喊她,“姑娘,到了。”
没有人应。
常福皱了皱眉,这是还要拿乔作态?就更恭敬的喊了一句,“沈姑娘,咱们到了。”
可还是没有回应。
常福这才发觉不对,往前靠近了两步提高声音重复道,只见那缩成一团的玉人儿像是受了惊吓,肩膀微抖猛地抬起了脑袋。
眼里带着懵懂和睡意,迷茫的看着常福,脱口而出:“我们要吃饭了吗?”
常福:……
感情这位姑娘是真的睡了一路全不是装的。
沈如年打了个哈欠,这么早就被叫了起来她本就困得很,这马车坐着颠来颠去的又很舒服,她一坐上马车就有了困意。
一开始还能听见常福和她说话,可实在是架不住眼皮打架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只是没想到再睁眼已经是另一翻天地了。
常福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依旧恭敬的请沈如年下马车,“赶了这么久的路沈姑娘想必是累坏了吧,咱们赶紧进殿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沈如年一听休息有吃的眼睛都亮了,乖乖的点了点脑袋,就看见了常福肩上的小包袱,那是她的。
常福感觉到沈如年的视线,很懂事的就把包袱还给了她,然后领着沈如年往乾清宫去。
先不管沈如年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总瞧着不是个会生事的,当下没有什么比让陛下痊愈更重要的事情了。
沈如年从小在乡下长大,从未见过这么气派的楼阁殿宇,只觉得什么都是新奇有趣的眼睛都不够看了。
这么大啊,比她家的后山还要大呢,要是能在这和邻家伙伴们玩游戏一定很有意思。
常福瞧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样,没有点破也没有笑话她,反而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他刚被卖进宫的时候可比她还要没见识呢。
走了半个时辰常福才停了下来,沈如年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她认识的字不多,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
“陛下就在殿内,奴才先领您去拜见陛下。”
沈如年听见陛下心就止不住的跳了跳,她和隔壁家的阿花玩得好,阿花时常会从大人那听些话来吓唬她。
见她什么都不怕,就会用陛下的长相来吓,沈如年是不信的,哪有人会比鬼怪更可怕。
阿花不服气就指着那年画上的神将,故而在沈如年的印象里陛下就该是铜铃大眼青面獠牙还有三头六臂的神人。
不过就算真长得这么可怖她也是不怕的,因为天神都是保护百姓是不会伤人他们的,而且余妈妈说了要她听陛下的话,那就算陛下长得再吓人,她也会乖乖的听话。
“常爷爷您可算回来了。”
常福点了点头,“陛下呢?”
“和前几日一样还未醒。”
瞧见常福回来,殿内当值的小太监赶紧跑了出来,然后还偷偷的打量沈如年,不仅是他,整个乾清宫的宫人都在偷看沈如年,这便是给陛下冲喜的姑娘了。
只看了一眼所有人便有了一样的念头,这姑娘可真好看,就是可惜了,陛下自从几日前醒过一回就再未醒过。谁人都知道冲喜是国师大人无计可施在强撑呢,陛下这病只怕是药石无救了。
常福是唯一相信国师的人,他的这条命是陛下救下的,在他眼里陛下是无所不能的。
陛下没事之前人人都惧怕他,等陛下一出事宫内宫外的风向就都变了,所有人都盼着陛下早日出事,可他却相信陛下一定会逢凶化吉好起来的。
常福焦急的很,陛下的病是越来越重了,不敢再耽搁赶紧引着沈如年往殿内走。
一进殿沈如年就感觉到了压抑,外头天光大亮可屋内却昏暗的很,殿内虽然点着熏香,却依旧压不下弥漫着的药香味。
常福发现沈如年有些不适应,就赶紧让人开窗点烛,顿时屋内一片亮堂。
皇宫之内的殿宇气势恢宏,乾清宫内更是极尽奢华,可沈如年的眼睛却一直落在内殿的屏风上。
这架屏风后面的御床上,正躺着那位传闻中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暴君。
“沈姑娘里面请。”
殿内一片寂静,沈如年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和她上回咳嗽还偷吃糖糕怕被余妈妈发现的心情有些相似。
既兴奋又就有些胆怯。
沈如年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手指紧张的揪着衣袖乖乖跟着常福饶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御床上的赵渊。
卧病数月让赵渊的脸色看上去很是苍白,可那苍白就像是皎洁的月光静谧亘古,给他俊美深邃的五官添上了几分清隽,他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沈如年看着床榻上的人停住了脚步,忘了呼吸忘了眨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去告诉阿花,之前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陛下根本不是青面獠牙也没三头六臂,他明明是画中仙天上人。
只可惜这么好看的人此刻正紧闭着眼昏睡着,沈如年忍不住的想要是他醒来该有多好。
常福看她傻愣着赶紧提醒她行礼,陛下即便是睡着也是要行礼的。
沈如年迷茫的回过神来准备要跪下行礼,外头就有宫女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常公公,慈宁宫的宁嬷嬷来了,说是太皇太后听说沈姑娘进宫了,要请沈姑娘去慈宁宫说话。”
第3章
常福面上呵呵的笑着让人进来,心里却在暗骂太皇太后这个老妪婆。
陛下得病之前她可是跟只王八似的天天缩在慈宁宫,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是看着陛下卧病在床每日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就开始兴风作浪了,她打的什么主意大家伙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赵渊有一幼弟,是先帝外出南巡时留下的风流债,赵渊登基之后他的兄弟们要么病死要么造反自己作死,最后活着的只剩这个弟弟,未曾有封号众人都喊他七王爷。
七王爷名叫赵明熙今年十岁从小养在别宫,赵渊登基称帝时这个幼弟被送回了宫,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继续赶尽杀绝时,赵渊却没多给他眼神,将瘦弱的跟猫儿似的七王爷养在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陈氏去年刚过五十大寿,她不是先帝的生母,原先不过一不受宠的太嫔,膝下也无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