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远侯夫人面色微变,沉着脸道:“到底哪只是假的?”
王管事连忙给驯鸟人一个眼色,驯鸟人战战兢兢地起身,到了鹦鹉面前,只见他熟练地翻动着,很快在那只绿毛白头的并州鹦鹉鹦鹉脖颈中寻到一个极小的白色小牌子。
他指着那牌子道:“回禀夫人,假鹦鹉乃是白毛变绿毛之法,先用雄黄、蒲黄、硫黄、雌黄、姜黄并绿豆喂鸡,待到鸡毛脱尽,辅佐牵引之法,再用生绿豆喂之,以朱砂染嘴角,就成了绿毛鹦鹉,是以鸡变鹦鹉,只能变绿毛,断断没有白毛一说。这个牌子是标记,白色小牌子的,就是假的。”
说着,他又翻了其它鹦鹉的,竟都是鹅黄牌子,和这只并州鹦鹉不同。
最后那王管事跪在那里,无奈地道:“这是底下人疏忽,不曾想竟然传错,搅扰了诸位贵人雅兴。但这只并州鹦鹉确实是假鹦鹉,这个错不得的。”
顾锦沅其实本来就是想让顾兰馥栽一个小小的跟头,她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她挑挑眉,觉得这件事好玩极了,那么顾兰馥,她是怎么恰好得到了那个错误答案呢?这就值得玩味了。
此时此刻,看着这一幕,所有的人都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了。
大家看看顾锦沅,再看看顾兰馥。
这两个人,看来赢的是顾锦沅,错的是顾兰馥。
其实顾锦沅赢了,或许是因为她恰好懂的鹦鹉分辨之法,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顾兰馥刚才那么有把握的样子,她竟然正好猜中了那只“被误当做假鹦鹉”的鹦鹉。
这算什么?
显然,睿远侯夫人也意识到了,她望向顾兰馥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她身边的人,知道这件事的并不多,都是底下亲近信任的丫鬟。
所以顾兰馥是怎么恰好能猜中这只错误的?
她不是蒙的,她也不懂鹦鹉,她就是……恰好猜中了她以为的那一只。
细思之下,实在是可怕。
而顾兰馥,她是懵了,她彻底懵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等事!
原来,上辈子,这个什么辨鹦鹉,竟然答案就是错的,睿远侯夫人在上辈子就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所以她现在抄错了答案?
她抬起头,却看到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她。
甚至没有人去关心那个胜利者顾锦沅了,大家全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就好像她是一个贼。
顾兰馥缓慢地转首,看向了不远处的二皇子,却见二皇子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有了些许愠怒。
不,不要误会她。
她要解释!
可是,她应该怎么解释?说她做梦梦到了错误答案吧?
顾兰馥后背一凉,能有人信她吗?!
第25章 “我要嫁给二皇子!”
顾兰馥在这一刻明白了一个词:含冤莫白,有口难言。
她说不清楚了,因为她怎么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十几只鹦鹉,她恰恰好能指中那只“被误认为是正确答案”的鹦鹉。
她感觉到了周围人鄙视的目光,她也发现二皇子在用失望的目光看着她,但是她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
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勉强道:“我以为,这只是白毛的,应该是假鹦鹉,不曾想还有这般门道。”
这话,当然没人相信了。
旁边的顾锦沅轻叹了口气:“妹妹,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改改,其实我刚才就觉得,妹妹不懂鹦鹉,就不该妄自称大,你看看,如今到底是错了。”
顾兰馥:“…………”
她盯着顾锦沅,确认了,没错,顾锦沅就是故意的。
顾锦沅知道哪只鹦鹉是假鹦鹉,才故意激自己,才故意要让自己以为她不懂,总之就是挖了一个坑,让自己往里面跳。
可偏偏自己傻,自己竟然跳了!
顾兰馥深吸口气,她觉得胸口憋闷,她甚至怀疑,上辈子,是不是就是这个心机叵测的顾锦沅挖了一个坑,让自己嫁给了太子,然后她顾锦沅釜底抽薪,直接让二皇子继位她自己当皇后了!
鬼知道在这笑盈盈的绝世姿容背后,藏着一个什么黑心肠!
旁边的谭丝悦,在最初的震惊后,终于深吸口气,盯着顾兰馥:“二姑娘,刚才你说的赌约,总不该不算数吧?”
她这一提,所有的人都想起来了,很有些看热闹地看着顾兰馥。
其实都是燕京城里的贵女,顾兰馥的父母外家那都是一般人得罪不起的,但是现在,她这个莫名能说出那个“错误答案”的顾兰馥太过诡异了。
以至于所有的人都想继续把这出戏看下去,看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顾兰馥忍下羞耻,咬牙道:“好,我给姐姐敬茶。”
顾锦沅听此,叹:“其实刚才妹妹要和我对赌,我就觉得,你我都是姐妹,玩乐而已,何必如此?可妹妹非要和我对赌什么作揖敬茶……”
说着,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她这一说,所有的人都想起来,对,人家顾锦沅很有把握,人家顾锦沅不想和你顾兰馥赌,是你自己非要赌,还要赌什么作揖敬茶想折辱别人。
结果把自己折辱进去了!
这不是活该吗?
顾兰馥:“……”
这就是赶尽杀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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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馥给顾锦沅点了茶,点茶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关键是顾锦沅喝了茶后,却悠悠地来了一句:“点茶如做人,茶之道犹如做人之道,妹妹须谨记。”
顾兰馥:谨记你个头!
但是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意思了。
特别是联想下刚才顾兰馥志得意满矢志要赢的样子,更加让人多想了。
顾兰馥自然感觉到旁边的人怎么看她的,但是她只能低着头,含羞忍耻,努力地熬过去。
不然她还能怎么样呢,这件事她解释不了。
睿远侯夫人也觉得这事没意思极了,当即匆匆地招待大家过去旁边的茶舍用茶和点心,大家各自散了。
顾兰馥当然更是无心留下,就算明知道二皇子在这里,她若自弃城池,二皇子极可能和顾锦沅勾搭上,她也无心应战了。
当即匆忙离开。
顾锦沅见此,本来也想走的,不过谭丝悦极力挽留,睿远侯夫人也想让她小住,此时之前请的客人也都散去了,别苑中清净下来,她想想,也就答应留下,和谭丝悦在此小住几日。
别苑中如今也不过是顾锦沅和谭丝悦,以及谭丝悦的大嫂谭大奶奶而已。
这位谭大奶奶是一位性情开朗的,在这里陪着小姑子和顾锦沅,带着她们赏花观鸟踏春,日子倒是也过得逍遥自在。
如此过了两三日,顾锦沅虽然乐不思蜀,不过也得回去了。
谭丝悦却是劝她:“既然你出来了,在我这里多住几日又何妨?反正我娘那里已经和你家说好了的。”
顾锦沅却是无奈,想着能躲几日也是不错了。
她让顾兰馥丢那么大一个人,虽然这里面就是顾兰馥咎由自取,但难免会被问东问西,到时候你说她是要辩解呢还是不辩解呢?
谭丝悦想起这件事来,还是觉得诡异:“我们已经查过了所有当时知情的人,每一个都是绝对不可能和你妹妹有接触的,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若是巧合,又不像。
这件事当然诡异得很,顾锦沅当然也不信那是巧合,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她认为,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凑巧的事,一切都是蓄意而为!
她想起来那一次的彩棚坍塌之事。
这两件事,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又想起来那桃花粉一事。
种种一再说明,她这位妹妹顾兰馥,实在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种想法萦绕在顾锦沅心里,以至于等顾锦沅回到宁国公府的时候,她进门看到门前那两个大石狮子,都觉得这石狮子比起往日里都显得阴沉了。
回到府中,她尽快地沐浴更衣,之后便带着那得来的虎皮鹦鹉,直奔老太太那里了。
她进去的时候,老太太看到她,笑着招呼了声,让她坐下。
旁边的二太太从旁也笑着,不过看着在给她使眼色。
顾锦沅顿时明白了,当下不动声色,献上虎皮鹦鹉,之后便低头不语了。
老太太懒懒地倚靠在那软榻上:“这几日在外面玩得可好?”
顾锦沅恭声道:“心里惦记着老太太,想早些回来,只是我看人家一早挽留,那个样子,倒像是有什么想法,我也不敢回来,只好多待几日。”
老太太眉眼没动:“有什么想法?”
顾锦沅看着这样子,知道自己必须小心了,说错了话,或许这已经攻占的城池又要倒戈相向了。
她低首,轻叹了口气:“也怪我不懂事,想着劝妹妹不要去猜那什么鹦鹉,不曾想妹妹反而较真了,要和我对赌。其实我们姐妹对赌,原也没什么,谁输谁赢,这鹦鹉还不是供奉过来给老太太。只是偏偏——”
老太太听着这话,倒是和顾兰馥哭诉给自己都不太一样,便问:“偏偏如何?”
顾锦沅叹了口气,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了个一清二楚。
“本来人家别苑的管事传错了信,这传错了也就传错了,妹妹胡乱指一个,猜对了猜错了,也没什么,谁也不会当回事,就是小孩子玩笑而已,可谁知道,妹妹那么笃定她猜对了,猜中的反而是那个别人传错的,这就不由得别人多想了。”
顾锦沅声音软糯,娓娓道来,由不得人不信。
况且,老太太本来对于自己之前听到的故事就不太信,如今听顾锦沅一说,自然是信了十成十。
老太太眉头紧缩:“可是她怎么就能恰好说出人家传错了的那只鹦鹉”
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了,你随便指一只错了不要紧,但你随便一只,几十只中偏偏是那只,由不得人家多想!
顾锦沅颔首:“是了,所以人家睿远侯夫人心里疑惑得很,妹妹匆忙跑回来了,我若是也跟着跑回来,人家怕是以为我们做了贼,我只能是留下几日,慢慢地和人家说话。”
老太太叹了声,望向顾锦沅:“那如今睿远侯府那边,怎么说?”
顾锦沅:“她们自然心里也是疑惑,不过我暗地里打听过了,她们把上下的人等都查过了,确实和妹妹并无接触,想必真是凑巧了。”
老太太赞许地点头:“这样也好。”
一时望向这孙女:“倒是多亏了你,帮着从中斡旋,要不然人家若是想多了,那以后两家的关系就不好相处了。”
这种事,若要解释,必须趁热打铁,若是等以后,人家生了疑窦,做长辈的再特特提出这事来解释,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顾锦沅不急着回来,反而留下和人家解释清楚,这自然是对的。
正这么想着,外面响起来脚步声,是胡芷云带着顾兰馥过来了。
顾兰馥眼圈是红的,一看到顾锦沅,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剜了顾锦沅一眼。
顾锦沅一脸乖巧,神情柔顺地坐在老太太身边,还帮老太太拿美人锤来捶腿。
胡芷云看着这个样子,倒是笑了:“我们风光的大小姐回来了?”
顾锦沅起身,过去见礼了,虽然神情很淡,不过也确实是礼节周全。
胡芷云冷笑:“母亲,这一次,拜咱们的大小姐所赐,兰馥可是丢人了。”
老太太本来因为这事,对顾锦沅也有些不满,但是她现在听了顾锦沅的话后,细想了下,又开始觉得,顾锦沅这事没办错,反倒是顾兰馥,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所以在听到儿媳妇这么说的时候,她慢悠悠地来了一句:“这也没什么,反正丢人不是这一次了,再丢一次,算什么?”
顾兰馥:“……”
她听到这话后,愣了下,之后“哇”的一声,她哭了出来。
哭出来的她,噗通跪在那里:“祖母,母亲,我,我委实不知道为什么我恰好猜中那个,我也是看那只鹦鹉是白毛的,想着最不像鹦鹉。”
奈何老太太根本不想听,这些能是真话吗?真话是不会说出来的,能解释出来的必然是假的。
胡芷云看着女儿哭,脸上倒是也没什么心疼,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顾锦沅,却是道:“母亲,我是想着,兰馥实在是不争气,这和二皇子的婚事,也该重新考量了。”
这话一出,老太太怔了下。
顾锦沅眉尖微动。
而顾兰馥则是哭得更响了。
胡芷云微蹙眉,没搭理自己女儿,而是径自道:“这婚事,其实原本就是订给我们宁国公府的嫡长女的,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