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沅听得这个,睫毛轻颤,多看了一眼二皇子。
掐指算来,二皇子应该是长她五岁,自己的外祖母流放陇西的时候,他四岁,确实也应该记得了。
顾锦沅轻轻握了下藏在袖中的拳,抿唇没有说话。
二皇子只觉得,自己说出这话后,周围气息都仿佛紧了几分,他猛然意识到了,再看顾锦沅,如清雪一般的面庞上此时染上了轻淡的惆怅。
他顿时生了歉意:“顾姑娘,请恕我莽撞之罪。”
顾锦沅微吸了口气,倒是平静下来,这并不是不能提的事情,外祖母走了,走得安详,也算是寿终正寝,她并不会因此难过。
只不过,那个在陇西生活了十几年最后死也不能归故乡的外祖母,被这燕京城里的人追忆一下,她会觉得有些恍惚而已。
然而二皇子却是歉意满满,他原本就因为顾兰馥而对顾锦沅生了歉意,如今发现,自己竟然套一个近乎安慰一下别人都不会。
“顾姑娘,我——”
顾锦沅却在这个时候笑了:“我看我妹妹兰馥过来了,二皇子,她是要找你说话的,我就不奉陪了。”
二皇子看过去,果然是顾兰馥过来了。
刚看了一眼,待要回首,顾锦沅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着一袭鹅黄春衫的背影纤弱婀娜,走起路来,仿佛一只轻盈的林中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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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沅匆忙离开后,也懒得去和众人一般去观赏什么鸟儿。
其实论起来,陇西也有很多鸟儿,虽然不如这些好看,但一个个比这个强壮灵动。
顾锦沅见旁边有一处紫藤架子和秋千,便停了下来,打量了一番这紫藤架。
她的清影阁也有紫藤架,她觉得顾瑜政这两次特意过去她的清影阁,就是去看那紫藤架的,所以紫藤架对于顾瑜政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顾锦沅从紫藤架上揪下来一根叶子,她想,等哪天回去,她就要把那紫藤架给祸害了,到时候顾瑜政脸上一定特别精彩。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一个凉凉的声音道:“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顾锦沅一个激灵,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紫藤架后,矜贵的男子发簪用白玉簪高高挽起,身着一袭月白素面刻丝袍,看着身形挺拔,犹如仙人入世,那是再高超的画师都难以描绘的风采。
流泻而下的紫藤花串中,他如玉般精致的面容冷淡无波,负手而立间,气势卓然,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顾锦沅,黑幽幽的眸子犹如万年深潭。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春日,顾锦沅凭空感到后背阵阵泛冷。
她抿唇,一脸无辜:“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微撩袍,拾阶而下,走到了顾锦沅身边。
顿时一股冷冽的气息笼罩着顾锦沅,她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当场被逮的。
太子墨黑的眸子落在了她耳边那颗嫣红小痣上,他轻笑,那笑略带着一丝冷沉沉的嘲讽:“你是不是在想着,怎么勾搭二皇子,把你妹妹的男人抢过来。”
顾锦沅听着这话,微微挑眉,看向太子。
这个人非常莫名其妙,做事诡异到让人难以捉摸。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她揣摩着,他肯定是要利用自己,而自己的利用价值可能就在于二皇子那里。
所以他是想让自己勾搭呢,还是不想让自己勾搭呢?
顾锦沅想了想,试探道:“太子何以出此言?那是我妹妹的夫婿,与我何干?”
太子微微俯首,男子的气息就那么轻轻拂过她耳边:“你当孤不知你那些小手段,故意在二皇子面前陷害你的妹妹,然后落了一个大度的名声,还顺便坑了一把你妹妹,不是吗?”
顾锦沅听到这个,倒是一脸淡定。
他果然将自己的一切作为都看在眼里了,这是哪里来的神仙,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当下也不装了,哼了声,淡声道:“太子真是好兴致,竟然这么盯着我们姐妹,是我大昭国国泰民安,太子没事干了吗?”
太子:“看你伶牙利嘴的,喝了我点的茶,怎么丝毫不知感恩?”
顾锦沅望向太子:“太子,臣女喝了太子的茶,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太子冤枉臣女,说臣女行事不端,这就有些过分了,臣女纵然敬仰太子,也必是要争个明白。”
太子低沉的声音,透着丝丝寒意:“那你刚才和二皇子说了什么?你又为何对他笑?”
顾锦沅无辜:“就说了下我的妹妹啊……那不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吗?至于笑?我看到端庄君子,礼貌含笑,这有什么不对吗?太子何以这么污蔑臣女的清白?”
太子凝着顾锦沅,却见她眼神清澈坦然,言语中竟然是透着懵懂的无辜,倒好像,她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她真得好生委屈。
有那么一瞬,几乎就想相信她。
但是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嘴里说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第23章 你这个骗人精
顾锦沅可以感觉到,太子的眸光就在凝视着她。
那眼神中,竟隐隐有种温柔,那种温柔,竟是细致入微,犹如春日跃在枝头的光。
顾锦沅心中略惊,待要细看的时候,他突而变脸,眸光凛冽不说,黑眸中也射出了放肆的嘲弄和不屑,甚至是鄙薄。
顾锦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那太子在她耳边咬牙道:“你真是一个骗人精,嘴里没一句真话的小骗子。”
顾锦沅好生无辜好生委屈:“太子,臣女就算骗别人,也没有骗太子啊……”
当然骗了。
他上辈子被骗得不够惨吗?
太子盯着顾锦沅,神色间散发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戾气:“顾锦沅,孤劝你离孤的二皇兄远一些。”
顾锦沅:“为什么?”
太子冷沉沉地反问:“你竟然还要问为什么?那是你妹妹的男人,你不该离他远点避嫌吗?”
顾锦沅:“……”
她默了好半响,终于明白了:“好,我知道了。”
顾锦沅开始觉得,自己或许想错了。
她本以为自己在顾瑜政还是太子那里,她的利用价值都是在二皇子那里,但是现在看来,顾兰馥并不想放开二皇子,太子也不想让她接近二皇子?
太子捕捉到了顾锦沅眸中闪过的那丝茫然。
他神情微顿。
他知道自己喜怒无常,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这样的自己,在此时的顾锦沅看来,确实是有些奇怪。
但是他要把一切事情的发展都掌控在手里,他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发生,更不允许顾锦沅和二皇子接近。
他低首间,语气略缓和,却是道:“你那个妹妹,不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夫婿吗?”
顾锦沅听得这个,她突然想到了胡芷云和顾兰馥之间仿佛截然不同的心思。
当下略一沉吟,问道:“这不是正常嘛……人家的夫婿,自然应该抓紧了。”
太子凝着顾锦沅:“你知道那是别人的夫婿,那是最好了。”
顾锦沅心里一动,故意道:“可是我出门的时候,宁国公府的夫人说了……”
胡芷云当然不会和她说什么,但是顾锦沅觉得,自己说出这话,太子如果知道什么,他一定会多想的,就让他自己联想吧。
果然,太子听到这个,眸中微微泛起寒凉的鄙薄,却是嗤笑道:“你是顾锦沅,你何曾需要在意她说什么?”
顾锦沅不说话了。
看来自己府里的那点动静,他都看在眼里。
甚至于自己的所有小动作,他也都看在眼里。
太子凝着她,看她垂着眼睛,墨黑的睫毛低着,倒像是很乖巧的样子。
这样子的她,很是受用,真是会让人生了错觉,以为她就是这么柔顺乖巧。
他话锋一转:“你学会点茶了吗?”
顾锦沅垂着眼睛,很是有些无奈:“没。”
太子:“那你尽快学,你喝了孤点的茶,这是你欠孤的。”
顾锦沅:“喔……”
她怎么被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缠上了?
太子墨眉微挑:“有什么问题吗?”
顾锦沅想举手,小声说:“臣女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太子:“说。”
顾锦沅:“太子,除了学会给太子点茶,太子还要臣女做什么?”
太子背着手,气势卓然,沉吟片刻,却是道:“少骗人,少干坏事。”
顾锦沅:“……”
太子伸出手,修长的手自顾锦沅手中取走了那串紫藤花。
“比如紫藤花,长得好好的,不许揪它。”
说着,他瞥了顾锦沅一眼,捏着那串紫藤花,迈步离去。
顾锦沅在那里站了半响,突然开始愤愤起来。
这是巧合吧?
她正谋划着破坏了清影阁的紫藤花架,省得顾瑜政以后三不五时往自己那里跑看着碍眼。
不让干坏事,那她来燕京城做什么?
而太子萧峥在走出很远后,低下头,望着手里被她摘下的紫藤花。
紫色的娇嫩小花绽放开来,清新淡雅,他放在鼻间清嗅,上面隐隐还有她手指残留的味道。
望着那紫藤,他想起上辈子。
其实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无依的孤女,在她踏入燕京城的那一刻,就是矢志要把燕京城的水搅乱的。
让她老老实实地当一个闺阁女子,真是难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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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离开后,顾锦沅坐在紫藤花架下细想了很久。
燕京城里的人,她也认识的差不多了,一切都看上去还好,她能看穿绝大多数人的心思,包括那个后宫之主的皇太后。
就是这位太子,实在是一个异数,莫名其妙。
回想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幽深眸子,顾锦沅甚至有一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比如现在,收拾包袱,卷点宁国公府的金银,一走了之,再留一封书信,只说是不堪烦恼。到时候事情传出去,宁国公府都可以起一层波澜,她逃个无影无踪,岂不快哉?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既然来了,她就不准备轻易回去。
她又重新盘算了一番,认为除了太子,其它都是在她预料之中的,至于太子,目前看来,虽然性情诡异,但还是可以静观其变的。
她还可以先学习点茶,满足他就是了。
这么想着,顾锦沅一扫之前的颓然,重整精神,笑吟吟地过去。
此时睿远侯夫人也在,大家都已经拜见过了,谭丝悦拉着顾锦沅介绍了,睿远侯夫人笑看着顾锦沅,自是惊艳不已。
这个时候,周围也有其它夫人姑娘,看着顾锦沅,见她生得雪魂冰魄一般,实在是剔透动人,一个个也都纳罕,这其中自然有那日进宫祝寿在场的,知道她还被太后赏识,就更加忍不住多看几眼。
顾兰馥站在人群中,她搜索着二皇子的身影,结果并不曾看到,不免有些失望。
又见众人目光都投注在顾锦沅身上,一个个都夸她美貌,更觉无趣。
这些人,等到顾锦沅当了皇后,更是把顾锦沅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吧!
顾兰馥不免冷笑。
正想着间,就听得那睿远侯夫人道:“这次我可是特意给大家准备了小节目的,若是谁能看出,这些鹦鹉中哪只是鸡,就奉送一只上等的虎皮鹦鹉。”
她这话一出,大家惊讶,有姑娘就问了:“夫人,这鹦鹉,还能有假的?”
睿远侯夫人道:“那是自然,比如这里面,就有一只假的。”
大家听着这个,纷纷看过去,却见那一排约莫有十几只鹦鹉,有虎皮鹦鹉,懲比安长尾小鹦鹉,也有小葵花凤头鹦鹉,种类繁多,每一只都看着灵动机巧。
这些鹦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假的。
谭丝悦从旁,又命人提来了一只鹦鹉,却是一只精神抖擞的虎皮鹦鹉,她笑着道:“诸位请看,这只鹦鹉,今岁太后寿辰,可是曾经进宫献艺。当时宫中用了我万鸣苑九只鹦鹉,留下来八只,唯独这只,还给了我万鸣苑,今日请诸位姐妹过来,就当个彩头,哪个姐妹能找出来那只假鹦鹉,就把这只虎皮鹦鹉拱手相送。”
她这一说,大家全都眼中放光,颇有些期待了。
谭丝悦看诸位姐妹这反应,对自己满意极了,她就觉得,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于是大家纷纷跃跃欲试,上前开始试探着分辨,但是看来看去,哪一只都仿佛和一般鹦鹉无二,怎么可能有假鹦鹉呢?
顾兰馥从旁看着,心里一动。
她想起来了,在那梦里,同样的事情似乎曾经发生过,只不过那个时候,在她的记忆里,是睿远侯夫人自己说出了哪只鹦鹉是假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