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抱着冰玉想了半天。
糟糕了,她的积蓄就那么一点点,暴君拥有整个世间,那她到底要给暴君送什么才好。
又是一个难题。
*
柳安安又连着喝了六七天的药,舌尖都犯苦,吃什么口中都无味。
若是论在厨艺上,柳安安自己就是个中高手,只是因为她之前让褚余吃得胃疼,喝了三天药,心有郁结,怎么也不肯下厨,不然她自己也将就能把自己的胃照顾过来。
可是现在就没办法了。女官和丫鬟想尽法子哄柳安安多吃一点,一碟小菜并一碗粥,都还有剩。
元晨殿的郡青女官找膳房想法子弄些有味的,偏柳安安也吃不了多少,前后不过小半个月,就眼睁睁看着她消瘦了许多。
仲夏时节,天气一炎热本就吃不上,再加上她喝药喝得胃口不好,几种下来,好像也实在找不出一个更好的法子来。
柳安安抱着冰玉趴在小榻上看书,丫鬟玲珑取来她的夏裙,絮絮叨叨:“美人腰上已经松了一圈,真的不能再瘦下去了,可得想想办法长一点肉才行。”
柳安安懒懒翻过一页,继续看那传记里的传奇。
“唔,瘦一点也无妨,反正过了秋冬,我又会胖的。”
女官郡青从外殿走来,屈了屈膝:“美人,陛下请美人去勤政殿。”
柳安安看了眼沙漏。
“美人,这会儿太阳已经要落山,殿外都洒了水,不热。”
柳安安这才准备了起身。
天气炎热,不单单是她不想出门,褚余也懒得出门,这几日都是靠着侍人宫女来回沟通。
抵达勤政殿时,从殿内走出来了一个宫女。
柳安安微微睁大眼,有些稀奇。
勤政殿内,服侍的几乎都是侍人,唯独几个宫女还都低调到几乎看不见人。
这个宫女瞧上去年纪不小,三十出头,穿着绿裙头簪绒花,那气派,若说是有身份人家的女子也是有人信。
宫女在柳安安眼前驻足,微微屈膝。
“柳美人。”
只问过好,她就站直了身。
郡青带着一众宫女对那宫女屈膝。
“梦女官。”
那个女官只哼了一声,从郡青等人身边擦肩而过。
头也不回。
柳安安盯着那女官的背影看了两眼。
“美人,那是太妃身边的梦女官,是宫中的老人了。”
郡青女官小声提醒。
柳安安又看了眼郡青。
若是论起年纪,郡青与那个梦女官年岁上差一些,但是身份上却有着更大的悬殊。
而且……
太妃。
柳安安提裙跨过门槛。
她总觉着之前好像也听过。
说来,义父去世后,继兄继承王位,她的义母从王妃,也变成了太妃。
宫内的太妃和宫外的太妃一样吗?
柳安安前脚跨入勤政殿,后脚侍人们就搬着冰盆,讪笑着从她身边经过。
她瞪圆了眼。
不是吧?她来勤政殿,勤政殿的冰盆也要搬走?
这到底是暴君照顾她,还是欺负她啊!
殿内,暑热几乎都被驱散,哪怕没有冰盆,温度也很舒服。
一走进去,她的那点不满就自动消失。
“陛下。”
褚余单手扶着额,低头在看什么。
长案上,摆了几份糕点与汤饮。
那个梦女官送来的?
“过来。”
褚余抬手让柳安安靠近。
大侍特别识相,在褚余的身侧放来了一只圆鼓凳。
不等柳安安坐下,褚余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她腰间。
“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饿瘦了一圈?”
他的语气有几分难以捉摸。
柳安安条件反射抬手捂着腰,退后了半步,警惕地盯着褚余。
如果她没有记错,眼前的这位陛下,好像对她的腰,总有那么一点想法。
褚余伸出手直接把人拽过来,近近儿在他跟前。
“躲我?”褚余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握上了她的腰,“不能摸?”
柳安安屏住呼吸,艰难地露出笑容,“没有……陛下请。”
她躲什么,她傻啊。越躲他越来劲!
小姑娘老老实实站直了身体,任由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间。
褚余双手一掐,这小细腰比起上次窝在掌中时,细了一圈。
他摸了摸,掌心下,她在颤。
可怜见的,跟受了欺负似的。
这才哪到哪儿。
褚余收回了手,把小姑娘推倒跌坐在圆鼓凳上。
元晨殿的女官来报过,她嘴里吃药一直嫌苦,什么都不肯吃,每日勉强也只能吃一半。
难怪,瘦了一圈。
“给你十天时间,把肉养回来。”
柳安安猛地抬头:“十天?”
褚余不觉着这是难为人。
“嗯,你如果答应,从明天起,暂且可以先不用喝药。”
这种好事还等什么,柳安安自然是激动地点头:“答应!我答应!”
那个药喝得她舌尖都麻木了!再不停下来,她以后的味觉恐怕就只剩下苦了!
能不喝药简直是她最近一来的最大奢求了!
果然是个傻丫头,居然不知道自己明日起就是停药的时候。
谈妥这个,褚余说起正事。
“你入宫也快两个月了,明儿抽个空,去见一见淑太妃。”
柳安安乖乖把手放在膝盖上。
“好。”
她还是有点好奇。
“这位淑太妃,与陛下关系可好?”
褚余瞥了她一眼,把长案上的荷花酥塞到小姑娘嘴里,又拿起一块在手中把玩。
“过得去。”
“过得去,是怎么过得去?”
他垂下眸,漫不经心转动着手中的荷花酥。
“小时候,她对我有一饭之恩。”
柳安安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荷花酥咽下,听到这话,顿时愣了。
一饭之恩……
男人的侧脸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冷酷。
“一饭之恩……”柳安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理解,捧着半块荷花酥,小心翼翼,“难道陛下小时候……吃、吃不饱?”
她说出这种话,都觉着不可能。
又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自己补充道:“不过应该不是我想的这样,可能是陛下……”
“就是你想的那样。”
褚余打断柳安安的话,随手将手中的荷花酥咬下一口。
有些甜。
他细嚼慢咽。
柳安安嗓子发紧,不安地捏着手中剩下的一半荷花酥。
匪夷所思。
就算是没有登基之前,他也是皇子,小的时候,不该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吗?
“饿肚子,我小时候常有之事。没什么稀奇的。”
在提到这种事时,他眼里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皇子饿肚子,还是常有?
柳安安手中的荷花酥吃不下去了,偏偏她还不敢问。
这种事情,背后肯定有不少的阴私。
“淑太妃是个心善的人,她今日派人来提起,说你入宫有段时日,该见一面了。你若闲来无事,可以去找她解闷儿。”
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那我明儿就去找淑太妃说话。”
褚余又给她塞了一口荷花酥,小姑娘不敢拒绝,硬生生在多日后,靠着点心填饱了肚子。
*
入宫快两个月了,柳安安第一次知道还有个淑太妃。
她一直以来以为,和她为伴的,只有左右两座空殿里早早就没有了的宫妃。
原来还有先帝的妃子。太妃。
柳安安接触过的太妃,也只有她的义母。
若是说起来,这位义母在她的记忆中,一直是优雅而高贵的,她很注重礼仪,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有让她不满意的。在她的面前只能做好最好,不然多少都会被指责。
这位淑太妃,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夜里,柳安安泡在浴池里,丫鬟给她按着胳膊,她挥手让郡青进来。
“明日去见淑太妃,你且先与我说说,这位淑太妃可好说话?”
郡青接过一个湿帕子,在柳安安的另一条胳膊上按揉着。
“回禀美人,淑太妃此人……最是和善不过。”
“淑太妃在先帝时期并不得宠,久居冷宫,对宫人和善,不爱热闹,没事儿就侍弄花草,是个性情十分温和的主子。”
“美人入宫已经有些日子了,淑太妃是长辈,如今也的确该美人去见见。美人去了,只管放宽心,淑太妃不会为难美人的。”
听了这话,她心里有底气多了。
只要是个好相处的人就行。
毕竟是对陛下有‘一饭之恩’的人……
想到这里,柳安安转了个身,趴在浴池边。
“郡青,你可知道陛下小时候?”
郡青脸色一变,跪下来声音紧绷:“陛下少时的事情,奴婢不知。”
“还请美人不要打探陛下的过往……”
犹豫片刻,郡青还是含糊着低语了句:“陛下少时,并不好过。”
柳安安的心忽地揪起,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气闷,起身上岸,水花四溅。
“不泡了,头晕。”
*
第二日清晨,柳安安换了一条粉裙,略施粉黛,为表慎重,在发髻里插了一根金步摇。
后宫和太妃宫之间是分开的。
尤其是柳安安住着的宫殿,几乎是靠近前宫,而太妃宫,几乎是到了后宫的最后面。
不但如此,两处之间还隔着一堵墙,只开了一扇门,门外还有两个侍人守着。
下了肩舆,太妃宫的女官来行了礼,在前带路。
柳安安走进去,那宫中四处都是花圃,地上堆了不少的花盆。
盛夏里的百花齐放,蝴蝶翩翩。
别有一番美景。
宫女打了帘子,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可是柳美人到了,快些请进。”
柳安安跨过门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居然有种见婆婆的错觉。
其实,淑太妃是先帝的妃子,就是陛下的小庶母,若是说婆婆,姑且算得上半分。
太妃宫瞧上去素静的多,处处都是干净的素色,只各处都摆放着花束,盆栽。
殿内透露着一股花草芳香。
这股味道,会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殿内,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女子坐在竹垫上,笑眯眯朝柳安安招了招手。
“柳美人吧,快些来坐。”
她的确符合郡青女官所说的和善。瞧着圆脸,面带福相,只粉黛下,似乎有些病容的苍白。
她笑起来也温和,声音更是像极了最温柔不过的长辈。
柳安安走到小室,脚下顿了顿。
刚刚想到她是个长辈,那她初见面,肯定是要行晚辈礼的。
只是这个礼该怎么拿捏分寸?
柳安安迟疑了下,还是先屈膝,手交叠放置额前,跪地拜下。
“太妃安。”
当年,她对少时的褚余有一饭之恩,那她就多一点恭敬。
这举动却是让淑太妃有点不知所措,赶紧扶起了她。
“你这是行什么大礼。不过是自家人叫来说说话,你这孩子,真是见外。”
话说完,等柳安安抬起头时,淑太妃却愣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柳安安的脸上,从她的眉眼,打量到鼻尖薄唇,一处处都不放过。
她有些恍惚。
“倒是怪了,今日第一次见,却总觉着像是在哪里见过你似的。”
柳安安听了这话赶紧看了眼淑太妃。
的确不曾见过。
“可能是我长得像谁吧。”
“也许……”淑太妃还拧着眉,打量着柳安安。
她看得那么认真,眼里也的确布满困惑。
半响,她才反应过来,歉意一笑:“是我忘了,该先请你坐下的。”说着,牵了柳安安进来,将她按着坐在了竹垫上。
柳安安被按着坐下,她就老老实实不动。
“本该早点来拜见太妃,只是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失了礼数,还请太妃见谅。”
淑太妃看了眼她,摇摇头暂且把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甩开,笑着亲自给她递来茶碗。
“你啊,当真是个乖孩子。”
“你刚入宫,眼前都是黑的,哪里知道要干什么。怕是都不知道宫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
“不过与你不同,我却是早就知道你。”
淑太妃很温和,柳安安心中的那份不安放下,捧着茶碗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