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对柳安安都提高了警惕。
杨府管事的可不管这些,只给姑娘们分房间。
一间正房住着州判府的嫡女和通判府的庶女,东西厢房各住三位女子,南边的倒房住了共计五名身份更低的女子。
柳安安假借了一个苏广府小官吏家庶女的身份,身份不高不低,住在西厢房。同住的,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
另外两个少女彼此通了姓名手挽手夸赞对方朱钗,目光扫见了柳安安,眸中多少有几分嫉妒之色。
刚刚所有人在院子里时,不少人可都看见了。这个苏广府来的少女,生得姿容甚是夺目,怕是这一次有碍她们中选的路障。
她们不是家中庶女,就是外室女,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去为自己争取。这一次,京城中宗室子的到来,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撕破头,她们也要往上爬。
这个有碍她们的路的柳安安,最好早早除去才是。
柳安安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对同房的另外两个少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浅笑。
她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在一旁等丫鬟重新铺了床,搂着熟悉气味的小被子小憩。一路舟车劳顿,她浑身都要散架了,没有功夫寒暄了。
入住三天,杨府的主家也没有来见过她们这群被送来的美人。
柳安安不好动,又知道自己来这里九死一生,哭现在是哭不出来,可也高兴不起来,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什么兴趣也没有,只能看房中摆放的书册打发时间。
阳光晴好,在房间里调整了三天心情的柳安安终于准备出门晒晒太阳。她一迈出门槛,就见门外堵着一个少女。
“柳姑娘。”
拦在她面前的吊眼少女眼神有些微妙,刀子似的打量着她,像是看待价而沽的商物。
柳安安鼻子有些发痒。
这位姑娘身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而她从来闻不得重味的脂粉,暗觉不妙时,她只来得及侧过头,一个喷嚏打得响亮。
揉了揉鼻子,柳安安慌了,满脸都是歉疚,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初见面就打喷嚏,太失礼了。
那少女放下袖子,露出一张完全扭曲的脸。
“柳姑娘!这就是你们苏广府的规矩?!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眼瞧着脾气急躁的女子扬起巴掌,柳安安吓得出溜缩回房门内,眼疾手快迅速反手木栓栓了门,贴着门,她捂着砰砰跳的心口,满脸歉意:“对不住,是我的错,当真对不住姑娘,您消消气。”
她一来就得罪人了。
柳安安懊恼不已。
“你开门!不知礼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
那少女怒急,敲门不成改砸门,咚咚咚地,锤得比锣鼓还响。
柳安安站在门后老老实实罚站似的,嘴里不住劝着:“今日是安安失礼了,多有得罪,明日我定会登门谢罪。不知姑娘是哪位,住在哪一处?”
道歉是必须道歉的,但是开门她不敢。外面的少女好像很凶,开门可能会被打的。
柳安安一想到要被打,打了个哆嗦,眼底歉意更深,打定主意决不能给开门。
门外的少女顿了顿,而后变成了踹门。
“好你个嚣张的柳安安!居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故意的吗?!”
房中的丫鬟眼神复杂,“姑娘,门外的,是马百户家的小女儿,外面都在说她很有可能会被选入。”
柳安安听罢,有些同情这姑娘了。
都是来送死的,说不定黄泉路上,都是伴儿呢。
这么一想,她就觉着外面的少女和蔼多了。等过了今日,令丫鬟备了礼物,去给马姑娘送了去。
可那马姑娘不想与她化干戈为玉帛,砸了她的礼物,还威胁柳安安最好不要出门,不然她只要见着了,就要教训柳安安一顿。
柳安安听了丫鬟代为转达的话,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出门了。”
只要不挨打就行,她怕疼。
以禁足作为谢罪,也不知道马姑娘能不能早点消气。
而且出门在外,又是这种时候,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低调也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柳安安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发挥的淋漓尽致。
杨府给这几位姑娘安排的房间都很细致,放了不少的书本。一些诗集小赋,话本游记,应有尽有。柳安安闲来没事就翻着看。
她不出门,也就是丫鬟悄悄混迹在外面,得了不少消息。
如今院子里住着的姑娘们,只剩下八人了。短短几天时间内,一个姑娘被划了脸,一个姑娘扭了脚,一个姑娘频繁晕倒,还有两个姑娘,双双落了水。
其余几个姑娘,多多少少也有些小事发生。
唯独足不出户的柳安安,懵懵懂懂之间全然避开了这个院子的各种私下阴招。
丫鬟这会儿看柳安安,眼神里都是佩服。
原来柳姑娘是大智若愚。她早就料到会有如此一处。不出门,反而保了平安。
想来也是,这些少女都是各府送来攀前程的,有几个对彼此善心的。柳姑娘提前避开,当真聪慧!
无意避开那些意外的柳安安回顾了一下,有些喜欢马姑娘了。马姑娘这算是保护了她呀。
柳安安十分用心准备了新的礼物,让丫鬟给马姑娘送过去,就当是马姑娘的关照之情。
马姑娘收到礼物气得呕血,砸了礼物在房间里大骂了足足半个时辰。
院子里的美人们一应食物,都是由杨府的厨房统一供应,送到院子里,由各房的丫鬟们拿回去。
黄昏之际,丫鬟都该去领饭菜的。可同屋另外一个姑娘的饭菜都吃上了,柳安安的丫鬟只低着头,空着手回来。
“回姑娘,咱们的餐盒,被……被马姑娘打翻了。奴婢去了厨房,厨房说,没有多余的份了。”
柳安安微微张嘴瞪大了眼。
马姑娘还没有消气啊。怎么能打翻她的餐盒呢。
她不喜欢马姑娘了。柳安安鼓起腮帮子。
那同住的姑娘见柳安安没了晚餐,只得意笑,当着柳安安的面,吃得香甜。
柳安安舔舔嘴角,手捂着肚子,一脸惆怅。
又要饿着了。
好在还在王府时,义母就告诫过她,有身份人家的女儿,一日只两餐。及笄的少女不能吃得多,以免身材过于丰韵。
也算是习惯了。
柳安安嗅着饭菜香,饥肠辘辘得捂着被子睡下。
次日一早,柳安安被丫鬟摇了起来。丫鬟紧张兮兮道:“姑娘,不好了,咱们屋的朱姑娘中毒了!”
柳安安睡意朦胧的脸上都是震惊。
不单单是和她同一个房间的朱姑娘中毒了。还有东厢房的两个姑娘,倒房最后一个姑娘。
这几位姑娘一早全部都被送出了府,也不知道会如何。
柳安安揽着被子在床上哆嗦了一晚上,噩梦里都是她中毒后七窍流血的惨样。
第二天起身,柳安安浑身都是冰冷的,全程贴着丫鬟,不敢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里的姑娘不一样。真的都不一样。这已经不是普通后宅女子争宠的,她们都像是专门练出来的,拼命找机会陷害他人的。这几个女子,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这些天,她们展现出来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下了死手。
柳安安连着两天都是噩梦连连,不敢睡不敢熄灯。
这一刻,她终于对自己如今的身份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生死一线。
不过,她又被马姑娘救了呢。
这一次,柳安安是自己拎着礼物,亲自来向马姑娘道谢。避开了中毒,避开了祸事,她到现在还能完整的,全靠了马姑娘。
她眼神十分真诚,充满了对马姑娘的信任与亲近:“多谢马姑娘,又救了我一次。”
马姑娘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咬紧下唇指着门,对满脸心悦诚服带着笑的柳安安,疲惫不堪地只说了一句话:“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就没见过这么好运的人!明明所有人集体针对的就是她!偏柳安安独独安然无恙到现在!几次祸事,居然都是她无意中替柳安安避开了!
呕血!
再看柳安安一眼,她肺都要炸了!
被撵出来的柳安安一脸迷茫。
马姑娘屡次救她,难道不是想和她做朋友吗?
院子里,只剩下四位姑娘了。直到这时杨府派人来给她们搬地方。从一个小跨院,搬到了一处明显打了几倍的院落,中间还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
四位姑娘分别得了一处住所,离得不远。
柳安安现在已经知道,之前那些离开的少女们,都是被陷害的。有的是彼此相害,可她清楚的知道,下毒的那个人还在剩余人中间。
也就是说,心思最狠毒的人还藏在她们其中。
一想到这,柳安安就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只敢相信马姑娘,另外两个姑娘,她根本不敢和她们说话。
她来是来了,可她来,最伟大的目标就是在暴君的身边保命,苟且求生然后帮镇南王府获得先机。
万一不等到暴君,她就先死在这里的姑娘手上了呢。
柳安安只安心当自己是在过冬,蜷在屋子里不敢出门。不敢管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双手合十战战兢兢求着佛主保佑。
好歹,先活下来。
她不想疼,也不想死。
无论是州判的嫡女,还是通判的庶女前来相邀赏花品茶,柳安安全部婉言相拒,门都没开。
不但如此,就连送过来的饭菜她都不敢直接吃了,悄悄让丫鬟跑去厨房偷了不少馒头藏着,饱一顿饥一顿,勉强度日。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已经顾不上风度礼仪了,还是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这种时候,谁也别想让她开门。
今夜子时,荷花池一聚,别带人,我有话说。
夜半时分,柳安安悄悄翻出来一条长及脚踝的斗篷,等丫鬟睡着了,轻手轻脚沿着小路去往荷花池。
她手里攥着马姑娘送来的信,心中砰砰跳。
难道是说,马姑娘又知道了什么新的危险,来告诉她了吗?
半夜的荷花池边上寒风阵阵。柳安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不见马姑娘来,周围也没有灯火。
柳安安站得腿僵,索性吹开自己带的火折子,沿着荷花池边走一走活动活动腿脚。
说是荷花池,可里面没有什么荷花。柳安安只记得初来的那天她瞥了眼,倒是养了一池子肥鱼。
她走不动路了。
摸摸肚子,柳安安舔了舔唇角。
连着啃馒头了好多天,也许久不见荤腥了。
柳安安蹲在池子边,盯着一池子的肥鱼露出渴望的眼神。
“红烧鱼,糖醋鱼,水煮鱼,清蒸鱼,油泼鱼,剁椒鱼头,松子鱼,煎鱼烤鱼油炸小鱼……”
柳安安吃不到,全靠自己想象,面前一条长长的餐几,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鱼。
光是想一想,就闻到了香气。
柳安安深深吸了吸气,满足地滋溜了一下。
如果她能活着离开,一定要好好吃一顿鱼!
现在她只能望鱼止饿,借着火折子点点火光,手指一一划过红色的肥鱼,黑白花的甩尾鱼,金色的吐泡泡鱼。
“这条一看就是肥,炖上。这条烤了之后刺都是脆的,我能吃半条,这条水煮,我还能再吃小半碗,唔,剩下的吃不下了……”
不远处的花园小路,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目光落在池边自我陶醉念念碎的少女身上。
其身后,随从者众多,无一不弓着身屏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褚余看了半响,静静回头,语气诡异的平和。
“这就是……献上来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鱼真好吃(?﹃?)
褚余:感觉自己被十八吃了。
开文大吉,红包包撒下来~
第3章
深夜里的荷花池看得久了也有些瘆得慌。柳安安饥肠辘辘抱着膝盖,蹲在池边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马姑娘。
寒风不吹人,偏她最善于幻想,听着夜风呜呜,总觉着背后有白衣飘飘的冤魂女鬼,实在经受不住,裹着斗篷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夜里去池子边吹风,第二天柳安安就有些起热,老老实实裹着被子躺了一天,灌了一碗姜汤。
马姑娘没有去也就罢了,怎么也没有派人来说个信儿?
连着两三天等不到马姑娘主动来,柳安安让丫鬟去问了问。
不过小半个时辰,丫鬟就回来了。
外面是晴朗艳阳天,丫鬟回来的时候,浑身冰凉,面无血色。她一回来腿就软了,直接跪在地上。
“马姑娘,马姑娘没……没在了。”
柳安安还选了个新的金簪子,打算送去给马姑娘。听了这话,坐在梳妆镜前的她错愕回头。
“没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丫鬟一想到自己打问来的情况,浑身都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