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让玲珑扶着她坐起身来,懒懒靠着身后垫子,随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
乱林。
她放下帘子,就像是随意一瞥。
“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柳安安回眸,“玲珑,你怎么在这儿,这儿又是哪儿?”
玲珑跪在柳安安的身前,低语道:“姑娘,你身边没人伺候,奴婢是来伺候你的。这儿,这儿已经出了京城,我们在回王府的路上。”
回王府。
寻南郡。
他们这是要把她带到寻南郡去。
柳安安沉默了片刻。
她在回忆,自从那天带着郡青去见义兄过后,关于这些事,她有没有告诉给玲珑?
没有的。
玲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她有意识的疏远,之后又让薛静派人把她守了起来。
她逃出来,想必是义兄的人做的,现在就是不知道,义兄的人会不会对她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回王府,可义兄不是已经起事了,那边不太平吗?”
玲珑笑道:“姑娘放心,事关姑娘的安危,王爷是绝对放在心上的。姑娘这一路走到华诚镇,那儿有人接应,侍卫仆从都有,一路上会照顾好姑娘的,而且到了通州府,那边的人也都不敢对姑娘无礼,姑娘会顺顺利利回家。”
“这样么,我倒是不知道,义兄会这么突然的安排行事。”
柳安安故作淡定。
玲珑果然没有多想:“这事儿不怪王爷。实在是宫中没有办法了。奴婢可能是暴露了,让薛侍卫给看管了起来。全靠旧人才把奴婢弄出来。但是从宫中想要运走一个奴婢容易,再带上姑娘可就不容易了。”
“也就是知道姑娘今日会去宸王府,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才忽然行事,吓到了姑娘。”
柳安安垂眸。
“是么。”
她稍微放宽了心。
玲珑只当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好。
想要和他们周旋,绝对不能硬着来。
“我怎么觉着身子有些闷,”柳安安微微拧眉,“玲珑,把帘子掀开透会儿气。”
她吩咐玲珑时,十分的熟稔,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玲珑犹豫了下。
“姑娘,我们回王府,可是私下偷偷走的。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姑娘……”
柳安安打断她:“你刚刚说都已经出了京城,京郊外,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哪儿来的人能看见我?”
“我闷,刚刚不知道怎么昏了过去,这会子难受,”柳安安继续试探,“你去给我倒杯茶来,要枣茶。”
“姑娘说的是。”玲珑这下老老实实掀开了车帘子,用系带系上,又问道,“姑娘,出来急匆,没有带枣,喝点热水可行?”
柳安安故作为难。
半响,她才叹气:“罢了,出门在外,你看着办吧。”
“是。”
玲珑转身出了马车,似乎与车夫低语了几句,然后马车的速度放慢了许多,玲珑下了马车,柳安安侧眸看着她从马车绕到后面去。
前面没有马车,也没有人,但是马车的后面,似乎还有一辆马车。
柳安安状似不经意在打量外面,靠山的一侧树林,渐渐出现了一排桃花树。
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花朵压满枝头,风一吹,花瓣飘散。
“姑娘,出来得急,只能请姑娘将就一下了。”
玲珑从后面马车那儿拿来了水囊,走到车窗边,伸手递了进来。
柳安安接过水囊,笑道:“你能准备上就不错了。”
她不敢喝,只拧开来沾了沾嘴,悄悄往袖子里倒了点。
棉质衣袖吸水十分不错,柳安安估摸着,能掂量出水囊分量减轻,才收手。
玲珑上了马车,马车的速度又快了起来。
柳安安手指轻轻捻着。
别院外,大约有三里地的桃林,一里入,一里出,只有中间,才是别院的位置。
只有一里地的距离啊。
柳安安没有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坐在马车中,侧眸盯着外面的桃花。
半响,柳安安提高了声音。
“玲珑。”
“是,姑娘。”
玲珑打了帘子,弯腰钻了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柳安安憋住一口气,憋到脸色微微泛红。
她压低了声音。
“刚刚喝多了水,不太舒服。”
玲珑拿过水囊颠了颠,再看柳安安时,也有些无奈:“姑娘可是要如厕?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实在是不太方便,姑娘要不再忍一忍?”
柳安安打断她的话:“玲珑,你这两个月没有伺候在我身边,不知道。”
柳安安一张嘴就说着淑太妃曾经和她闲聊时说过的话。
“有了身孕后,根本忍不了。”
玲珑也只是个不知晓事的丫鬟,有些慌:“那,那怎么办。”
柳安安强装着淡定:“我看外面有一片桃花林,你就说我要去赏花,叫马车停下来。”
“你再拿一件斗篷给我挡着,进去林子后,等人看不见了,陪我去如厕。”
第111章
马车停了下来。
玲珑下去和车夫不知道交涉了些什么, 她提高了声音, 有些恼火。
“主子说到底都是主子, 更别提主子现在身子不便,你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着!”
“玲珑姑娘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可能停车!”
“已经离京一个时辰了,郡青都昏着醒不来,宫里人只以为姑娘在宸王府玩,无人知晓。你怕什么!”
柳安安紧紧攥着衣袖,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能不能成……若是那人不许,难道就要眼睁睁错过?
不行,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如果错过,离开她的地盘,她就没有任何胜算了。
“不宜节外生枝。”那小厮说道。
“有我陪着姑娘, 你只管放心。”
玲珑很强势, 推开了那外面的小厮, 匆匆去取了一条斗篷来, 又让小厮搬来了脚凳,扶着柳安安下马车。
“姑娘慢一点,京外荒郊野岭的, 路不平整,姑娘扶好奴婢的手。”
柳安安扶着玲珑的手,小心翼翼踩着脚凳下来。
她瞟了眼玲珑, 心中有些感慨。
没想到,最关键的点却是在玲珑的身上。
从去岁初春,玲珑来到她身边服侍,至今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除去最后这两个月,之前玲珑服侍她很尽心尽力。只不过是玲珑有自己真正的主人,与她之间有着无法协调的矛盾罢了。
“还好有你在,”柳安安握着玲珑的手,真心实意道,“身边若是没有一个熟人,我都有些怕了。”
玲珑笑道:“是我们做事不周到,没有提前给姑娘通气,才让姑娘受惊了。”
“不过姑娘也该放心的,奴婢是王爷指过来伺候姑娘的,来到姑娘身边,就不会走。姑娘在哪儿,奴婢就会服侍到哪儿。”
柳安安心情复杂。
这可真是让她心里有点受煎熬。玲珑别的不说,在她身边时,也是忠心耿耿的,伺候的也好,就是……
哎。
她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走吧。”
柳安安下了马车,扶着玲珑的手,随意打量了一眼身后。
两辆马车,除了那为首的,另外还有四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来都是武夫。
柳安安心中盘算着,顺口问:“怎么就这几个人?”
玲珑不疑其他,只解释道:“这次行动是有些匆匆,人多了不好走。等到了梁头镇,那儿还有十几个人在等着,大夫和婆子都有。”
“哦,”柳安安哪里还敢等到梁头镇,一个大夫就让她吓破了胆,她硬邦邦地说,“准备的倒是齐全。”
“可不是,姑娘娇贵,只有我一个人伺候怕伺候不好,还是要有些会做活儿的。就算是路上,也不能委屈了姑娘。”
柳安安心虚。
她假装急着,左右观望了下,朝着桃树林去走。
“玲珑,你帮我看看,外头可看得见。”
柳安安故作害羞,让玲珑停留在原地,然后自己往前走了几步。
玲珑尽职尽责看:“姑娘,若是我这儿的话看得见,不妨再往里走一些。”
“好。”
柳安安才抬脚准备跑,身后就听见那小厮吼着。
“玲珑姑娘!跟上去伺候主子!你磨蹭什么呢!”
柳安安脚下一顿。
她后背出了一背的汗。
大意了。
她不该这么着急的。
若是让身后人起了疑,她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玲珑,你拉开斗篷,莫让后面人瞧着了。”
她淡定吩咐。
等玲珑撑开了斗篷,才慢悠悠继续往里走。
这片桃林算不得深,不过乱里有序的七八排。
往里走了些,眼见着就到小山脚下,修建出来的有一条小路,还没有铺石板,周围长着荒草,不细看,甚至看不出来这是预备留下来的路。
柳安安深吸了一口气。
是这里没有错了。
“玲珑,”她回眸,指了指那些桃林,“你把这些桃枝折断,挡在外面。”
玲珑了然:“姑娘放心。”
玲珑做事还算妥帖,将斗篷抖开,挂在两棵桃树之间,又折断了一些桃枝,挡在柳安安的身前。
玲珑还在折桃枝,柳安安顺着她的位置,朝远处眺望。
停着马车的位置已经有些距离了,柳安安在点数。
四个武夫,一个首领,五个人都在。
如果明面上就这些人的话,那么他们距离这儿,还有好长一截。
柳安安回头。
顺着这条小路冲上去,就是她的别院。
别院里,起码有些守院的侍从。
剩下的,就是玲珑了。
柳安安回眸。
玲珑还在老老实实折桃花枝。
桃枝算不得粗,但是徒手去掰,也不是那么简单。玲珑掰断了一大堆,堵在这儿来,挡住柳安安的背影。
柳安安心中颇为歉疚。
若是就这么转身,玲珑想必会被当做她的同伙吧。
旁的不说,玲珑对她是很不错,这一次若是没有玲珑,想必她要逃走,也是难上加难。
柳安安犹豫了下,弯腰蹲在地上。
地上有一块石头,柳安安没拿,选了一根自然段落的枯枝。
算不得多粗,若是打过去,也是会疼的。
柳安安握着枯枝,几番犹豫,还是咬紧牙关。
她只能这么做了。
她打了玲珑,那后面的人才知道,玲珑不是她一伙儿的。不管玲珑最后是落在谁手里,起码不会被指责。
柳安安握紧了枯枝起身。
“姑娘,这样行了嘛……”
玲珑刚站直了腰,还未转身,柳安安眼怀歉意,抬手朝着玲珑后颈敲去。
她还掂量着自己的力道,不敢打重了。
偏生人的后颈最是脆弱,这么一打,直接让玲珑一声不吭软瘫在地。
柳安安吓了一跳,立即弯腰摸了摸玲珑的鼻息。
还好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柳安安松了口气,一狠心,扔下枯枝提裙转身就跑。
她跑得很快。
上一次这么用尽全力的奔跑,还是之前和陛下在一起,街头遇刺时。
人在危险的边缘,能激发出全部的能力。
柳安安养尊处优多少年,脚下都没有踩过乱石枯枝,这还是第一次,提着裙子用尽全力在山野林子里奔跑。
她身体压得很低,眼前都看不清前方。
耳边是呼啸的风,旁的声音一概听不见。
拼命,拼命,只能拼命的跑!
山路崎岖,还是盘绕的曲折,柳安安从来没有走过这种路,柔软的鞋底下,碎石子硌着她的脚掌,疼,生疼。
柳安安一点都不敢停,她松懈一口气,可能等待她的就是被抓回去。
而且跑过一次被抓,那些人绝对不会给她第二次的机会。
绝对绝对不能被抓回去!绝对绝对要跑掉!
柳安安眼前都是花乱的,她有种看不清具体的模糊,大口大口喘着气。
忽地,她竖起耳朵听见了身后的一点响动。
“追上去!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他们发现了!
追上来了!
柳安安不再咬着牙齿,而是放声大喊。
“来人啊!救命!”
紧张到了极致,她的声音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反而又细又尖,和平时的声音十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