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众生各有各的生存之道而已。
季烟没有忘记这回来找韶辛的目的,她想了一下,说道:“我这回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你觉得魔是邪恶的,这一点我并不想改变,我也无须要求你的立场。只是我这回来,不是为了魔族,而是为了魇族。”
韶辛怔了一下,“魇族?”
魇其实分很多种,其中最为稀少的是殷雪灼这样的灵魇,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幼年都一样的弱小。
很孱弱,又因为浑身是宝,经常被人大肆捕捉,为了各种利益。
所以几乎没有可以成年的魇族,殷雪灼这样的,也是千年来的头一个。
但是修真界此前有过明文规定,私下捕捉魇族是违反门规的,韶辛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又扯到了魇族身上。
季烟说:“殷妙柔最近堕崖了,生死未知,很多人都在寻她。”
“什么?!”韶辛大惊,正要站起来,却扯到了伤口,痛得抽气。
季烟连忙把手里的药膏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给自己敷药,又说:“你不用担心你的殷掌门,至今既然未曾找到尸体,想必是还活着。那个崖底有很多的魇族,我现在只是担心,倘若那群人去悬崖下找殷妙柔,找到那群魇族,又该怎么办?”
她其实担心的是那群魇族被人炼成丹药,最后增长主角团的修为。
而且,魇族……她想到是殷雪灼的同族,也有些不忍心。
这群人已经知道了魇族长成后可以多强,《问道》原文里也有提及,有人想要用同样的方法,养成新的魔魇对付殷雪灼,可是都失败了。
一个彻底魔化的灵魇,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养成的,他们急功近利,为了对付殷雪灼,还肆意用同样残忍的手法折磨灵魇,季烟觉得他们与被视为邪魔歪道的明枢真人没什么两样。
又是同样的捕捉,难道还要千千万万个殷雪灼出现吗?
显然这一点,韶辛也是极为赞同的,他也对很多这样的事情略有耳闻,一听季烟提及,神情便立刻凝重了起来。
季烟说:“你可以不站在魔族的角度上,只是你是韶白的弟弟,身份特殊,我们要救那群灵魇的话,还是需要你的帮忙。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帮忙解决这个事情,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求殷雪灼放了你。”
她都这样说了,韶辛应该没理由再抗拒了吧。
韶辛心底稍有动摇,却怀疑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救魇族?”
季烟朝他一笑,“那你为什么又被我说动呢?”
两人相对沉默。
少年靠着冰冷的石壁,呆呆地看着季烟,心忽然便茫然了起来,他原本以为她是自私自利的人,可现在也看不清她了。
季烟给他思考的时间,把药塞给他,“你还是快给自己上药吧,这是秋宓给我的灵药,据说很管用。”
韶辛茫然地低下头,慢慢涂起伤口来。其实他大多伤是在体内,被魔气侵蚀之后,他必须好好调养才能恢复,现在是半点儿法术都使不出来了,宛若一个废人。
因为体会到了身为废人的惶恐和无助,他看着同样没有修为的季烟,才万般不理解,为什么她就好像看得特别开?过得比谁都舒坦呢?
韶辛走神间,也不小心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季烟给出的答案很简单。
少女抱膝坐在地上,想了想,笑着说:“我虽然弱小,但是我并不认为,弱小就应该被人践踏在脚下,那些人自恃强大,傲慢无礼,我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迎合我不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偏见就不高兴呢?”
“与其因为没有修为就自卑,还不如好好享受呢,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没有很大的学业工作压力,每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就是危险了点儿,可是还有殷雪灼保护我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烟每次遇到危险,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殷雪灼。
反正有他保护她啊。
季烟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就怕殷雪灼的耳朵太灵敏,隔着这么厚的石墙,还能听到她说的话。
到时候又得嘲笑她了。
季烟和韶辛说完话之后,便出去了。
一出去,殷雪灼看见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便冷笑道:“有修为何须上药,你倒是管得太宽了些。”
一上来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
这人真的无聊,她就爱给人上药怎么了。
季烟没管他,殷雪灼又化为一团黑气,凑到她颈边,凉飕飕道:“如今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之前骗他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犹豫呢,呵,女人都是这样虚伪么?”
这个“呵,女人”,季烟听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回怼道:“我给别人送个药就要冷嘲热讽,呵,男人。”
殷雪灼:“……”
他冷了眉眼,慢慢跟在季烟身后,又阴沉沉道:“我可以杀了他,你的药也就白送了。”
季烟:“……”
不是,他至于吗?
就为了让她白送药,他就要杀人?
季烟转过身,古怪地看着殷雪灼,忽然严肃道:“殷雪灼。”
“嗯?”殷雪灼用眼角瞥了她一样,语态散漫。
她就要求他不杀人了吧?殷雪灼懒洋洋地等着她过来讨好。
可下一秒,却听见季烟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很酸很酸?”
还酸得莫名其妙。
殷雪灼:“……”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再次转过头时,就看见季烟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什么。
殷雪灼隐身凑近,听见她在吐槽他——
“酸什么啊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第37章 九幽之火12
“我喜欢她?”
秋宓例行检查季烟体内的九幽之火时,就被殷雪灼当面问了这个问题。
秋宓:“……”
饶是淡定如她, 都差点儿没站稳。
殷雪灼又问秋宓:“我很酸?酸是什么意思?”
为了不让季烟听到笑话他, 他还很幼稚地给季烟施了法术, 此时此刻, 小姑娘正蜷缩在他身边睡得香甜,一只小手还虚虚地抓着殷雪灼的头发, 许是睡前最后一刻正在玩他的长发。
秋宓:“这个……”
这要她怎么说嘛。
喜欢这个词, 对于她来说, 也很遥远啊。
秋宓想了想, 小心翼翼地问道:“魔主, 您希望她过得好吗?”
殷雪灼转头看着身边睡着的季烟, 黑润的眸子倒映着季烟的睡颜, 满是困惑。
秋宓又问:“如果有人欺负她的话,魔主会很生气吗?”
“我会杀了那人。”殷雪灼这回不假思索。
小废物只能被他欺负。
秋宓又想了想, 脑海中使劲搜刮着在从前听说过的“喜欢”, 又问:“如果她和别人在一起,魔主会难过吗?”
殷雪灼古怪道:“为什么要难过?”他神态冷漠, 轻描淡写道:“杀了便是。”
秋宓:“……”
秋宓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让魔来处理感情问题, 太难为魔了。
只是,秋宓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魔主,属下可以看出, 她对您或许是很重要的, 但您……是天地间唯一的魔魇, 魇族很少动情,一旦动情,便是不死不休,所以,倘若没有到那种地步的话,属下觉得……您对她,或许并不是喜欢。”
秋宓也不希望,向来强大的魔主会被一个凡人牵绊住。
殷雪灼屈指淡淡敲着身边的木雕,不置可否,挥袖让秋宓退下之后,他的手指按了按季烟的后颈,让她苏醒过来。
“殷雪灼……”季烟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为什么又睡着了。
她其实不困呀,躺着躺着也能睡着。
季烟坐起来,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殷雪灼让外面的小魔进来送饭,季烟埋头吃饱之后,还惦记着韶辛,又装了一大碗饭菜,跑去石室给韶辛送去。
殷雪灼的神情瞬间阴沉。
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果断,也没有在秋宓勉强表现得那么无所谓,如今厌恶韶辛到了极点,居然还勉强忍着没杀,只是因为季烟还里里外外忙活得勤快。
季烟根本不知道殷雪灼的内心戏居然那么多,她这几天都忙着照顾韶辛,眼见着韶辛的伤好了一点,她偶尔还去给他送饭,和韶辛说说话,她现在没什么朋友,除了和殷雪灼朝夕相处,似乎只剩下韶辛能陪她聊天。
“这些菜真的太丰盛了,我都跟殷雪灼说了好多次,他虽然没有再跟第一次一样弄几十道菜来,也还是很夸张。”季烟捏着自己胳膊上的肉肉,长叹一口气,问韶辛:“我是不是真的长胖了?”
韶辛:“……”
少年吃着饭菜,迷茫地看着她自我纠结。
季烟还是喜欢瘦一点,虽然太瘦也不好看,但是这样长肉不长胸,只是显胖不显丰满,也太难看了些。季烟又捏了捏自己脸,郁闷道:“我感觉我不是瓜子脸了,我好像成了圆脸。”
“我今天的衣服已经没穿错啊,可是感觉紧了一点儿,该不会是又胖了吧?”
韶辛:“……其实,也还好,我觉得你现在比从前好看许多。”
季烟眼睛一亮,“真的?!”
少年笨拙地点头。
季烟又开始嘀咕,“果然还是你好,殷雪灼真的太过分了,我问他是不是胖了,他居然说我比白白还胖。”
她气得腮帮子鼓鼓,又吐槽殷雪灼,“果然我不能问他,他只会嘲笑我。”
韶辛:“……”
韶辛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把那个大魔头挂在嘴上,每次她开始骂殷雪灼的时候,他都有点儿紧张。
那可是殷雪灼,杀人不眨眼的魔主,可是她的神态又太自然了,韶辛每次白白紧张一番后,又有点儿茫然……难道是他过于大惊小怪了?其实真的没这么可怕?
可是真的很可怕啊。
季烟每次在韶辛这里吐槽完殷雪灼,又跑出石室找殷雪灼,她这几天走路熟练多了,就是偶尔脚底打滑,会来个平地摔。殷雪灼看她每天都去找韶辛,忍了她好几日,所幸那几日他在和赤阳商量怎么在人界搞事情,无暇理会她怎样,也随便她瞎胡闹。
后来商议完毕,殷雪灼又把季烟拽去幽水境了。
又要她继续练习走路。
差点忘了还要学轻功的季烟:“……”
草,她就不该对魔头抱有幻想。
季烟之前对小溪有不好的回忆,一看见小溪就想起那条巨蟒,殷雪灼这回换了个地方,寻了魔藤密布的洞窟,让她在这些魔藤之间自由穿行。
“这些魔藤与外面的不同,它们早已进入休眠,只要你不碰到它们,就不会被攻击。”
其实魔藤从不攻击魔,偏偏季烟太弱小了。
殷雪灼像个教孩子走路的老父亲,和她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就隐身时刻观察着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她自己。
洞窟里有很多凸出的山石,是给她落脚的地方,也有可供攀附的石壁,一眼看上去并不难,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季烟觉得好难。
她犹豫了一下,反正躲也躲不过,殷雪灼屈尊降贵亲自教她,她还是尽量努力一下吧。
季烟寻了一个出发点,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往前轻轻一跃,身子宛若风一般飞掠出去,路过一处突出的石壁时,她抬手一抓,勉强稳住了身形。
第一步成功了!
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来。
这具身体的确身轻如燕,季烟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簇火焰,可以被风轻轻吹动,无须太过费劲,仿佛长了一双轻盈的翅膀。
那些修仙人士,平时飞檐走壁,都是这样的感觉吗?
季烟不知道,九幽之火身为上古时期的火焰,本身就胜过了那些□□凡胎,她此时此刻的感觉,是那些人无论怎样修炼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季烟很快收心,看向了下一处落脚点。
她一连掠过好几株魔藤,逐渐找到了感觉,都不曾惊扰到魔藤一丝一毫,季烟毫不费力,甚至是一丝汗都不曾流,她自从重获新生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累赘感了,身体也好了不少。
随着她的飞掠,有清凉的风穿过幽静的洞窟,吹着小姑娘裙摆翻飞,像一只上下蹁跹的碟。
映着她如花般的笑靥,端得极为漂亮。
殷雪灼安安静静地跟着她逐渐往前,随手摘下了一朵石壁上的花,指尖微微一碾,带了满手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