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风流云几乎已经丧失行动的能力,只有季云清还死死地护着他,即使身受重伤,也仍旧和殷雪灼对峙着。
“不自量力。”殷雪灼伸着一根食指,黑长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刮着下巴,“季云清,这一幕似曾相识呢。”
“从前你对我下杀手的时候,有想过还有这一天吗?”殷雪灼忽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猖狂,活脱脱一个变态反派,“对了,我还得感谢殷妙柔,如果不是她放我一命,我怎么有机会杀了你呢?”
季云清死死盯着他,“呸”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你以为自己就赢了么?”
殷雪灼轻蔑地抬了抬下巴,微微啧了一声,蓦地抬脚,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用力碾了碾,季云清死死撑着地,额头上青筋暴跳。
“我自然会赢,将你踩在脚下,颇为舒服。”殷雪灼微微一笑,故作思索道:“我忽然不想杀你了,不如将你先关入炼渊,体验一下我当年的痛苦?殷妙柔说不定会来救你呢,然后我再当着你的面,将她赏给我的魔将们如何?”
殷雪灼的言辞极尽恶毒,用最挑衅的言语激怒着季云清。
季烟听着,觉得身心舒爽。
从前这魔头只喜欢损她,这回看着他损别人,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妙。
不过,季云清毕竟是男主,季烟觉得他没这么容易对付,还是很谨慎地提醒了一下:“殷雪灼,你别和他废话了,直接杀了他吧,留着后患无穷。”
季云清寻声看向季烟,难以置信,她居然真的这么想他死。
他咬牙道:“季烟!你……”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季烟断然打断他,冷笑道:“我不欠你什么,从前是我傻,喜欢上你这样的自私冷血之徒,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从今以后,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体内的回灵丹,确实有办法可解。”季云清忍了又忍,还是不甘心道:“杀了这魔头,以魇族为药引,自然可以救你。”
季烟嘲讽地看着他,“你以为我现在怕死吗?”
季云清一时怔住,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决绝的一面。
在他眼里,季烟一直都是弱小的,她的弱小让她贪生怕死,她从未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态。
“说句难听的话,我是死是活……”季烟冷冷吐出四个字,掷地有声,“关你屁事。”
关你屁事。
季云清被她这一声几乎骂懵了,倒是一边的殷雪灼,越发地饶有兴致,季烟每说一句话,他的唇角就往上扬了一寸。
他喜欢听季烟骂人。
殷雪灼懒洋洋地收回脚,也跟着嘲讽了一句,“季云清,你们人都这么喜欢做困兽之斗吗?”
“老老实实自裁而死,我才敬你有几分骨气。”
季云清面色清白,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殷雪灼不再犹豫,指尖点出幽蓝的火焰。
这时,季烟眼尖地看到风流云动了动。
风流云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忽然伸进了衣袖中,掏出一把符篆来!
“殷雪灼!”季烟第一个反应过来,蓦地大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无数道剑光,犹如一面刺眼的冰墙,蓦地飞向殷雪灼。
殷雪灼面色一变,旋即冷笑,闪身躲过致命一击,那几道剑光却随着他在空中拐弯,紧随而至,凶险异常。
瞬间拖住了殷雪灼,就这最后一瞬,一道大阵骤然平地而起。
以风流云的血为媒介,以玄冰鳞的灵力加持,立即将风流云和季云清裹入其中。
他们要逃!
“还想逃!”赤阳怒喝一声,下意识放开季烟,冲了上去,抡起他的武器一劈,狠狠砸在阵法外,却只能发出一声刺耳的钝响。
有玄冰鳞在,外力难破。
殷雪灼眼看他们要跑,最后一瞬居然不躲剑光,反而迎面而上,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直冲季云清的方向。
……却在最后一刻,大阵骤然消失。
他们眼睁睁地从手里逃脱了。
殷雪灼难以置信,在空中微微一滞,这一瞬间的犹豫却让命门暴露在外,紧接着便是闷哼一声——那几把剑穿过了他的肩胛。
剑在穿过身体的刹那间凭空消失,肩头被扎了个窟窿,黑气四溢,看着就疼。殷雪灼似不知疼痛,只死死地盯着季云清消失的那个方向。
“哼。”他冷笑着,拍了拍手,“好、好得很!这回放你一命,下回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说着,他转过身来,脸色忽然变得古怪。
他看到了哭得泪流满面的季烟。
季烟捂着肩头,疼得小脸煞白,蹲在地上蜷缩成了小小一团。
“殷雪灼。”她脸上挂着眼泪,因为疼痛,连牙根都在哆嗦,气急败坏地骂:“反派死于话多啊!你少哔哔两句就成功了啊!”
就差一点儿啊。
可风流云突然那么一下,谁也没有料到,风流云奄奄一息,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季烟死死咬着牙关,十分不甘心。
狗日的男主光环!
疼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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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九幽之火1
季烟哭成这样, 周围的魔都看着她哭。
赤阳看着自家魔主, 又看了看这个凡人姑娘,有些诧异。
这姑娘谁啊, 又是对魔主直呼大名的, 又是骑在魔主原形的身上, 还这么牙尖嘴利,魔主居然都不杀她。
殷雪灼看着季烟,后知后觉地抬手,用指尖碰了碰受伤的肩膀, 一股尖锐的疼痛直冲上来, 确实有些疼,但他几乎没什么反应。
也许是因为常年的受伤,已经让他逐渐对疼痛驾轻就熟, 熟悉到甚至连皱眉都没有。
甚至这种寻常的伤,会让他更加清醒。
殷雪灼双目狭长,眼角泛着鲜艳的红色, 指尖淌下的血让他兴奋异常。
季烟的眼泪却汹涌得愈发厉害。
殷雪灼古怪地看了她片刻,慢慢走到她面前, 冰冷的手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
看清她满面泪痕,愈发烦躁了, 冷冷斥道:“这点儿疼痛都受不了?”
他越是这样,季烟却是哭,唇瓣都抖个不停, 满脑子都盘旋着骂他的字眼,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因为他而疼,他还嫌弃她怕疼?!
这人真的是过分,季烟好生气,可她揪着他的衣裳,眼泪哗啦啦地流,哭着哭着,就莫名越哭越委屈,最终都分不清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委屈在哭。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季云清逃走了,临霜城灭了,玄冰鳞拿到了,她也中毒了。
他不会陪她一起死的,他要把她做成人蛊了。
季烟哭得头晕,身子一轻,殷雪灼把她抱了起来。
不是温柔地打横抱,而是抱孩子那样面对面地抱,他紧紧抿着薄唇,捉着季烟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想让季烟像往常一样抱着他,他再带着她飞起来,可她痛得没有力气,即使靠着他,身子也不住地往下滑,连站着都困难。
殷雪灼皱了皱眉,眼底瞬间闪过一丝躁意,手三番四次探上了她的脖颈,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又莫名地松开了。
他又弯下腰,把季烟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自然地蜷缩着,脑袋埋在他颈边,吐出的气息是温热湿润的,仿佛三片羽毛拂过一般轻柔。
殷雪灼的表情僵了僵,许久之后,才默默收紧手臂。
身后展开巨大的羽翼。
殷雪灼飞了起来。
季烟只感觉耳边有风的声音,周围的空气逐渐稀薄起来,连阳光都逐渐隐没起来,她又疼又晕,只知道自己被带向了什么地方。
周围的声音都在远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意识已经混沌不清。
疼,只是疼。
又疼又累,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弦,让她在昏迷与清醒之中反复徘徊。
殷雪灼感觉到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低眼看向她。
脖子却一紧。
季烟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整个人都贴向他。
“我疼……”她的眼泪滚烫,一颗颗砸在他冰冷的皮肤上,烫得殷雪灼触电般地一僵。
怀中的人成了烫手山芋,他差一点儿就把她丢出去。
季烟却毫无所觉,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抱着殷雪灼,反复说着“疼”这个字。
她看起来真的很疼。
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也不懂她为何如此怕疼,殷雪灼却加快了速度,回到魔域之后,他谁也没见,直接在万魔面前闪身消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宫殿里,兜了一圈,想找个地方把季烟放下来,又发现连张床都没有。
魔魇无须睡觉,殷雪灼的宫殿里没有可供人类休息的地方。
殷雪灼烦躁地皱了皱眉,怀里的季烟还在不住地喊着疼,他干脆走出殿外,抬手轰开了殿外的一棵槐树,直接用法术捏成了床的样子,放到了宫殿的角落。
再把季烟放到了床上。
殷雪灼就这样坐在她旁边,默默地看着她。
人类是需要睡觉的,如果不睡觉的话,也会死的。当初季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是他现在把她放在这里,让她睡觉,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正逐渐变得微弱。
她还疼吗?
殷雪灼抬手点出了一只蝴蝶,吩咐道:“去把秋宓叫过来。”
很快,一身蓝衣的女子慢慢走进了宫殿,身影婀娜,双足踏在冰冷的地砖上,鞋底与地砖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秋宓生得很美,甚至美得妖艳,长发披散在身后,妩媚的眼尾微微上勾,红唇潋滟泛光。
“魔主。”秋宓走到殷雪灼面前,恭敬地点了点头。
殷雪灼冷淡地“嗯”了一声。
秋宓没想到魔主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召她过来,她有些诧异,忍不住微微抬头,目光却落在了这张临时捏出的床上,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凡人季烟,忍不住好奇,“魔主这是要吃了她吗?想吃炖的还是煎的?”
人啊,秋宓的第一反应就是杀。
如果不是用法术直接吞噬的话,那么一个大活人,吃起来就有点麻烦,但魔族在吞噬凡人方面向来很有经验,也可以做得比较好吃。
就是需要点技巧。
殷雪灼:“……”
“不是。”殷雪灼微微坐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肩背上晃了一下,
他个子很高,四肢修长,即使慵懒地坐着,依旧带着高傲的王者气势,睥睨着站立的秋宓。
殷雪灼抬手指着自己的肩,“给我疗伤。”
秋宓:“啊?”
“疗伤。”殷雪灼漠然扫了她一眼,眼神慑人地冷,“我受伤了,她……我疼。”
他冷着脸,到底是没有说出他和季烟的联系,硬生生地说出“我疼”,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别扭,与他满身冷漠孤傲的气质格格不入。
季烟要是醒着,估计还得笑他一下。
她就是很话痨,还很烦。殷雪灼莫名焦躁,心想:等她不疼了,他就立刻去把她炼化成人蛊。
想到炼化人蛊,又莫名烦躁得想杀人。
秋宓看着殷雪灼,表情瞬间诡异了起来。
搞什么?魔主说……他疼?
他会疼吗?以前的魔主差点断了翅膀,也没见要她疗伤啊。
“魔主。属下……”她有些迟疑,更多的是不敢靠近。
她虽精通治疗之术,却从未为魔主疗过伤,一是魔主太过强大,几乎不会受伤,二是……殷雪灼不相信所有人,也不会让别人靠近他三步以内,更别说碰到他了。
即便受伤,他也总是那样默默忍着,躺在殿后的风台上,靠着魔魇的自愈能力慢慢好起来,仿佛永远都感觉不到疼痛。
这是第一次,他要秋宓给他疗伤。
秋宓浑身紧绷着,胆战心惊地靠近了一步,跨进三步的距离时,她有些紧张,更有一种属于魔主的威压沉沉笼罩下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秋宓抬手,慢慢覆上殷雪灼肩头的伤口。
淡淡的白光,像春风般柔和细腻,慢慢涌入撕开的皮肉之间。
风流云搏命一击,几乎用了他的全部力量,能伤得了殷雪灼,也绝对不会是轻伤。秋宓小心翼翼地抚平着伤口,紧张地观察着殷雪灼的脸色。
他双眸微阖,睫毛沉沉压下,一动不动。
仿佛没有感觉。
但,随着时间流逝,一股杀意逐渐从周身溢出,那是秋宓天生感知危险的本能,她能感觉到,殷雪灼想杀她。
退出三步之外时,秋宓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低头恭敬道:“属下已为魔主止了痛,魔主是被符篆所伤,没有大碍,很快就能愈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