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让人给你弄张床来。”
季烟却说:“其实你也可以抱着我。”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说:“你先待在这里不要乱走,魔域的环境对你身体不利,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回来就抱你。”
季烟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啊?”
殷雪灼看着她,眸色暗了一寸,没有说话。
“你去见穆康宁对不对?”她咬了咬唇,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和我本就非亲非故,既然他一直骗我,我也不必在意他痛失爱女的痛苦了,但一码归一码,他……也不该死,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别杀人,可以吗?”
殷雪灼想了想,说:“我不杀他,看在我因他才寻回你的份上。等你换回身体,我将他女儿的尸体还给他,这才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季烟连连点头,望着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乖乖坐在石台上,等着他回来。
殷雪灼去了一趟地牢。
魔域的监牢,和人间不同,实际上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用无数道结界分成无数层,每一层都会让被关押着痛不欲生,越往深处,越是可怕。
苍溟迁怒之下,将穆康宁关在了最深处的地牢里,让手下的魔用灵鞭狠狠将他抽了一顿,抽得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身上的皮肉没一处是完整的。
但皮外伤即使伤筋动骨,但对这种级别的修士来说也算不了什么,苍溟仍旧不解气,又放了魔域最可怕的九足毒虫出来,从喉咙钻进他的肚子里,撕咬他的五脏六腑,吞噬他的修为。
短短一日之内,穆康宁从昔日风光无限的天旋城城主,彻底变成了半死不活的阶下囚。
殷雪灼来时,闻到这股血肉的味道,瞳孔便逐渐漫上一股猩红之色,饶有兴趣地看了穆康宁许久,笑吟吟对身后的小魔道:“苍溟越来越办不成事了。”
“……”那小魔浑身紧绷,不敢出声,心道他就是一个小小的狱卒,哪敢和魔主议论魔将啊。
殷雪灼嗓音骤冷,“既然鞭挞,抽皮肉算什么,要抽也得抽掉几缕魂魄。”
他看着穆康宁的眼中只剩下杀意,即使他刚答应季烟不杀他,也不妨碍他想把这人往死里折磨的意图。
穆康宁被锁链刺穿了腕骨和肩胛骨,整个人被吊了起来,听到殷雪灼的声音,才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身子不住地打着抖。
“魔……魔主……小的不知为何触怒魔主……”穆康宁哑着嗓子,艰难道:“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请魔主惩罚属下……不要迁怒瑶瑶……”
殷雪灼戏谑道:“你女儿,我也一并抓回来了,正关在另一处,我倒也不打算放过呢。”
穆康宁瞪大了眼,眼底满是惊恐,突然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可锁链何其坚固,只能听到铁链清脆的碰撞声,他只要一动,鲜血就顺着嘴角涌出,是体内的虫子还在拼命地撕咬。
“你!瑶瑶她是无辜的!”穆康宁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缘由了,这位魔头为何突然发难,一改之前的谦卑胆怯,咬牙道:“我们父女究竟是何处得罪了您?!”
“父女?”殷雪灼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还真是情真意切,自己的女儿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就认别人当女儿?”
穆康宁的脸色唰地惨白。
他唇瓣抖了抖,喃喃道:“您……您说什么,我不懂您的意思……”
殷雪灼看着这个人,真是觉得好笑。
他最后的耐心已经被磨耗,眼神瞬间变得透冷,一抬手,穆康宁便被一股吸力拉扯着朝他飞去,穿透骨头的锁链被强大的吸力活活崩断,穆康宁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喉咙又立刻被他死死捏住,整个人悬空起来。
“你给我听着,她是季烟,不是你的女儿。若非是她,你们这些恶心的凡人,一百年前就全该去死。”他手指用力,冷笑道:“你不配被她叫爹。”
穆康宁死死瞪着眼睛,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声,手脚拼命地抽搐挣扎,力气渐小。
殷雪灼将他狠狠甩到一边,眼神厌恶,像是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
穆康宁伏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声音,鲜血还随着咳嗽涌了出来,样子非常可怕。他一边艰难地喘着气,一边恍然大悟。
原来她就是季烟。
这缕忽然出现的魂魄,就是一百年前消失的季烟,那时魔主将一个凡人随身带在身边,捧在手心里,为了她要血祭千人的魂魄,全天下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也难怪,殷雪灼会突然出现在天旋城,这位从不管人界之事的魔主,还任由瑶瑶对他无礼地大喊大叫。
穆康喘息着,咳着咳着,忽然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来。
“那又如何?”他忽然开始疯狂地笑,“她……她这么像我的女儿,你看她口口声声叫我爹,这么乖巧……她既然占据了我女儿的身体,既然来了,可没那么容易走!她只能乖乖地去做我的瑶瑶,我是她爹,我不会害她啊,做瑶瑶有什么不好?!”
殷雪灼看着他:“又用固灵坠锁住一个魂魄,不停地循环,最后被磨耗尽三魂七魄,魂飞魄散?你想要的不是穆云瑶,只是一个满足你幻想的傀儡。”
无尽的循环,每次都是一样重复的命运,和第一世没有区别,而穆康宁在无穷无尽的得到和失去之中,已经彻底变得扭曲,从一开始只想将女儿留在身边,到后来,已经形成了一种可怕的执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执着地抓住什么,不过是自欺欺人。
殷雪灼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穆康宁双目猩红,喘着气,死死地盯着殷雪灼,不住地重复:“我只是想要瑶瑶,瑶瑶没了,我的瑶瑶已经没了……”
“你失去季烟一百年,你能安之若素,可我不行!”他似乎疯狂,满是血的手捂着头,喃喃道:“如果没有她,我一个孤家寡人,我该怎么办……”
殷雪灼看他状若疯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掩在袖中的手指捏了好几回,杀他的心都要按捺不住。
他也不是来陪穆康宁聊天的,但没想到穆康宁会拿他作比较,殷雪灼冷笑,“你以为我和你,是一类人?”
“我固然有执念,但她在便是在,不在便是不在,她在,我会用一生寻找她,她不在,我也不会用其他人代替她。”
“我喜欢的人,谁都没有代替的资格。”
殷雪灼对他厌恶极了,这世上很多人都误解了他对季烟的感情,以为她是什么玩物,等他变心、腻味的时候,便能寻个替代品,这样的想法简直是一种侮辱。
殷雪灼将穆康宁重新吊了起来,手指直接刺穿他的心口,在他的惨叫声中,活生生地取了他的心头血,但没有杀他。
穆康宁和穆云瑶血脉相连,他的心头血,可以助他换回季烟的躯体。
殷雪灼洗净了手上的血,折返回地宫时,季烟已经趴在下属们给她准备的新床上,睡得香甜。
许是看他去了很久,她等的无聊了,才自顾自地睡了,殷雪灼站在床边,长长的眼睫轻颤,看着她的睡颜许久。
他方才和穆康宁一番话,现在后知后觉,忽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居然变了这么多。
从不懂何为爱,到如今,学会了如此健全地爱着一个人。
是被她教会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写着写着睡着了,姗姗来迟的更新~
这回是真的离完结不远啦。
第113章 蜜里调油1
床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 无意识地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的睡颜, 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发现殷雪灼站在床边看着她。
季烟撑了个懒腰, 因为才睡醒, 嗓音也含糊软糯,“你回来了啊……”
“嗯。”殷雪灼坐下,手臂绕过她的后背,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实现他之前的诺言,回来就抱她。
季烟睡得迷糊,靠在他肩上, 呆滞了许久, 才吸吸鼻子, “有一股的血的味道。”
殷雪灼:“……”
他神色紧绷,看着她像一只小狗一样, 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然后下了判断:“你肯定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垂目看着她, 不放过她脸上的所有表情, 怕看出任何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比如她又心疼别人,觉得他做过分了……
“不会是你自己的血吧?”她又像小狗一样闻了闻,毛茸茸地发顶蹭着他的下巴,“不对, 灼灼的血闻起来是甜的,我尝过。”
“不是就好,你不要流血了。”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双眸一阖,就没说话了。
“……”
殷雪灼僵硬地坐着,等了好久,还是没看到她做出什么举动来,她闭着双眸,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脸颊泛着水蜜桃般的红,呼吸安稳绵长。
她睡着了……
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殷雪灼又想笑,又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凌乱的黑发,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让他这么紧张在意……
殷雪灼等她睡得沉了,又把她平放回床上躺着,然后站起身来,环顾阴沉冷寂的四周,觉得这里的光太暗了,便抬手点出几簇火焰,将石壁上的烛台点燃,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他就站在一片刺目的亮堂堂中。
在黑暗里蛰伏百年,随着她的到来,这地宫也终于迎来了光明,像是天光乍破,把所有缠绕成一团的阴暗面都驱散了。
-
以穆康宁的心头血为媒介,殷雪灼如今对换身体的把握更多了几分。
他趁着季烟熟睡,便将封印百年的挽秋剑拿了出来,用穆康宁的心头血重聚天地间散落的穆云瑶的三魂七魄,穆云瑶其实早就魂飞魄散了,但以殷雪灼的修为,重聚魂魄也并不难,只是维持的时间不久而已,而这一回穆云瑶的魂魄再散去,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殷雪灼对穆云瑶这个陌生人没什么怜悯之心,或者说,她的悲哀是被别人和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与他无关。
他只是凝聚出了微弱的魂魄,将那缕魂魄放入她的身体中,季烟的魂魄受到排斥,殷雪灼再以自己的血塑成封印,将季烟的魂魄暂时引入挽秋剑中养护。
接下来,便是将季烟的魂魄引入全新的身体之中。
殷雪灼激动得双目猩红,身子微微颤抖,随着体内灵力地涌出,挽秋剑的光芒大盛,越来越多的灵气形成一股无形的巨浪,疯狂地朝石台上的少女躯体灌入。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角溢出的血将唇色染得刺目,可那双妖异的眸子,却逐渐变得温柔而澄澈。
他的烟烟,马上就回来了。
而地宫外,几位魔将亲自守在外面护法,忽然感觉到里面产生了可怕的灵力波动,那股力量太吓人了,他们都有些支撑不住,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异样的情绪。
那是时隔一百年,终于看见这对有情人重聚的欣慰与无奈。
这一切,终于是重新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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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殷雪灼的头发。
他漆黑的头发散落在她的身上,和她的头发交缠在一起,落了满身,他微微闭着眼,只有一条手臂虚虚地揽着她,季烟在他身上动了动,抬起头,唇碰上了他的下巴,又飞快地离开,抬手想要抹唇。
她不希望被其他人亲到殷雪灼,拥抱是情不自禁,可亲吻不行,她会膈应。
可抬手的时候,她忽然看到自己身上换了一身衣服,这是一身鲜亮的鹅黄,让她想到自己一百年前穿的那一身,季烟愣了一下,再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环顾四周,发现原本放着她自己“尸体”的石台上,赫然躺着另一个陌生的躯体。
那她自己……
季烟睁大眼,巨大的惊喜像海浪一样席卷了她,她是真没想到一觉醒来会这样,可想一想又很合理,殷雪灼总是这样,如果提前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会很担心地问东问西,他一项不喜欢让她担心,大多时候,是先做了再告诉她。
季烟……季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人,真是对她好,却又让她有些生气。季烟伸手捏了捏殷雪灼的脸,发现他没醒,忽然有些慌张了起来,他该不会是又自残了吧?他又不需要睡觉,为什么还不睁开眼啊?
难道是昏过去了?
季烟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殷雪灼?殷雪灼!”
才拍一下,手腕就被他紧紧攥住,他眉心微微拢起,睁开了眸子,黑眸深深地望着她。
“你没事吧?”她觉得他现在的眼神,又无辜,又显得有些委屈,心疼地把手探到他额头上,“你是不是又自残了?你刚才是昏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