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人横躺在地面上,面目狰狞、姿态扭曲,喉咙和腹部都被开了巨大的口子,连肠子都被拖出来撒了一地,场面极其难看。
她似是生前为了求生而拼命挣扎过,但仍然难逃凶手屠刀。
“天。”
托马斯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差点一个没站住。他急忙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这,这……凶手究竟是人还是野兽?!”
伯莎冰冷冷地扯起嘴角:“我也想知道,手套?”
托马斯立刻把白手套递了过来。
停在尸首旁边后,伯莎决定收回前言,即使是罪案记者,这种场面他也真没见过多少。
“帮我记一下。”
简单的观察过后,伯莎头也不回地开口:“死者是名女性,头发稀疏发黄,衣物也已经洗到发白,大概四十岁左右,且财务状况不是很好。”
托马斯立刻拿出纸笔:“好的,那……夫人,死亡时间呢?”
伯莎的视线挪到染血的泥土之上。
凝固成型的泥地刚好把受害人“包”了进去,不幸中的万幸,受害人死后没有被人移动过,这里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也就是说,她倒地时湿润的泥土还没开始干燥。
“应该是昨夜下雨后不久,”伯莎开口,“大抵和我去见怀特牧师同一时间。”
说完伯莎从口袋中拿出一枚干净的小刀,撬开受害人的嘴巴。
“她被打没了两颗门牙,”伯莎不禁蹙眉,“生前遭到过凶手的殴打。”
“受害人是被打死的?”托马斯讶然问。
“不是。”
伯莎遥遥为托马斯指了指受害人的喉咙:“依旧是精准无误的两刀割喉,再加上腹部开膛,死因应该是失血过多。”
倘若之前伯莎对怀特牧师口中“第二名死者”的说法心存怀疑——又死了一个人,也不见得是同一人所为——现在她却决定肯定怀特牧师的猜测。
这名不知道身份的受害人和玛莎·加里森都死于手法娴熟的割喉,凶手很可能是一个人。
“派人打听打听她的身份。”伯莎叮嘱道。
“中年女人,四十岁左右,没什么积蓄,”托马斯重复了一遍刚刚伯莎的尸检结果,“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夫人?”
“有。”
伯莎想了想,开口:“既然是深夜遇害,多半是没有老鸨管理,晚上出来站街的妓女了。她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在囤货区附近。”
“我知道了。”
托马斯暗中咋舌:就说他们家夫人根本不怕这种场面了,光是在案发现场站了一会儿就得出这么多信息,也不比歇洛克·福尔摩斯差多少嘛。
“除了这些,”托马斯问,“关于凶手……夫人可看出什么来了?”
“有也没有。”
伯莎说着起身,喃喃低语:“上次是三十九刀,这次却只割喉开膛。倘若凶手真的是一个人,就有点麻烦了。”
“麻烦?”
“凶手的行为在升级完善。”
伯莎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假设这名受害人和玛莎·加里森死于同一名凶手,那么两次命案下来,杀人犯的作案手法已经出现了固定模式。
他倾向于割喉杀人,且对待受害者有如对待牲畜般粗暴。第一次连捅三十九刀似是泄愤,而第二次他的“发泄”方式则有条理的多。
另外他选择开膛破肚,一刀解决问题,且同样用到了解剖知识,无疑更接近于最开始对他的侧写内容。
这让伯莎开始担心起来,之后恐怕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受害者。
——是的,她怕这是一名连环杀人犯。
维多利亚时代还没有连环杀手(Serial Killer)这个概念,真正将这类杀人犯做出精准定义和科学分析,则要等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
伯莎曾经是罪案记者,她自然对历史上著名的几个连环杀人案件有所研究。
她非常清楚,几乎所有的连环杀人犯在最初几起案件中都有行为升级完善的过程。
“升级完善?”
托马斯显然不明白伯莎的用词:“夫人你是指?”
伯莎冷冷笑出声音,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嫌恶凶手。
“再熟练的屠夫也有新手时期,第一次屠宰羔羊,手法不够熟练,把场面弄得过分难看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一回生二回熟,之后该割哪儿、走什么程序,自然是固定下来了。”
托马斯:“……”
看着伯莎暗金色双眼里的冷光,托马斯打了个寒战。
这就害怕了?伯莎话还没说完呢。
她还没说的是,连环杀手的杀人动机、模式和目标都是固定的,当凶手熟练掌握了行动方式后,他还会继续挥动屠刀。
今后如果再出现受害人,其身份肯定依然是妓女。
这确实很麻烦。
连环杀人犯曾经在二十世纪末期泛滥,其中繁杂的社会原因略过不提,客观上还是因为刑侦破案的技术水平不足,导致抓不住他们。
伴随到时间走入二十一世纪,连环杀手的数量就少了很多。原因很简单,科技发达了,刑侦破案水平自然也随之上升。有DNA数据库、犯罪信息数据库,再加上相当科学的现代刑侦技术,一名罪犯想要逍遥法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现在伯莎不在二十一世纪,她在维多利亚时代,没有任何科学技术作为刑侦辅助,唯一还算是外挂的就只有福尔摩斯兄弟了。
她思及此处,抬起头来,刚好看到歇洛克·福尔摩斯匆忙跨过了警戒线。
瘦削的青年迎上伯莎的目光,却连脚步都没停。他直奔受害人面前,停在原地半晌,而后蹲下来不知道在沉思何物。
伯莎知道他在考虑什么:“我没有看到任何什么四脚着地的人类,或者怪物的踪迹。”
也就是说,这次案件和玛莎·加里森案一样,仅从现场来看,作案人只有一个,就是那名拥有熟练解剖知识的中产阶级男性。
福尔摩斯没回答,他在尸体旁边停了许久,最终观察完毕后起身:“她的孩子呢?”
托马斯:“啊?”
伯莎:“什——你说她有孕在身?!”
歇洛克·福尔摩斯没有理会当场愣住地泰晤士夫人和她的手下,而至径直站起来,在四周寻觅一圈,最终于满地泥泞之间,找到了被泥土遮盖的一个肉块。
那是一个已经拥有基本人形,却只有巴掌大小的胎儿。
被扯出母亲子宫的胎儿已然乌黑发紫,和四周的泥土混在一起,伯莎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是的,有孕在身,”福尔摩斯用了过去式,“三个月,胎儿被凶手拖了出来。”
那一刻,伯莎如坠冰窟。
她听见向来自诩文雅的托马斯·泰晤士骂了一句脏话,而后伯莎的思绪几乎是立刻转移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认知当中去。
——是的,没错。身为曾经的罪案记者,她自然对历史上著名的几个连环杀人案件有所研究。
发生在十九世纪的白教堂区,死者也许都是妓女,第一名受害人身中三十九刀,第二名受害人被当场剖腹,连腹中的胎儿也被拖了出来。
倘若到这个地步还认不出来他们面对的是谁,那伯莎真是白和刑事罪案打了一辈子交道。
他们面对的是十九世纪轰动伦敦的大案,也是百余年后全世界著名的悬案,以及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第一名连环杀手。
他有个代称,叫开膛手杰克。
“夫人?夫人,你还好吧?”
托马斯的声音把伯莎呼唤回现实,他担忧地开口:“你要是,呃,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让福尔摩斯继续追查?”
“无妨。”伯莎定了定神回道。
她深吸了口气:“从今天起,但凡属于我们管辖范围内的地方,一旦过了九点之后不许有妓女上街,把话放给拉顿夫人和其他红灯区的老鸨妓女,到了晚上回家乖乖亮灯等人上门。”
托马斯:“呃……”
伯莎不等回复,转身走出囤货区的后巷。
她气势汹汹,搞得跟来的男孩儿们各个摸不到头脑,唯独托马斯明白伯莎在想什么,他紧跟而上:“夫人,这样直接下命令不行,红灯区的女人可不会领你这个情,许多……许多妓女不出来接客,她们会饿死的。”
也是。
听到托马斯由衷劝诫,伯莎从心底涌上来的恶感倒是平复了一些。
对于社会底层的贫民来说,今日有口吃的便顾不得明天了。在街头被杀是死,不出来接客没钱饿死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有些妓女甚至拖家带口,她一天没收入,挨饿的或许是全家老小。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伯莎以帮派首领地名义下达宵禁命令,也会有人冒险夜晚出门,搞不好到头来还要埋怨泰晤士夫人不近人情,白白丢了刚站稳脚跟时挣来的好名声。
确实不能直接下达禁令。
伯莎思忖片刻,决定走迂回路线。
“你把吉普赛人那边的玛利亚找过来,”伯莎开口,“再把逮不着和车夫米基也叫过来。”
“夫人?”
开膛手杰克在之后百余年间都是一场找不到凶手的悬案,即使在二十一世纪DNA技术发达之后,相传利用DNA检测找到了真凶,他的犯案动机、作案方式,案件背后隐藏的故事仍然不为人所知。
放在案情发生的当下,伯莎几乎是在和一整个谜团作对。
不就是谜团吗?!至少伯莎记得他下一次犯案的大致模式和地点。
伯莎一双暗金色的双眼熠熠生辉,她有的是解谜方式——伯莎就不相信她把符合作案目标的女人们都藏起来,凶手还有人可杀。
“既然不领情,就别怪我吓唬人了。”
伯莎暗金色的双眼中闪过几分锐利痕迹,她摘掉沾染了血污的白手套,慢条斯理道:“不畏惧泰晤士夫人,总不会也不敬畏神鬼吧。”
要知道她来到伦敦,几乎就是靠装神弄鬼起家的!
第84章 白教堂的贵夫人22
三天后, 囤货区前街。
太阳刚刚在天边冒头,囤货区早起的工人们便发现今日竟然有比他们更早到的不速之客。
这批不速之客统一穿着黑色衣裙, 上面点缀着繁杂且神秘的黑色纹饰, 全部一身乌黑的女人队列中, 唯独打头的那位手里捧着盒子大小的十字架。
她们一边念着《圣经》的内容, 一边朝着囤货区的街道洒水。
是送灵之人啊。
念及囤货区之前发生的惨案, 路过的人纷纷选择驻足观看。统一制式的送灵队伍秩序得当, 她们就像是穿入人间的灵魂, 划破清晨的浓雾默默前行, 除了《圣经》里的词语之外再无他言。
待到日光正式驱散了浓雾, 伦敦的天空难得放晴之时,这批送灵的队伍就像是鬼魅一般消失了。
而囤货区的工人们惊愕地发现, 送灵人路过的位置, 她们洒的明明是清水,可街道的地面上却遍布近乎于墨的污渍黑泥。
“上帝呀。”
一名年迈的工人在人群中咳嗽着开口:“她、她们这是在驱、驱邪呀!”
那名工人又咳嗽了几声,用被烟囱熏坏了的嗓音继续解释:“圣水落地后变成黑色, 是因为她们杀死了恶魔。”
恶魔?!
德高望重的老工人一句话,让囤货区所有人的心底都心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之心。
——难道囤货区之前的惨案, 是因为有恶魔作祟?
而送灵的女性队伍离开囤货区后, 她们便换回了吉普赛人的衣衫, 打头的玛利亚亲自前往南岸街。
一进泰晤士酒吧的门, 还没来得及站稳, 就听到熟悉的女声开口抱怨:“就是洒洒水而已啊, 玛利亚!怎么连这都干不好, 我涂在地上的绿矾许多都没沾上水,等天大亮了会被发现的!”
吉普赛女郎冷着一张脸回敬道:“你觉得不好,你亲自去啊。”
坐在吧台边的泰晤士夫人言笑晏晏:“我就不去,我就要挑毛病。”
玛利亚:“……”
怎么能有你这么不要脸面的女人!
玛利亚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之前以为她是基督徒才对其他民族的宗教信仰满不在乎,结果她竟然连基督教都敢搬出来骗人,这女人放在火刑架上估计烧都烧不死了!
“下次不要让我再干这种事情!”玛利亚恨恨道。
“这么巧,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伯莎洋洋得意,“内德?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