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后当透明人的邮差立刻开口:“有什么吩咐,夫人?”
伯莎:“帮怀特牧师请个医生过来……就把巴茨医生叫过来吧。”
邮差:“好,是否需要通知泰晤士少爷?”
伯莎:谁?
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邮差口中的“泰晤士少爷”指的是托马斯·泰晤士。
好家伙,都混上少爷这种名头了呢。伯莎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她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不用了,你先把怀特牧师送回教堂,然后把赛克斯和内德喊过来陪同他。”
一来托马斯是天主教徒,让他没事往基督教的教堂跑,总感觉怪怪的;二来……不知道是不是伯莎多想了,她总觉得现在怀特牧师魂不守舍的样子,和托马斯从朗恩博士的实验室归来后的状态及其相似。
托马斯是见到了墙壁上的符号,难道怀特牧师也见到了吗?
等到怀特牧师整理好情绪,她得去问问。
但现在……牧师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目送邮差将怀特牧师请走之后,伯莎才收回眼神,转头看向歇洛克·福尔摩斯。
她吩咐行动的功夫,福尔摩斯已经走到了墓地旁边,蹲下来似是在观察什么。
伯莎跟了上去。
走出墓地的石板路,被雨水浸润过的土地泥泞不堪,连走路都很艰难。伯莎一脚陷了进去,自知这双鞋基本是要报废了。
下过雨可不是什么好事。
下过雨意味着线索的流失,在这种泥地里,多少留下的脚印、指纹,都会被雨水冲刷干净。伯莎顾不得体面干净,拎起裙摆停在福尔摩斯身侧:“你发现了什么?”
“这里。”
蹲下身的福尔摩斯指了指面前一小块土地。
即使有月色帮忙,伯莎仍然稍稍俯身才得以看清面前的一切——
那是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以及……手印。
模糊印记的分布相隔不远,呈现出手印和手印距离靠近、脚印和脚印距离靠近的现场。伯莎微微瞪大眼:“这是……”
福尔摩斯:“有人曾在玛莎·加里森坟墓附近爬行徘徊,有意思。”
爬行?
那一刻,伯莎只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袭上脑门。
这可是墓地啊!
深更半夜、身处墓地,在某人的坟墓四周爬行徘徊,这是人做的事情吗。谁知道这些手印脚印属于死人还是活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近距离观看之下,玛莎·加里森的坟墓虽然被刨开了一半,但她的棺椁仍然完好无损,应该就是这……不知道是人是怪物的“东西”刨坟过程中,让怀特牧师无意间打断了。
但既然是“人”,怀特牧师为什么说看到了一抹光呢。
无数问号在伯莎心底纷纷立起来,她看向福尔摩斯:“白日我刚刚接到线人消息,事实上有妓女看到了案发当晚玛莎·加里森被拖进了小巷。”
福尔摩斯在黑暗中抬起头来。
伯莎将白日凯蒂的话语转述给侦探,后者陷入深深地思索当中。
“如果确实有人看到了袭击玛莎·加里森的是只怪物,”福尔摩斯说,“倒是和现在的情况大抵对上了。那么问题在于,用手脚爬行的人,如何能够熟练使用解剖知识?”
“或许杀人的与抓人的不是一回事。”
“……”
福尔摩斯闻言微微蹙眉,他似乎还有其他考量,却没有及时出言反驳。
沉默在深夜的墓地扩散开来,冷风一吹,连不信鬼神的伯莎都觉得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她急忙摇头:“先出去吧,等赛克斯来了,先让他将坟墓填上。”
说完二人离开了墓地。
“这名怀特牧师很有问题,”伯莎站在墓地附近的街道开口,“我会派人盯着他,等到他情况好转再询问具体的情况。眼下你我拥有的线索太过零散,得抓紧了,歇洛克,不能一直处在被动局面。”
伯莎总觉得手中掌握的信息互有关联,却始终缺点什么。
比如说现在,一方面从玛莎·加里森的尸检结果得知,凶手理应是名受过良好教育、拥有解剖知识的成年男性,他很可能是名医生。这或许与福尔摩斯兄弟正在调查的医学刊物有所关联——至少如果是医生的话,凶手肯定从杂志上见过真理学会的标志。
另外一方面,根据妓女兰达和怀特牧师迷迷糊糊的措辞,能够拼凑出来的却是“怪物”和“光”的说法。这又和朗恩博士实验室中代表真理学会的符号,以及实验动物能够扯上关系。
但关键问题在于,若此案确与真理学会有关,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之前的试药案,为的是研究相关药材,现在杀死妓女,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也赞同伯莎的看法,瘦削的青年微微颔首:“如今就差那一块含有关键信息的拼图了。”
——一旦找到它,也许所有的线索都会串联起来。
话题到此,出去带话的邮差先生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地回来了。
“已经吩咐好了,夫人,”邮差说道,“内德·莫里森会以最快的速度带赛克斯前来。”
“好,麻烦你。”
“还有,”邮差又补充,“福尔摩斯先生问你可否调查结束?若是需要在室外久等,最好回马车披上衣衫。”
福尔摩斯:“……”
刚刚流露出离开意向的·福尔摩斯,如闪电般猛然转头,看向街道对面停着的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堂堂大侦探是什么人?仅凭着一句话,他就已经推断出了前因后果。
“你——”
福尔摩斯再次露出了一副意料之外的震惊神情:“迈克罗夫特在马车上,不……该死,你和他睡到一起了!”
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伯莎顿觉好笑,早在你哥坦荡荡承认自己多了一位情人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有这一步吧!
迈克罗夫特确实在马车上,深更半夜到墓地探访,他要是不选择陪同而是在家一个人睡大觉,那才是有问题呢。
自诩绅士的福尔摩斯家长子自然不允许自己的“未婚妻”独自前去,只是碍于他本人从未在此案露过面,干脆停在马车上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怎么。”
瞧见歇洛克·福尔摩斯这比见鬼还震惊的模样,伯莎便克制不住恶劣心态,开口逗他:“你兄长是位单身男人,我是位单身女人,发生点什么也不奇怪吧。他和女人睡觉,你怕什么?”
须臾功夫足以歇洛克消化眼前的事实,瞬间的惊讶过后,青年侦探又恢复如常那般冷淡的面孔。
听到伯莎的话,他轻轻一哂:“迈克罗夫特的私生活我无权干涉,这是他的自由,身为兄弟我理应尊重他。但是我们的母亲那边……”
伯莎:“嗯?”
福尔摩斯:“……”
向来胸有成竹、在刑侦破案方面近乎无敌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俊朗面孔中浮现出几分控制不住地尴尬。
伯莎恍然大悟——这种尴尬神情,任何被催过婚的单身青年都很熟悉的。
想想老福尔摩斯夫人是什么人,伯莎可是亲自领会过她的过人之处。原来老夫人总是催促迈克罗夫特找对象,还不是因为他是家中长子嘛。
现在可好,家中长子有了“未婚妻”,都走到同床共枕这一步,那老夫人的目标自然而然会转移到小儿子身上。
合着歇洛克是一直拿他哥做挡箭牌呢。
想通这点后伯莎忍俊不禁:原来天才也会有和普通人一样的烦恼,她顿时心理平衡了!
“那我是不是该祝福你早日脱离单身汉行列啊,谢利?”伯莎揶揄道。
回应她的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不屑一顾的冷哼:“无意冒犯你,泰晤士夫人。但我并没有在我的人生规划中为任何一位女士留下停留的余地。若是无事,我就先行回去了,倘若案件,或者掘墓之事再有进展,请立刻通知我。”
伯莎笑吟吟:“那就不送了。”
福尔摩斯淡淡颔首,而后跨步离开。
等到歇洛克·福尔摩斯走出墓地,伯莎才叹息一声:“回去吧,也别让迈克久等。”
***
伯莎原本的打算是,等到第二天再抽空来教堂看看情况,顺便问一问牧师这掘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转天一大早,她刚来到事务所,人还没坐稳,怀特牧师第一时间敲响了泰晤士事务所的大门。
听到内德转话,伯莎从二楼走下来,偌大的事务所大厅内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吱声,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怀特牧师。
牧师的面孔依然苍白,看上去没有比昨夜的情况好上多少。托马斯见他摇摇欲坠地模样,急忙拎了把椅子送到他身后,却被怀特牧师摇了摇头拒绝了。
“情况紧急,”说着他抬头看向伯莎,“出现了第二名死者,泰晤士夫人。”
第83章 白教堂的贵夫人21
说完这句话, 怀特牧师身体晃了晃,要不是托马斯·泰晤士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 把牧师按在椅子上, 他非得直接栽到地上不可。
这可把整个事务所的人都吓了一跳, 包括伯莎。
“怎么回事, ”伯莎扭头看向内德, “他昨天就一直这样吗?”
“这……”
大姐头鲜少会如此出言诘问, 内德冷汗都下来了, 急忙辩解:“巴茨医生昨夜就诊时说牧师有轻微的发热情况, 开了些安神的药物给他。我和赛克斯离开的时候他还在沉睡, 没出现什么问题。”
发热?
他这幅面目苍白、冷汗淋漓的样子,倒确实像是发热的模样。
在维多利亚时代, 发热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放在二十一世纪轻微炎症造成的发热可以使用抗生素药物, 但是在十九世纪的伦敦,伯莎去哪儿给他找抗生素去!
“我没事,泰晤士夫人, ”怀特牧师靠在椅子上艰难开口,“案发现场在、在囤货区。”
“你已经去过了?”伯莎问。
“是的。”
“……”
拖着发热的身体从教堂跑到囤货区, 又跑来了泰晤士事务所, 他就不怕自己半路晕在路上吗。
伯莎微微蹙眉, 转头招呼内德:“事务所太乱了, 你带他去南岸街的酒吧旅店静一静, 刚好让巴茨夫人把她丈夫再请来看看。发热都治不好, 那就抓紧改行当什么医生!”
“是, ”内德扶了扶镜框,“我会逐一转达。需要把福尔摩斯侦探请过来吗?”
这还差不多。
“通知他一下,”伯莎满意颔首,她抬眼看向托马斯,“你跟我走。”
他们抵达的时候苏格兰场已经派来了人,围住了案发现场。
托马斯先行下车,把一张纸钞塞到了办案警察的手里:“麻烦了,先生,我家夫人想亲自看看案发现场。”
“泰晤士夫人想亲自看看?”
警察一愣,而后瞥向托马斯身后的马车。
透过马车车窗,他能看到的是一个瘦削、且将头发高高盘起的女人身影。
泰晤士夫人的身影引人浮想联翩,可是白教堂区附近的警察却没一个见过其人,甚至有人传这位泰晤士夫人的存在不过是托马斯·泰晤士打出来的幌子——他曾经是杰西帮的人,想要掀翻老杰西总得师出有名。
而现在……
看样子传闻是错的呢。
“可以是可以,就是里面的情况有点难看,”警察善意提醒道,“别吓着泰晤士夫人。”
“谢谢你关心,先生。”
托马斯客气地笑了笑:“但我们家夫人什么都见过。”
“夫人,”托马斯及时提醒道,“里面情况好像比上次还严重。”
“无妨。”
伯莎穿越前可是专职的罪案记者,她什么没见过?
她带着托马斯大步跨过封锁线,转到囤货区后巷,下一刻就险些被冲天的血腥味给撅过去。
落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血,到处都是血。
大片血迹染红了雨后湿润的土地,血液凝固后黑色的泥土开始发硬、发干,和死者的衣着伤口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