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愣了愣,似乎才想到这点:“也,也是。听说过疯子杀人,却大多采取直接了当的暴力。”
伯莎认同地点头:“只有正常人才会想到下毒这种杀人方式。”
牧师:“那马普尔小姐,对于凶手是谁,你有自己的看法吗?”
伯莎:“得等我搞清楚桑菲尔德庄园内部的情况再说。”
至于怎么搞清楚嘛……
伯莎抬起头,已然看到两名绅士模样打扮的男人,急匆匆地朝着教堂方向走来。
***
罗切斯特听到简·爱小姐的转述后那叫一个满头雾水。
她说自己邀请的“私家侦探”已经到了,她先行一步领人去教堂验尸。问罗切斯特是否要去亲自接私家侦探回来。
听到这话,罗切斯特身边的治安官大喜,立刻要求跟罗切斯特去见见那名侦探。
——关键在于,爱德华·罗切斯特从来没请什么侦探!就算他请,也不可能越过管家太太,去通知一名家庭教师。
可看简·爱小姐信誓旦旦、语气笃定的模样,连罗切斯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动摇起来。
特别是她目光灼灼,一个劲催促罗切斯特去接人,这让他……不禁转头看了治安官一眼。
是简·爱在暗示什么吗?
罗切斯特满腹狐疑,然而在庄园里困惑也没什么用处。想要答案,就得去会会这位不请自来的“私家侦探”。
他和治安官立刻动身来到教堂,一进大堂房门,罗切斯特就看到了正在和牧师交谈的那一抹窈窕身影。
听到脚步声,穿着红色衣裙的女人转过身,扬起一个感慨的神情:“爱德华,请你节哀!请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惨剧发生,幸好你请我过来。有我在,你放心,我向大家保证,我一定会抓住杀死英格拉姆小姐的罪魁回首,让死者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罗切斯特:“……”
此时此刻罗切斯特先生脸黑得仿佛要吃人了。
因为这位号称“私家侦探”,正在和牧师相谈甚欢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理应呆在庄园阁楼上、目前嫌疑最大的“疯女人”,他法律上的妻子伯莎·梅森!
第7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07
罗切斯特先生请来了一名私家侦探!
——这样的消息在桑菲尔德庄园传开,让宾客仆人纷纷松了口气。原来罗切斯特先生并非不配合治安官,而是他请来了帮手。
至于这名帮手……
伯莎坐在餐桌上,对面阴沉着一张脸的罗切斯特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好胃口。
不得不说,桑菲尔德庄园的厨子水平还算不错。
炖菜的土豆炖得相当烂,和羊肉一并送入口中那叫一个入口即化;千层脆饼烤得酥脆可口,配上煎好的薄薄培根,是伯莎最爱的咸口。
想必整个庄园的午餐都吃的没滋没味,但伯莎可不在乎。穿越过来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阁楼里,难得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新鲜饭菜,谁不抓紧享受谁就是傻瓜。
伯莎慢条斯理地享用完重获自由后的第一顿午餐,还没来得及放下叉子,对面的罗切斯特便开口:“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行吧,能忍到伯莎吃完东西,也算他耐住性子了。
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没有向简·爱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罗切斯特的身形一顿,无疑被说中了心中最在意的事情。
伯莎:“本来是想干脆坦白算了,但想到好歹你爱慕于她,还是尊重一下你的意见为好。”
但这并没有舒缓对方的火气,相反地,伯莎这幅毫不在乎的姿态更让罗切斯特火大。他黑着脸提醒道:“谁给你的胆子冒充私家侦探?”
伯莎这才瞥了罗切斯特一眼。
她嘲讽地笑了笑:“难不成要我藏在阁楼里,等着被抓现行吗?而且爱德华,还没发现这场谋杀案很有可能是针对你来的?”
罗切斯特蹙眉:“你说什么?”
伯莎:“好好想想看,住进庄园第一晚的客人,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阁楼上藏着一个女人?”
罗切斯特:“……”
“至于我,你不用担心,”伯莎笑着说道,“当我在众人面前成为‘马普尔小姐’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阁楼上的那个疯女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伯莎不怕自己查不出来——她高调亮相的目的压根就不在于探案,而是金蝉脱壳、换个身份好不好。
“实在是调查不出来,按照原计划放把火烧了桑菲尔德庄园,然后再把罪责推脱给你发疯的妻子——反正治安官已经把凶手假定为你藏起来的疯女人了,那就给他这样的凶手,你也可以从婚姻中脱身,我更是获得了自由,岂不是皆大欢喜?”
当然了,虽然是否追查出来凶手和伯莎无关,但如果有机会她还是会尽力而为。
毕竟如果不是谋杀案的出现,伯莎能很快离开桑菲尔德庄园。谁给她找麻烦,她非得报复回去不可。
“所以。”
这么想着,伯莎终于肯抬起头,直面罗切斯特的眼神了。
“你最好抓紧找律师拟合同,”伯莎毫不客气地开口,“免得到时候匆忙之下放火,你再翻脸不认人。”
“大可不必这么担心,”罗切斯特没好气道,“我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如果说在此之前,罗切斯特还因为伯莎的境遇多少心存同情的话,如今就已经是真的恢复了结婚后没多久开始后悔的状态——他真的是疯了才会觉得伯莎·梅森美丽可人!
至于伯莎,她才不关心罗切斯特对自己什么看法呢。这场婚姻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恩怨和烂账,还是早早结束、斩断关系为好。
“我相信你有这个骨气,但合同还是要有的。”伯莎说。
“我会请律师过来。”
罗切斯特倒是认同这点:“归还嫁妆的细则方面,眼下我可以立刻归还你五千英镑,作为你离开桑菲尔德庄园、另寻他处落脚的启动资金。剩下的两万五千英镑,我会在五年内悉数还清,欠款期间按银行标准来算利息,你觉得如何?”
五千英镑啊,看来罗切斯特比自己想象的要有钱。
在维多利亚时期,五千英镑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倘若伯莎还是个未婚姑娘,这五千英镑能够让她成为无数绅士趋之若鹜的对象。
仔细算来罗切斯特的计划还算合理,没有任何仗着伯莎缺乏经验就坑骗她的意图。不得不说,虽然他们两个性格非常不合,但脾气暴躁、生性严肃的爱德华·罗切斯特,确实是个坦荡荡的人。
“好。”
伯莎接受了他的提议:“咱们相互配合一下,这不是很好吗?”
罗切斯特这才偃旗息鼓,怒火散了大半。
平心而论,伯莎·梅森确实是个美人。纵然在阁楼被关了十年,纵然几个月前她还形容狰狞、全无神智。可十年非人的生活下来,再次出现在公共场合,她仍然是一名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依然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但面对着容貌惊人的妻子,罗切斯特却找不出任何动心的感觉。
如果说十年前的他尚且会因为这具皮囊动心的话,如今的他被谎言和疯病折磨了十年,看着神智清醒的伯莎·梅森,涌上心头的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然。
或许她说的对,罗切斯特不由得心想,就算伯莎清醒过来,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模范夫妻。不如想个办法彻底分开,那么他们都能从这噩梦般的十年中解脱过来。
“你有什么计划?”罗切斯特问。
“如果能向治安官要来口供,那最好不过了。”
“……”
罗切斯特没说话,他丢给伯莎一个疑惑的眼神。好歹是做过夫妻,她一眼就明白罗切斯特在想什么——你能看得懂吗?
原本的伯莎·梅森是肯定看不懂的。
按道理来讲,伯莎应该小心行事,以防罗切斯特看出她并非他原装的妻子。但如今的伯莎实在是懒得和罗切斯特装蒜,她莞尔一笑:“我看不懂,这不是还有你吗?只是看看是谁先放出谣言,将杀人嫌疑推给了我而已,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吧?”
听到这话,罗切斯特才放下心来,连着总是严厉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就算你胡闹,现在的我也和你绑在一条船上,”他摆出让步的架势说道,“若觉得棘手,我来解决就是了。”
啧,伯莎得承认,她看见罗切斯特这幅大男子主义的模样就很不爽。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没有选举权,没有政治权,别说走进大学享受高等教育,伯莎想离个婚都得拐弯抹角的用假死解决。
没有社会地位就意味着这个年代的女性只能做男人的附庸,一个漂亮、得体的玩物,能逃脱出例外的,不是家境殷实,就是顶尖天才,还得付出比男人百倍的努力才可能逃出生天。
在这样的情况下,爱德华·罗切斯特已经很是通情达理了,至少他敢跨越阶级,不带着任何轻蔑或者轻浮的心态去欣赏简·爱小姐的与众不同,算得上是超越世俗眼光的“不凡之人”。
但这和伯莎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先看看口供的笔录,”她说,“然后由你将我介绍给客人们吗。我倒要亲眼看看,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于是午餐过后,阅读完笔录的伯莎,欣然坐在桑菲尔德庄园的客厅,接受所有宾客好奇的注目。
“先生们、女士们。”
罗切斯特开口:“请你们不要惊慌,我年轻时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刚好就认识这么一位对谋杀案颇有经验的私家侦探。英格拉姆小姐遇害的当天我已经写信给她,现在她已经来了,马普尔小姐一定会找出杀害英格拉姆小姐的罪魁祸首。”
“她?”
“是个女人?”
“我从没听说过还有女人去当私家侦探的。”
“爱德华,你是不是被骗了啊?”
数十名在场的客人议论纷纷,一时间甚至没有给罗切斯特开口解释的机会,眼瞧着场景越发失控,客厅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惊呼:“马普尔小姐?”
数十道视线又纷纷转向了窗帘后的阴影。
毫不起眼的家庭教师简·爱小姐就站在那里,利用阴影遮住了其苍白的面目,自然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就,就是那位,”简·爱的语气很是尴尬,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更像是惊讶,“那位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马普尔小姐吗?”
此时站在伯莎身后的罗切斯特先生,几乎要用视线射穿她的后背了。
伯莎勾起嘴角——看来简·爱小姐说自己热爱莎士比亚,还真是没错!虽然演技有些生疏,但她摆明了乐哉其中嘛。
她懒洋洋地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们怀疑我的能力,这不要紧。”
倚靠在沙发上的女人,用暗金色的眼睛戏谑地扫过面色各异的客人们,继续说道:“在看过治安官的口供笔录后,我也同样在怀疑你们。”
“——那就是二十一名在场者中,至少有一半对治安官说了谎。”
一句话落地,全场哗然。
伯莎饶有兴趣地侧了侧头:“现在,我是否是名侦探、我是否是个女人,还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伯莎:我是马普尔小姐!
罗切斯特:忽悠,接着忽悠。
简爱:哇,就是那个名侦探马普尔小姐!
罗切斯特:还组团忽悠来了?
#今天伯莎把前夫气晕了吗?还没有。#
伯莎:那我再接再厉,抱拳.jpg
第8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08
“二十一名在场者中,至少有一半对治安官说了谎。”
伯莎一句话落地,使得整个桑菲尔德庄园的气氛变得极其凝重。
她近乎幸灾乐祸地打量着瞬间死寂的客人们,勾了勾嘴角。看吧,在事关自身的危机前,“马普尔小姐”的身份和性别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至于我,不过是来自圣玛丽米德村的寻常人罢了,”伯莎靠在沙发边,姿态随意,“帮人处理过几起案件,算不得什么。”
“圣玛丽米德村?”
没料到伯莎的“自报家门”,竟然引来其中一位军官模样的绅士惊讶开口:“是伦敦附近的圣玛丽米德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