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听完她的话,说道:“我与裴钦是朋友,加上他姐又是我大嫂,裴家的事我知道许多,此事怕是很难成,他们家长辈没长辈的样子,主母没主母的样子,乱糟糟的。别看裴钦在他的部下面前威风凛凛,在熟悉的人面前嬉皮笑脸,实际上他以前服毒自尽过一回。”
苏提贞问: “他与你说的吗?”
“不是,是大嫂悄悄告诉我的,说幸好救得及时,再晚一会儿就没命了,让我去开导他。我去的时候他在内室十多天都没出门了,他们家人他谁都不理,我的话他倒是听进去了。”
苏提贞唏嘘不止,“后来呢?”
沈既白道:“后来裴尚书想办法把他安排到很远的边关去了,现在想通了,跟我说得过且过。”
阿妩进门,“公主,谢将军让人给您送了信。”
沈既白伸手接过,拆开一看,上面写道:[一片真心在您眼里不过是敝履,如今末将再不敢妄想要您,毕竟要您如同要命,末将不敢了。不知道以后谁那般命大做了您的驸马都尉,真是令人期待呢。]
言辞中带了明显的讥讽。
苏提贞有些生气,让阿妩取来纸笔,打算回信给他,沈既白拦住她,“给他回信不是浪费纸墨吗?他想看谁那么命大,就让他等着看就是了,会有那一天的。”
心头的不快一扫而光,苏提贞笑着答:“那就听夫君的,不予理会。”
“乖。”沈既白把信递给阿妩,“烧毁了就是。”
“是。”
第76章
沈既白在家十来天, 苏提贞不但用自己的美白方法每日强行给他敷脸, 还闲着没事下厨做各种好吃的, 一天四顿的喂,令其身材恢复到了离京前。
沈既白皮肤本来就白, 这十来天一直在屋子里捂着,再加上她的每日催白,较之回来时改善了不少。
二十五早上他进宫面圣,苏清修隔着帘子询问他:“听闻你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听谁说的,自然是一起去滨河的工部官员。
他恭敬的回:“谢陛下关怀,臣已经好了不少。”
“沈爱卿劳苦功高,加上身子有恙需好好休息, 这样,给你放假到十月底,十一月初回大理寺接管公务。”
沈既白谢了恩离开了泰宁殿, 行至宫后苑时与慕氏走碰面。
对这个女婿, 慕氏是既喜欢又骄傲, 仿佛他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沈既白行了一礼,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慕氏明眸含笑,扫了一眼周围, 轻柔道:“不必多礼,陛下给了你多久的假期?”
“回娘娘,一月有余, 一直到十月底结束。”
“不短了,舟车劳顿在外辛苦了几个月,回来了好好休息,你不在家的时候,贞贞很挂念你,多陪陪她。”
沈既白点头应下,“臣会的。”
“回吧。”
“臣告退。”
慕氏去了泰宁殿,这会子来,她有目的。
“臣妾是不是打搅到陛下了?”
苏清修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没有,朕也刚坐下不久。”
慕氏巧笑嫣然,“有一事,臣妾反复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告诉陛下。”
“什么事?”
“陛下,来。”慕氏拉着他的手去罗汉床上就坐,“是这样的,前几日太子得空去凤赏宫探望臣妾,过问他的功课之后,母子聊了会儿闲话,臣妾从太子那里得知了一件非常令人吃惊的事。”
苏清修顺着她的话问:“什么事?”
慕氏轻声细语的说:“裴丞父子每年的俸禄与补贴都被裴夫人掌控的死死,倒也不是勤俭持家,她一人挥霍无度,让父子二人艰难度日分外拮据。臣妾听了后就觉得怎么可能呢,女人出嫁从夫,裴丞好歹是朝廷重臣,这样做裴家能容得下她?太子告诉臣妾,裴家以前落难的时候得到过裴夫人母家的援助,为了不被人说忘恩负义,就算裴丞忍无可忍提了多次和离,裴家长辈就是不同意。”
不等苏清修开口,她又继续道:“臣妾一时间对裴夫人这个人好奇不已,因为臣妾见过她,感觉她不是这样的人,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裴家的情况,结果……臣妾都惊呆了。”
“怎么呢?”
“裴夫人脾气泼辣,夫妇二人经常吵架,关系很不睦,两人分开住了很多年了,井水不犯河水。裴夫人防止裴丞纳妾养外室,不但从钱财上很苛刻于他,还警告其他官员不能给裴丞介绍女人,有次张御史开玩笑说要给裴丞送个美妾被裴夫人知道了,当众就把他们的饭桌掀了,还骂了张御史。不但如此,裴钦因为他母亲还服毒自尽过一次。”
慕氏叹了口气,“臣妾觉得裴丞是陛下的重用之臣,却因为家中之事受尽折磨,着实不该,若哪天想不开与他儿子一样自尽岂不是朝廷的损失?叫百姓们知道了,更是惹来大笑话,便前来与陛下说上一说。”
苏清修对此一无所知,他知道裴丞家里没妾,也只以为他与内人感情好的缘故。
政务繁忙的他哪有空闲关心官员家里琐事。
从慕氏这些话中他收到了两个最为关键的点。
第一,这些事一般官员都会三缄其口,除非是关系很好的人才会相告,太子与裴丞的关系竟如此好了?!
第二,不关慕氏的利益,她会想帮裴丞解决家里的困扰?
这让对裴丞刚放下戒备心的苏清修顿时又生出了高度怀疑。
在他眼里,慕氏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殊不知,慕氏就是因为得知了他想给东宫换老师,把裴丞调走,才故而来此一说的。
消息自然是江鸿让江绍带给她的。
“真是荒谬,岂有此理!”苏清修脸色冷了下来,“以恩裹挟朝廷大员,不履以妻之本,不尽以母之心,三从四德被她忘了个干干净净!”
“陛下可会管此事?”
“朕爱臣民如子,别说是裴丞,就算是百姓遇到此等难为之事,被朕知道也不会坐视不理。”
慕氏有些想笑,这话他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陛下是要把裴夫人叫来让其改正吗?”
“她还有改正的必要吗?这等妇人要之何用?”
苏清修此刻不知道裴丞究竟有没有违背自己,想借此事恩威并施,给予裴丞好处的同时敲打,虽是慕氏开的口,但此事他绝不会让裴丞认为是慕氏的功劳。
因此等慕氏走了后,他把裴丞叫来,只字未提是慕氏告知的他,而是说有官员悄悄递折子参了他。
苏清修先是问裴丞那些事可否是事实,裴丞不敢隐瞒,承认无假。
之后,苏清修又说了一些暗示他的话,意思裴丞听的明白,若是胆敢有二心,后果自负。
看他吓得不轻,苏清修满意的笑了笑说:“从朕登基到现在,裴爱卿一直跟随左右,你怎么不早与朕说家里这些事呢?”
裴丞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陛下日理万机,臣怎敢拿此等家事来烦扰陛下?”
“既然你家长辈以孝道恩义压制不准你和离,朕就为你做主准许和离,遂了你的心意。”
裴丞闻言,激动喜悦的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苏清修上前虚扶他起来,“裴爱卿,以后有什么难事都可跟朕讲,不用担心会烦扰到朕。”
“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相待,实在诚惶诚恐。”
“诸如此类的事,也许对你来说是大事,对朕而言不过是小事一件,行了,回去吧。”
裴丞告退从泰宁殿出来,他抬头看看天空,如释重负,从未觉得呼吸如此顺畅。
他走后不久,李启荣就去裴府宣旨了。
将楚氏的过错一一列举了出来,整个裴家震惊之余乱作一团。
裴家人起先还以为是裴丞自己求的旨,很是生气,后来给李启荣塞了不少银子才知道是有官员悄悄参了折子,苏清修知道了此事把裴丞喊过去问的,由此才有的这一发落。
楚氏撒泼哭闹不止,在李启荣离开时非要与他一道进宫面圣。
李启荣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屑,“你当自己是谁?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裴家长辈知道李启荣是苏清修身边的总管太监,丝毫不敢得罪,让人把楚氏拉到一边去。
*
“你每日进宫也有一个多月了,从明天起不用再来宫里陪我了。”
听到慕氏的话,慕云烟小声应下,“是侄女无用,见了那么多次面,却一直没能跟裴大人说上几次话。”
慕氏让她别急,“先前裴尚书没和离,他哪有那心情,现在不一样了,他无妻无妾,自然有这个心情了。”
慕云烟垂眸,“可是,往后势必会有不少官员想与裴大人结姻亲。”
“这是再所难免的。”
“侄女更没可能了。”
慕氏轻笑起来,“你要是让他觉得你比其她姑娘都好,他哪里还能看得到别人?”
慕云烟垂头丧气,“侄女既不倾城又不嘴甜,也不太会没话找话,侄女只觉得自己笨,错过了那么多次说话的机会。”
“虽然你貌不压城,但在诸多女子当中已经算上乘的了,嘴不甜又有何关系,你也有自己出众的地方。”慕氏知道她也很想做好,“云烟,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别有什么负担,裴尚书这个事你尽心就好,以后实在成不了就算了。”
“是,侄女记下了。”
她心里很没底,每日来这还能见上,明日不再来的话见都见不上,更没戏了。
慕云烟觉得太难了。
可她又不想放弃,她知道裴丞不但掌管兵部,还是督察院的右都御史,这两个衙门对大局来说多么重要。
她没什么愿望,仅家人平安。
自认为微不足道,若能献出一份力,她当仁不让。
出了内宫出入口没多远,遇到了冯焕东。
主仆二人齐齐施了一礼。
“见过冯大人。”
“是慕姑娘啊,你祖父身体可还好?”
“这段时间旧疾未再犯过了,身体还算不错。”
冯焕东道:“回去替我问声好。”
“好的。”
又闲聊了几句,冯焕东看向后方,淡淡笑着与过来的江鸿裴丞打招呼,之后他就先走了。
慕云烟侧头看到二人,福了福身,“见过两位大人。”
裴丞心情不错,嘴角微翘,嗯了一声。
“最近总是能在出宫的路上见到慕姑娘。”
慕云烟回江鸿的话,“明日便不来了。”
“哦。”江鸿拉长了尾音,“是吗?”
慕云烟笑了笑,跟在他们身后走。
玉儿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心里替她急。
慕云烟心里发慌,默默地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眼看要到宫门口了。
她脱口而出,“裴大人,你等一下。”
前面两人一起顿住脚步,江鸿拍了一下裴丞的肩膀,“我先走一步。”
裴丞转过身来,语气温和,“慕姑娘,有事吗?”
“我……”
慕云烟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倒也不急,就站那等着。
“我……我……”慕云烟支吾着,软声细语,“我有东西给你,现在没带在身边,你这几天有时间吗?”
裴丞看她一张脸涨的通红,“是什么东西?”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慕云烟攥紧手帕,她的紧张情绪被裴丞瞧了个真真切切。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应该不是我想要的,就算你不是慕家的姑娘,私下见面也不合适。”
他拒绝了。
也很明白告诉了她缘由。
慕云烟觉得分外丢脸,头都抬不起来了,鼻子一酸,眼泪在打转。
“大人,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她的声音与刚才已经不一样了,裴丞听到了哭腔,他不禁一怔。
见后面有人来,他留下一句下月初一会去静安寺便走了。
慕云烟抬头破涕为笑。
“姑娘,大人答应见您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回家。”
“姑娘,您说要给大人东西,是什么东西啊?奴婢怎么不知道?”
“没听出我临时说的托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