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他最后把那份无聊的报纸放在一边,自己沉默着用勺子搅动浓郁的黑咖啡,等到咖啡的温度低于了最适宜饮用的温度之后,他也没有喝一口。
我悄无声息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所以在适当的时候,弱小的人类就应该进行恰到好处的撸毛。
我并没有进食太多,吃得太多说不定待会儿还会吐出来。用过早餐、收拾好东西之后,我就准备跟往常一样去往和杜尔先生约定的地点进行日常修行,不过没有走出几步路,我就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我趴在餐厅外的门沿上,对一脸不闻不问的奈鲁先生说:“奈鲁先生,冰箱里的水果、牛奶、面包还有其他的一些食材都快没有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请去超市买一点回来。”
奈鲁先生没有搭理我,我就权当他默认了。虽然采购一向都是我的工作,但我最近忙于修行,哪有时间做这些事情。尽管很不好意思,但也只能暂时先麻烦奈鲁先生了。
我说完之后就准备离开,不过十秒后又折了回来。
“奈鲁先生,”我再次提醒道,“厨房的水管好像又出了点问题,但这次不是我弄的它上一次就没有被修好,所以请记得让水管工上门维修。啊,如果奈鲁先生你会的话,也可以不必这么麻烦。”
十秒钟后。
“奈鲁先生,请记得在午后给窗台的花浇一点水,请务必用淘米水,”我强调道,“我回来之后会检查的。”
奈鲁:“……”
当我最后一次折返回来的时候,奈鲁先生终于有了点反应。他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闭嘴。”
我按照他的指示,闭上了嘴。
奈鲁:“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把话说完,不然就直接送你去死。”
我点了点头。
奈鲁:“说话。”
“奈鲁先生再见,”我一口气说出来,“我晚上回来会给你带吃的。想我的话可以直接发短信给我,我会在空闲时间回复你的。”
说完之后我就立刻闭上了嘴——应该在三秒钟之内吧,大概。
奈鲁先生瞥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过了半天他才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嗯。”
这一次我不出意料地迟到了。
不过由于杜尔先生从来没有准时过,所以我们达到修行地点的时间竟然意外的一致。
而这次,杜尔多带了一个人过来——他两只手分别提着一个小男孩,左手是白毛,右手是黑毛,脸上露出了异常苦恼的神色:“Xanxus把学校炸了,斯夸罗把好几个小孩子打得不敢开口说话,两个人都不肯写作业,唉,我该怎么办?”
我:“……”
我看着杜尔,就像看着一个大龄离异带两子现求一富婆接盘的单身老父。
杜尔:“你那是什么眼神?!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还很年轻的还没有谈过恋爱!!”
我不紧不慢地移开了目光,顺便问了一句:“瓦利安的首领需要这种事情么?”
“哦,那是因为我很闲,事情全都扔给下面的人做了,”杜尔一脸坦荡、没有丝毫羞愧地说,“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有时间跟你摸鱼?”
我:“……”
原来如此,瓦利安首领世世代代都不需要工作,我明白了。
被杜尔用右手圈住身体、提起来的黑发小男孩正是Xanxus,他一看见我就瞪大了眼睛,随即猩红色的双眼中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愤怒之情,看来他的确非常讨厌我——难道就是因为我剧透么——他语气不善地对我说:“怎么又是你?”
“是的,又是我,”我态度恭敬地回答说,“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Xanxus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更生气了。
“放我下来垃圾!”Xanxus无比凶残地捶了两下杜尔的腰,“我要宰了她!”
“Xanxus先生,当内心浮现出宰了他这句话时,”我一本正经地说,“行动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
……啊,Xanxus先生更生气了。火焰都冒出来了,真可怕。
我歪了歪头,仔细想了一下,对他说:“这样吧——请和我交手吧,Xanxus先生,如果我输了的话你可以直接杀了我;但如果我赢了的话,请你做一页作业,如何?”
Xanxus挣脱了杜尔的束缚,双脚踩在地上,这个时候的Xanxus虽然比我矮得多,但是暴戾的气质已经展露无遗了。如果让外人来评判的话,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个几岁大的小男孩比我可怕得多。
“死吧,垃圾!”Xanxus轻蔑地嗤笑了一声,随后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
Xanxus满脸屈辱地坐在书桌前,拿着笔,一笔一划的力道几乎快要把整个练习册戳烂——我稍微有些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今天他的作业量是整本练习册。
而斯夸罗却好像被Xanxus百折不挠、屡败屡战的坚毅吸引住了一般,主动提出帮Xanxus写作业。
实话说,这让我感到有点失落。
我和斯夸罗坐在柔软舒适的书房地毯上,他正拿着笔,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作业,看上去比Xanxus认真多了——Xanxus应该在书页上不停地写我的名字然后在后面写“去死”——我把斯夸罗圈在怀里,尖尖的下巴搁在他毛茸茸的头顶上。
“为什么呢?”我终于得偿所愿地戳了戳斯夸罗肉肉的脸颊,他柔软的脸颊伴随着我的指尖凹陷了下去,又重新弹了回来。我幽幽地说:“明明赢的人是我,Xanxus先生一直在输。”
Xanxus凶巴巴地吼我:“垃圾闭嘴去死!”
斯夸罗一边拿着笔认认真真地写写画画,一边动了动脖子,顶了两下我搁在他头顶上的下巴开口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两眼,这是俄语课程的作业。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从小就把联合国六种官方语言当作必修课程,这个年纪的作业不会困难到哪里去,我看了一眼就懂了,把答案告诉了斯夸罗。
这时,我在书页的左下角看见了一段俄文。我非常熟悉,那是一首俄罗斯歌谣的某个片段。
我照着那段俄文,开始哼起了歌谣的旋律。歌词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它的旋律还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大脑里,因为听的次数太多了,遗忘这件事情也就变得十分困难。
这首歌谣常常在寒冷的下雪天响起,飘在空荡荡的黑夜里,最后在我的梦中消失。
Xanxus瞪了我一眼:“难听死了,闭嘴。”
“……啊,抱歉,”我立刻停了下来,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唱歌不太好听。请放心,我不会再唱了。”
Xanxus愣了一下,把头扭向一边,不愿意再搭理我了。
斯夸罗动了动脑袋,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问:“你是中国人吧?为什么会这首歌?”
“因为我小时候一直在俄罗斯,”我回忆了一下,解释说,“我的朋友会唱这首歌给我听。”
“你的朋友是俄罗斯人?”
“对的,是一个稍微与众不同的俄罗斯人,”我想了想,继续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在欺骗我。不过后来我揍了他好几次,打断了他的肋骨……然后,我们就顺其自然地成为了朋友。”
斯夸罗:“……”
斯夸罗震惊地捏住了笔:“怎么看都不会是顺其自然吧?!喂,你们不应该是敌人么?!”
“没有的事,我们的确是朋友,”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交换过照片。他会把我的照片带在身上,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用刀子扎两下。”
斯夸罗:“??!!”
“当时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我必须离开俄罗斯,”我幽幽地说道,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地方,“虽然很舍不得他,但我还是跟他告了别,带走了他所有的卢布。”
斯夸罗:“你抢了人家的钱么?!”
我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那是友情的馈赠。”
斯夸罗忍不住说:“切……你确定你的‘朋友’不会想杀了你么?”
“不会的,”我眨了眨眼睛,相当笃定地说,“因为他根本打不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中俄友谊万古长青【喂
当琴妹的国籍是俄罗斯的时候,陀总就已经在我鞘比特的射程范围以内了!!!
陀总出场太晚了,给他刷刷存在感……这大概就是天降竹马系的排面吧,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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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之前说过, 我对于谎言有种类似于过敏症状般的敏感, 因为从小时候我被人欺骗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而其中起码有三分之二都是拜我的这个朋友所赐——从第一天认识起,他就一直试图欺骗我。
他的话里有一半是谎言,另一半则是刻意模糊的诱导, 他似乎从出生起便拥有着任意操控迷雾的天赋。在他周围,总是会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 而这些莫名其妙的死亡正是我认识他的契机。
尽管他是一个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的俄罗斯人, 但他仍旧是我的朋友。这大概是因为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总是比白天漫长的地方,他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人。
或许他的年龄会比我小一点, 不过外国人发育得比较快。虽然他比我纤细瘦弱得多, 力气也比我小, 而且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被漫长的黑夜埋葬起来,但他总是比我高一些。
至于高了多少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在我逐渐模糊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里, 当我们为数不多地并列着坐在一起的时候, 他会倍感无聊地哼起流传在这广袤土地上的俄罗斯歌谣, 而那些断断续续的旋律是从我头顶上传来的。
他非常聪明,而且博学, 知道的东西比我多得多——也许正是因为他太过聪明了反而会使人产生微妙的恐惧,再加上他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冻土里散发着臭味的死老鼠, 所以除我之外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他看我的时候倒不像是在看老鼠,这大概是因为没有哪只老鼠会随手把他的肋骨打断吧。
总的来说,他是一个古怪又有趣的人,即便他的性格就算是在我看来也有一些糟糕。
不过离开俄罗斯以后, 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斯夸罗很快就对我口中的这个俄罗斯朋友丧失了兴趣,转而专心致志地写起了俄文课程的作业。
杜尔对于我能拎着这两个小孩子乖乖写作业这件事情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和惊奇,随后开开心心地把Xanxus先生和斯夸罗全都丢给了我,自己愉快地在上班时间摸鱼去了。至此之后,我在杜尔那里的修行又多了一项,那就是负责Xanxus和斯夸罗的教育问题。
斯夸罗倒还好,虽然他正处于脾气差态度不好喜欢大吼大叫还瞧不起人的年纪,但他的确是个会老老实实写作业、吃饭从不挑食的好孩子,唯一的毛病就是战斗欲和好胜心远超常人的旺盛,还经不起一丁点的挑衅,因此常常把同龄的黑手党小孩子打到哭都哭不出来。
“是他们太弱了,”斯夸罗抬起下巴,稚嫩的脸上充满着傲慢和嫌弃,“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样的弱者没资格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眨了眨眼睛,开始啪啪啪地给他鼓掌,点头附和他说:“嗯,你说得对。”
杜尔:“???”
而Xanxus那边则比较棘手。他名义上是彭格列九代目的儿子,也是彭格列的继承人,因为这一点,就算Xanxus再怎么目中无人,也没有人会责怪他——不用说写作业的问题了,徒手拆学校、一个月内逼得两位数以上的老师当场辞职、把同学打成重伤送进医院,这些事情更是常见。
一般来说,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我要杀了你!”Xanxus满脸屈辱地写着之前被他烧了个大半的练习册,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杀了你!垃圾!”
杜尔虽然很满意能看见Xanxus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桌前并表示欣慰,但脸上仍旧显现出一丝不太赞同的神色,开口说:“虽然Xanxus能老实写作业是件好事,但是我们意大利人是不提倡棍棒教育和体罚的,”杜尔沉重地说,“这是违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