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克里斯,仅仅分开一晚上,她就有些想他了,不由得有些惆怅。
她透过玻璃向外看,看到街上的行人摩肩擦踵,各色的人种混在一起,竟然倒也和谐有序。
她勾了一下嘴角,刚想收回视线,就看到一个兽人着急地从街角奔来,却没想到碰倒了一个不足半米高的矮人小孩,瞬间,小孩被弹出一米,倒在地上磕出了血。
厉鸢吓了一跳,她刚想下车,就看到已经有精灵送上了上好的药,矮人父母连连致谢,兽人也大声道歉,这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场景——但厉鸢没有看到矮人脸上出现任何生气的情绪。
如果将心比心,厉鸢身为父母,即使知道有人是不小心伤到自己的孩子,她也不可能全然没有一点怨气。然而这对矮人父母却格外宽容大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几个人哄好孩子,在街口分别,脸上又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厉鸢收回视线,暗道应该是自己多心,她刚想和神父说话,却看见对方脸上也挂着疏离的笑——与那些人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传送阵很是便捷,他们两个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到了娜美沼泽周围,这里有一处山村。
说是除疫,其实这个时候的瘟疫已经被控制在很小的范围了,这一次只有两个病人生病。然而为了防止传染,厉鸢还是下令封锁了村子。
给两个病人喂下药水,施了治愈咒后,两人的表情好了很多。
厉鸢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不由得暗叹今天炼的药水这么有用,以前见效可不会这么快。
完成任务,她和神父坐上马车回转。
她的头伸出窗外,和村民们挥手作别。
离得很远,村民们脸上的热情都能印在她的眼底,随着距离的扩大,越来越模糊,只能看到完成一条线的双眼和咧得奇大无比的殷红的嘴。
厉鸢瞬间坐回了车里,她心有余悸,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心中的恐惧。
暗道神父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肯定有经验,于是小声问他:“戴维神父,您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戴维头也没回:
“没有。”
神父比她大了大约二十岁,厉鸢还是很信任他的,他说没有就应该没有。
她捏了捏眉心,应该是自己这几天总惦记着结婚的事情,昏了头了。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突然看到远处的沼泽上,有晶亮的东西在发光。
她顿时一愣:“戴维神父,那是什么?”
“那是晶石,不值钱的。”
厉鸢暗道,不值钱也很好看。
看到远处的晶莹连成一片,她轻声道:“只可惜克里斯不在这里,否则让他看看也好。”
这一路不是很艰难,因此不到晚上,她就回到了圣殿。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有看见克里斯。问旁人也只是说他早就回来了,但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厉鸢“啧”了一声:“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日薄西山,夜色初上。
厉鸢刚想把窗户关上休息,突然看到窗外有一点晶亮。
她一怔,眯起眼仔细看去时,却发现院中的那点光亮不止一处,像是所有的萤火虫都苏醒,一颗接着一颗,一片接着一片,缓缓地照亮正片院子。
厉鸢瞪大了双眼,有一瞬间,竟然感觉像是繁星落在了她的院子里。
她赶紧推门而出,蹲下身仔细一看,原来这些发光的东西都是晶石。比娜美沼泽的更加的纯粹,也更加地亮。
她内心一动,缓缓抬头。
在晶石的中央,克里斯静静地站在那里,冲她微笑。
夜色下,他的侧脸一半掩藏在黑暗里,但更显轮廓深邃,那双眸子竟然比晶石还要亮。
厉鸢又嗔又喜:“我就知道你突然消失,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克里斯轻声问:“喜欢吗?”
厉鸢点头:“喜欢。”
她缓缓靠近他:“你怎么突然想到带回来这个?是神父告诉你我喜欢的?”
克里斯但笑不语。
他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厉鸢一笑:“那我说我喜欢金币,你岂不是要给我搬一座金山来?”
克里斯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喜欢。”
厉鸢道:“你一条龙,肯定有很多金子。只给我金子也太不够诚意了。”
她话音刚落,克里斯就抬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她吓了一跳,克里斯看着她,声音莫名地沙哑:
“我可以把我的心给你。”
厉鸢顿时一怔,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之上,却不知为何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她的指尖一颤,克里斯看了她一眼,心跳声才逐渐加大起来。
厉鸢回过神,不知为何有些发慌,她抽回手,道:
“你什么时候会说甜言蜜语了?而且龙的心就是一块破石头,我才不要。”
克里斯的眸光晦暗,他带着她坐下,两人看着无尽的夜空,他轻声道:
“你要想什么,我都会给你。”
厉鸢微微向后仰着身体:“现在就很好啊,有你在身边就很好了。我不奢求太多。”
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对克里斯小声道:
“对了,我今天突然感觉周围有点不对劲。”
克里斯垂眸看她:“哪里不对劲?”
厉鸢摇了摇头:“我一时片刻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们就是有些不对劲。”她叹口气:“所有人都太好了,无论是人族还是兽族,或者是其他人。他们太过和谐,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和谐还不好吗?”克里斯勾了一下嘴角:“这是以前的人梦寐以求的日子。我记得你最讨厌战乱和歧视。”
厉鸢听克里斯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她低声道:“可能是因为快要到结婚的日子了,我的神经太过敏感了吧。”
克里斯拍了拍她的头顶,道:“有我在。”
厉鸢点了一下头。
今天的事厉鸢只当它是一段小插曲,随着婚期的临近她愈发忙碌,渐渐地就忘了这件事了。
早上,克里斯给她送来一瓶来自东方的清酒,她喜不自胜,连连抱了他好几下,然后就要关上门偷喝。
克里斯抵住房门,轻声道:“别喝醉了。”
厉鸢看见酒,哪里还看得到他,于是就把他推出去:“你好啰嗦呀!”
克里斯无奈一笑,帮她关上了门。
厉鸢坐到桌前,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香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她忍不住赶紧喝了一口。
在教廷里是可以喝酒的,但是不能喝醉。
但是在厉鸢心里,喝酒若是不能喝醉,那还有什么意义。
她咽下一口酒,咂吧咂吧嘴,总感觉这酒不够劲。
如果让她酿的话,一定要酿得够纯够劲儿才成。其实她以前也不是没有酿过酒,那酒叫……
厉鸢皱了一下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连酒的名字都忘掉了。
她怎么回想都回想不起来,不由得皱紧眉。
暗道自己难道被娇生惯养了这么长时间,脑袋也退化掉了吗,连自己酿过的酒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她正想出门问问克里斯,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一打开们,门外是副主教,他严肃地看着她:
“艾丽莎,我知道你在喝酒。但是如果你喝醉了,我会惩罚你。”
厉鸢赶紧保证自己不会。
副主教甩着袖子离开,威严带着怒气的背影看起来有了一丝人情味。
厉鸢无奈地想,圣殿里的人也只有在训斥自己的时候才有情绪波动了。
离结婚的日子只有一周的时候,她去城内挑选婚礼上要用的鲜花。只是挑了半天,没有一样是自己喜欢的样式。她想到隔壁城市新开的花店,于是雇了一辆马车独自走向魔法阵。
此时天高地阔,凉风习习,沿路有行人没有打扰她,默默对她行了礼然后离开。
厉鸢难得有好心情,不由得哼起了歌。
沿路一排树影落在了她身上,树上站着几只翠鸟,冲她叫了两声。
厉鸢道:“你们这种鸟是不是就喜欢我啊?”
她勾了一下嘴角,与鸟儿们作别,然而那些鸟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视线。
不仅如此,隔着几棵树,又出现了一只翠鸟,它们都先是对她叫了几声,然后不约而同地盯着她。
厉鸢头皮一麻,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
一瞬间,那些本该和她背道而驰的行人也在一瞬间若无其事地回过了头。
厉鸢的头皮瞬间炸开,她白着脸赶回了圣殿,一路沉默不语,径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用棉被把自己围成一圈,然后盯着地上的阳光发呆。
她确认,刚才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无论是人还是鸟,他们都在盯着她。
但是他们为何盯着她?难道是怕她跑丢了?如果是人的话,还情有可原,为何连鸟儿也盯着她?
如此炎热的天气,她不寒而栗。
片刻,有敲门声传来。
她勉强镇定:“请进。”
克里斯拿着一束花进来,查在了桌上的玻璃瓶内,然后缓缓向她走来。
厉鸢一看见他,顿时安心了很多。她有些后怕和委屈,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终于找到靠山的小兽,顿时红了眼眶:
“克里斯……”
克里斯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隔着棉被将她抱在怀里:
“别怕,我在。”
厉鸢哽咽地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两口气,觉得自己虽然是克里斯的未婚妻,但还是一个圣女,这样被简单地吓哭有些太丢人。
于是抹了抹眼睛,道:“我没事了。”
克里斯问:“发生什么事了?”
厉鸢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克里斯眸光一闪:“别怕,我会查清楚的。”
厉鸢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然而厉鸢总是感觉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如同空气的存在,如影随形。
随着婚期的临近,她就越发地焦躁。
早上,厉鸢收到了父母的来信,她展开信封,里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他们会来参加婚礼,希望她做好准备。
厉鸢这几天漂浮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父母的存在和克里斯不同。如果说克里斯是甜蜜而又危险的龙穴,那么父母就是温柔而又温暖的港湾。
她吐出一口气,暗道可能等结婚就好了吧。
到了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厉鸢和克里斯互道晚安,然后早早地睡下。
刚闭上眼不久,她的意识浑浑噩噩地,带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似马车而没有马的车在地上疾驰,有晶莹的巨大的晶体在建筑上变幻色彩,还有穿着大胆的各色的人类在行走。
厉鸢看得目不转睛,却没有感到丝毫陌生。
直到她看到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走向对面,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长鸣声,紧接着刺目的光芒夺走了一切……
一转眼,光怪陆离的世界变成了云间,她看见了漫天的长剑飞舞,看到了自己的泪飞向空中。正心思震动之时,看到一道金光几乎劈开天地,有浓烈的酒香瞬间传来。
转眼间是红蓝相间的长眸,还有似乎是在跳动的红色的石头。最后,是一道修长的身影,有些青涩而又沙哑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我只愿看到我相信的。”
厉鸢瞬间睁开眼,她就像是一条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
转过头,月光在地上凝成了霜,她摸了摸脑门,发现出了一头的汗。
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乱七八糟的梦,不由得拧了拧眉心。
她心中焦躁,睡也睡不着,于是披着衣服走到了外面。
没想到刚一打开门,就看到克里斯独自伫立在院中,沉默地看着月亮。
她喊了一声:“克里斯。”
克里斯没有说话,而是向她伸出手。
她笑了一下,和他握在一起。感受他指尖的冰凉,问:“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克里斯没有回答,而是道:
“在龙窟里很少看见这样美的月亮。”
厉鸢道:“那当然,你们那里的山太多了,把月亮都挡住了。”
克里斯回头看她,看她面颊上带着汗,于是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做了一个怪梦,睡不着。”
克里斯没有问她做的什么梦,而是道:
“再冷也不能这样跑出来。”
厉鸢道:“你不也是这样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