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比奴家小上几岁嘛。”
沈翘:“……大姐,您都八百余岁了。”
“你这师妹不也……”
可话说到一半,洞灵大姐瞧着燕妙妙,又眯了眯眼。
“……我倒是看差了。”
“才刚出世六十七年,的确算得上水灵得很。”
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沈翘再问:“洞灵大姐,您看看什么时候能给我们给放出去?”
洞灵杏眼一抛,手肘撑着下颌,娇媚道:“好郎君,若肯赠奴家一宵欢情,想要如何奴家都依你。”
燕妙妙:喂喂康康我啊我人还在这呢当场调情真的好吗。
在这钩沉洞窟之中,洞灵算得上是最大的主宰,若是这大姐不放人,恐怕单凭他们二人的修为还真是走不出这洞中灵府。
想到此处——她骤然开了窍,转向沈翘。
“沈师兄,你可知生而为人,最值得人敬佩称道的品质为何?”
沈翘愣了一愣,全不知道燕妙妙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是什么?”
燕妙妙拍了拍他的肩,一脸的“家国山河俱付与卿”的郑重模样。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当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发生矛盾时,我们要坚持以集体利益为重,并愿意放弃或牺牲一些个人利益。”
沈翘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燕妙妙慈爱一笑,大义灭亲地将他推向了床榻。
“洞灵姐姐慢慢享用,我在外边等着。”
“我沈师兄肾不好,还盼姐姐多怜惜。”
说着毫无迟疑地就要往外走。
身后传来沈翘的惊呼:“燕妙妙你——”
可这话刚喊了半截,洞中却突然“轰”地一声,猛地一震。
随即一阵凄厉的兽吟之声在洞中回转起来。
有些熟悉。
洞灵眼神一凛,瞬时收起了方才调笑的模样,不顾已经到手的沈翘,站起身来。
她冷笑一声:“竟有人敢在我钩沉洞府中撒野?”
随着她的声音,周边的纯白陡然消失,洞灵的灵府消失,他们回到了洞窟之中。
可此时的洞窟,同先前燕妙妙刚进来时却全然不同了。
便见这钩沉洞窟之中,各处碎石嶙峋、破烂不堪。
原本迷宫一般的各处分叉洞壁被强行撞碎通开,生生造出了一个数百丈长宽的巨型洞府来。
就在不远处,正有两道难以丈量的巨大黑影撕咬纠缠,浓郁的魔气携着凌厉的攻势四下飞射,一时冲得沈翘心肺受震、直不起腰,一股腥甜压到了喉头。
燕妙妙见状,急忙将他扶到了一边躲避,顺手帮他调息。
她在这魔气激荡之中,倒是毫无反应。
“放肆!”
洞灵见状,怒喝一声,袖中当场飞出一道白绫,直射向那纠缠中的两道黑影,便要参战。
可还没等那白绫触到黑影,正纠缠中的一方却忽地停了动作。接着,一声声猛烈又凄怆的倒气声在洞中响起。
下一刻,“哐”地一声,巨影落地。
尘埃过后,燕妙妙瞥见了地上那双眼波无神的蛇首。
“!!!”
她赶忙抬头看去,另一道黑影此时显出形来。
外壳坚硬如黑铁,无角无尾无毛,口器层叠满布利齿,数只墨黑的眼珠子嵌在眼眶之中,没有眼白。
——凶兽龙罔象。
竟又是龙罔象!
此时这凶兽的口器边上一片黑红,密布的尖牙缝里塞着残破的血肉,双头蛇兽浓稠发黑的血水滴滴答答落了满地,更显得狰狞万分。
腥臭之气在洞窟中散布,龙罔象周身魔气浓得难以想象,黑魆魆的半液体环在他身侧,似是有生命一般沸腾勾连,活像一团团翻滚的蛆虫,直教燕妙妙反胃欲呕。
“好个魔兽,竟将我洞府毁去!”洞灵又喝,袖中白绫再次凌空飞起,便要击向龙罔象。
可那恶兽竟是动也不动,便任着那白绫到了身前——竟是通畅无阻地穿过了龙罔象的身躯。
那白绫穿过之处的兽体,扭曲一瞬后又恢复原状。
洞灵秀眉一蹙,收回白绫便要再度攻击。可龙罔象似是丝毫不将洞灵放在眼里,只朝着燕妙妙与沈翘所在的这个方位瞅了一眼,便忽然化作一团黑雾,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这钩沉洞窟之中。
燕妙妙抿了抿唇,心中一沉。
那龙罔象离开之前,分明看了自己一眼……哦不,数眼。
洞灵这边,见到龙罔象突然离开,一朝失了对手,不甘地在原地跺了跺脚,接着一脸恨恨地朝他们走了回来。
白纱摇曳,美人薄嗔,原也是一幅好颜色。
——直到看到仍被魔气激得受了内伤、压得喘不上气的沈翘。
美人脚步顿了一顿。
美人挑了挑眉尖。
美人开始诛心。
“你居然这么弱?”她挑了挑眉,颇有些嫌弃地开口,“当真没劲。”
正受着魔气侵蚀、痛苦不堪的沈翘:“???”
——方才不是还叫我好郎君吗?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而正是龙罔象消失之时,越过洞灵,燕妙妙见到洞窟正中、方才被挡着的位置,立着一个莹白的玉台。
玉台莹润如月、清正冲和,灵力在四周环绕,同周围糟乱的环境格格不入。玉台之上,一道金灿光柱直射洞顶,其间封存着一个尺余直径的圆球。
圆球闪烁着七彩光华,隐隐能见到其内掩着的一只三足金蟾。
燕妙妙眼睛放了光。
她低下头凑近沈翘。
“沈师兄,你先自己调息一会,我去拿个金蟾就回来。”
沈翘僵住,抬头一望,见到了远处的青玉石台。
沈翘:“…………”
他本想强撑着起身,可奈何洞中魔气还未消散,刚一挺身便被再度压了下来,便只能眼睁睁瞧着姑娘的背影离那青玉石台越来越近。
洞灵在一边凉凉看他:“看来你师妹说的是真的,瞧你这样子,肾肯定不行。”说着甩了甩袖子,竟是当场离开了。
沈翘:不行了我感觉我喉咙里那口血压不住了。
燕妙妙稳稳当当朝着青玉石台走去。
就这么几步路,在各个被毁的岔洞口处轻易越过了五位共同闯关、而此时同样被压得喘不过气的道友。
她指尖捻了法诀,轻易地将那光柱扯下,轻易地将那光球抱到了怀里。
眼前光华一闪。
如同一幅画卷在她面前被卷起。她只觉得自己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接着后襟之处似是被人一扯,拉出了洞窟。眼前闪烁的光点过后,她稳住身形,灵翠峰的练武场出现在眼前。
其余几位道友仍然呈现放射形、匍匐状出现在她周围。
耳边骤然响起雷鸣般的人声。
沸反盈天之中,燕妙妙抱着光球,毫发无伤地站在场中,身侧出现数位莽山的仙君。
仙气缭绕,端雅从容。
抬眸时,正对上了不远处含着笑意的温敛。
她没看见他身侧正蹦跳着同她招手的南葛弋。
只对上了他柔和的视线——那双瞳仁之中,温润而轻缓地透出光来,破云遮月。
心口忽地一跳。
她破开七彩光球,将三足金蟾捧在手中高高举起,缓缓一笑。
“浮云本无意,吹落章华台。”
“本次能夺大试魁首,多亏众位道友衬托,受宠若惊,万分荣幸。”
全靠躺赢。
沈翘终于喷出那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沈翘师兄成为继长虱子的南葛弋之后,第二位惨遭作者后妈污蔑的男配。
沈翘:都你!我告诉你,我从小肾就……不不不,我从小就很空虚!肾这一块呢我有好好保护……
第42章
灵翠峰上灯火通明, 师徒尽欢其乐融融。
正是一年一度的庆典、仙门竞法大试结束当夜,照例是各门弟子少有的放风时间。
莽山仙门之中,不乏教条古板、清规详杂的宗门, 弟子们在此夜秉承了“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主旨思想, 立志愿以一晌贪欢、熬过余年。
诚然,酒气难沾、财色无用, 道修们最大的消遣也不过就是相互探讨探讨功法、交换交换典籍罢了。
身为本次仙门大试的魁首, 又少出孤鸿境, 燕妙妙难免成了主角。各宗门的道友,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不约而同一个接一个排队似的拉着燕妙妙说话。
话题从平日里惯用的术法兵器,一直聊到未来百年的修炼规划,甚至是预定的飞升时间都同她讨论了个彻底。
燕妙妙只觉得自己今夜将未来五十年的话都说尽了。
月上柳梢之时,听着眼前灵翠峰第二十三弟子的絮叨,燕妙妙仍在强打起精神装出关心模样。南葛弋入夜时就被灵翠峰上新认识的道友不知拐到了何处,温敛似乎在一个时辰前被仙君叫出去议事——孤鸿境三分之二的战力尽失, 只空余燕妙妙一人在此处苦苦支持。
愁煞人。
许是听见了她心中的求救,这时,有一灰袍身影骤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位师弟,”温和的男子声音传来, “我同燕师妹有要事相商,师弟可否过会再来同燕师妹讨教术法修炼之事?”
是牟清屿。
略微的惊讶之后,燕妙妙在心中给他送出了一朵小红花。
“多谢牟师兄大恩大德、替我解围。”燕妙妙跟在牟清屿身后走出殿中, 到了一处无人小径边,朝他感激地抱了抱拳。
这下总算是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她伸了个懒腰,不出意外地听见自己僵硬的腰椎响了一响。
“我是当真有事情问你。”
正准备做体转运动缓解僵直的燕妙妙顿了顿,立即双手合腹,转成一派温良模样:“师兄请说。”
牟清屿性子好、术法强,在莽山仙门之中人缘颇佳,与温敛亦是交好多年。
每次燕妙妙见到他,他都是一副清和平允、款语温言的模样,少见像此时这般严肃正经。
他左右张望了片刻,确定四周无人之后,终于开口。
“燕师妹,我不与你绕弯子,只想问你一句——你为何不惧洞中魔气?”
燕妙妙瞳孔一震,腹上的双手不觉一紧。
今日洞中的画面飞快在她面前闪过。
——是了,当时她被那金蟾迷了眼,当着他们的面活蹦乱跳地上前取了金蟾,全然忘了掩饰自己不受魔气影响的事实。
还未想好该如何解释此事,牟清屿又开了口。
“道修仙灵之力清正冲和,天生与魔气相异,即便是你温敛师兄,也断不能在那洞中如你一般行动丝毫不受影响。”
她自然知道。
便见燕妙妙缓缓呼了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唇。
“牟师兄,若你要上报仙门……”
“暂时还未有此打算。”
她抬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可是修了魔道?”
燕妙妙摇头。
“数月前,我师弟南葛弋被魔君席爻掳到了魔界,我同师兄一齐去了趟魔界,回来之后……我体内便无故出现了魔气。”
与想象当中不同,这话与牟清屿说出来后,倒是意外地教她长舒了一口气。
牟清屿眉心紧拧。
“温敛师兄可知晓此事?”
燕妙妙再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同他说?”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
“……我……”燕妙妙一时语塞。
牟清屿忽地轻轻叹了口气。
“你该同他说的。”
“我自来与温敛师兄交好,对你也算得知根知底,想师兄自小护在身后的师妹,无论如何也不会心生邪念。”
“但当时在洞中的弟子,除我之外还有数人,但凡有人细想当时场景,便会觉出不对来——你还是尽快同你师兄说清,趁着莽山的仙君如今正齐聚灵翠峰,或能寻机解决此事。”
燕妙妙抿了抿唇:“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
说着立即就转了身。
“哎。”牟清屿突然叫住她。
她回身。
便见牟清屿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他本想问她一句,知不知道温敛心悦于她,可话到嘴边,又想起前日沈翘那一句“父女之情”……便生生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