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散了一会儿步,芙姐儿要回去绣头盖,嫁衣不用她绣,但头盖得自己亲手绣。苓姐儿心神有些不宁,提着笔好久都不能落下。
“苓姐儿,娘进来了?”
苓姐儿把笔搁下:“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江氏笑着说道:“娘找你谈谈心。”
苓姐儿就猜着江氏想同她说什么了,直白道:“娘是想来和我谈婚事吧?”
江氏当真是要被这父女两气死了,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闺女这哪有姑娘家的样子,真是愁死她了。
苓姐儿睁着大眼睛,圆溜溜地瞧着她:“娘给我看好了?”
江氏没好气道:“没有!哪有姑娘家似你这样的,要是让你以后的夫家瞧着了,都嫁不出去了。”
苓姐儿抱住江氏的胳膊:“那就不嫁呗,在家里多舒坦。”
江氏点了点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哪有说这种话的!娘就不和你绕弯子了,娘想问问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夫婿,娘按你的心意来。”
按她的心意,不嫁人最好,苓姐儿腹诽,可她当然不能这么说,苓姐儿思忖了一下,既然逃不开嫁人,那得挑合自己心意的,道:“我想要叔爷爷这样的。”
江氏先是懵了一瞬间,又回过神来,道:“你叔爷爷这样的?”
“对啊,叔爷爷多好啊,虽然叔爷爷叔奶奶没有儿孙,可叔奶奶每天没有操心事儿,瞧着比别人都要年轻。”苓姐儿很羡慕叔奶奶,叔爷爷没有庶子庶女,和叔爷爷一起去过这么多地方,相互扶持这么多年。
她觉得她一辈子也找不到叔爷爷这样的人,世间多是负心汉,像她爹爹这样的已经算是不错了,对娘很尊重,可他还是有姨娘他们。
江氏笑着说道:“找你叔爷爷这样的可就难办了,你叔爷爷二十岁中进士,这点就很难得了,若是你叔爷爷如今还愿意入仕,可比你爹出息多了。”
苓姐儿认真地说道:“娘,我不在乎他有多出息,爹这样也挺好的,咱们家不说有多富贵,可一家人平平安安,也是一种福气。”
江氏心里一想也是,丈夫虽然没什么上进心,可人好,做事情踏实,这些年也一直很尊重她,江氏觉得还算是满足的。
江氏道:“那你就是希望未来夫君是个洁身自好的?”
苓姐儿依偎着她:“娘,你说哪个女人不想像叔爷爷叔奶奶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瞧,这么多人也才出了叔爷爷叔奶奶一对。”
江氏摸了摸她的头,叹气道:“你爹有句话说得对,世间哪有处处合心意的事情,这婚事也是如此。你若找了个门当户对的,不一定上进,不上进也就罢了,还是玩乐之辈。若找了个上进的,也许家世普通。”
“那我还不如找个上进的,家世普通,我下嫁过去夫家敢对我不好?”
“谁知道是不是个陈世美。”江氏就是怎么都纠结。
苓姐儿:……照她娘这架势,也不知猴年马月能见着她未来夫婿。
夜里头躺床上,江氏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头想着心事,文平昌睡得呼噜震天响,更让她烦躁,瞧着他也不顺眼,忽然猛得一踢。
文平昌迷迷糊糊道:“嗯嗯?怎么了?”
江氏道:“没什么,惊着了。”
文平昌翻了个身:“你怎么还没睡?”
“哪儿睡得着,闺女这亲事可真愁,你说咱们苓姐儿这性子,哎,我就怕碰着不好的婆家,磋磨她。倒还真不如低嫁,我们还能压得住。”
文平昌打着哈欠:“可以啊,低嫁就找个家世清白,洁身自好的读书人,人也上进,家世差一些倒是无所谓。”
江氏越想越觉得这不错,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能,激动地拉了拉文平昌:“明年不就是春闱了吗?放榜的时候,咱们要不也挑一挑有什么好的年轻人?”
文平昌嗤笑:“这哪里轮得到我们,开玩笑。你自己算算,一榜才中多少人,你想给你闺女定下亲事,至少得三十岁以下,不对,二十五岁一下,这般青年才俊,哪里轮得到我们,还想等人家中了进士再定下,你这是白捡啊!”
江氏讪讪,道“这中了进士不就有保障吗?”
“夫人啊,我劝你不若看看举人什么的,这要有潜质的,迟早也能中进士,咱们家帮一把,日后中了咱闺女也能说是相互扶持过来的。”文平昌话语越来越轻,又要进入梦乡。
江氏心里也思索,这就等于先挑个好苗子围起来,这举人还有中进士的可能,若那些不成器的,闺女这一辈子也毁了,倒还真不如找个上进的举人,诶,江氏脑海里忽然划过沈陵的影子。
“老爷!您说陵哥儿怎么样!”
文平昌被她吓得个半死,直窜起来,捂着胸口道:“谁?陵哥儿!”
第070章
沈陵忽然间觉得梁氏好似很关心他的亲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虑了,梁氏最近爱问他家中怎么没给他定下。
沈陵道:“我中举过后就一直在游学, 如今又来了京城,短时间内也不好定下,也怕耽误人家姑娘了。不管此次中不中,也得等我回家再说。”
梁氏笑着说道:“你还年轻,把心思用在科举上, 若是这回能中,亲事也能更好。”
梁氏之前是怎么也没想到侄媳妇会打阿陵的主意,倒不是说阿陵不好, 阿陵这孩子她看了这么几年, 不会看走眼的,但两家的差距还是有的,平昌媳妇乐意她倒是挺惊讶的。
不过莫欺少年穷,找夫婿不仅是要看前程,人品、家庭也很重要, 最重要的还是这个人, 沈家如何她不好评判,可阿陵这孩子,品德修养都无可挑剔。
这一点梁氏是深有感触的, 她家老头虽说不是体贴人的性子,可这些年,都始终如一,即便仕途坎坷, 梁氏也不觉得有什么,家中又不愁吃喝,比起功名利禄,她更想要待她一心一意的丈夫。
她多年的姐妹当年是高嫁,奈何夫君不上进,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还整出一堆庶子庶女,整个人都老了好多。
梁氏是中间问话人,想了解了解的还不是江氏。
梁氏道:“陵哥儿的脾性是没得话说,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这孩子为人上进,一心扑在科举上,也是极为守礼,待老头子也是极为孝顺。若真有的挑,那也是沈家的家世……”
梁氏话没说全,江氏也明白,她既然都问了,肯定也是考虑进去的,道:“有得必有失,老爷一直对陵哥儿赞不绝口,盛哥儿也这么喜欢陵哥儿,说明陵哥儿是真没得挑,虽出身差,可这般上进,又有小叔指点,中进士也是指日可待。苓姐儿性子太实诚了,若是嫁个高门大户,怕是骨头都不剩。老爷也说没有十全十美的,我就想找个家里简单的,人又上进,沈家如今门第虽普通,但陵哥儿出息。”
“你们想清楚了就好,关系到苓姐儿的一辈子。沈家的状况应是不错的,据说他们家生财有道,不是普通的农家。那个孝子机,就是陵哥儿做出来的,他们家有个作坊,专门做孝子机和纺织机,家底肯定是比一般人家丰厚的。再说他们家,一共三房,如今还未分家,不过听说是他父亲和两个伯伯关系好,倒不乐意分家。”
江氏这样一听,心里更是有了底,这么看来沈家还是很不错的,“听平昌说过,这孩子做的孝子机圣上都夸赞,这般孝顺,又懂生钱之道,是个会过日子的。他们家居然不乐意分家,倒是难得,看来一家人都很和顺。”
古人重孝道,素来孝是放在首位的。
梁氏笑着说:“沈家我也去过一回,都是勤快人,一家人经营这个作坊,也算是比旁人家都要好,城里也有宅子铺子,在当地也算小乡绅。”
梁氏本就喜爱沈陵,想想他若能成侄孙女婿,也算得上自家人了,对这门亲事也很热络。
天气越来越冷了,沈陵越发不爱出屋子,京城的雪也下得很厚了,刚铲没多久又会堆得老厚,道路结了冰,便不好走。
沈陵和汤鸣则严清辉也只见过两回,上回沈陵去拜访汤鸣则的叔叔。
文平昌和梁氏对他却是热络了很多,两家一道吃饭的频率也高了很多,文平昌也总是会拉着他交谈或者指点他功课。
文平昌和梁氏也是存着观察观察他的想法,这一段时日接触下来,这年轻人品行修养的确没得话说,让人觉得很踏实,是个可以托付的小伙子。
原本梁氏本想再物色物色,毕竟女儿的终身大事。可珠玉在前,再看别家的男儿,好似都不如这跟前的。十七岁还是个秀才的,或者已经了通房,怎么都不让人满意,到底还是沈陵知人知面。
很快就要过年了,沈陵今年的年就得在文家过了,文常敬和梁氏肯定是和文平昌一家过的,年前沈陵又写了一封信回去,告知家中近况,头一年不在家过年,他也惦念沈全和方氏。
他在文家过年,文家人待他很是热情,沈陵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如若没有他,一家人就不用立屏风了,因为他是外男,家中还有两个姑娘,过个年还得立个屏风。
在文家住了一个月,沈陵也是头一回感受到女孩子的存在,隔着屏风听到女孩子说话。
所以说,古代那些爱情故事就和现代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一个性质,基本上不可能。
江氏也观察女儿,想看看她有无反应,却不想文以苓都未曾见过,难不成听声音识人,自是没什么反应。
事后,江氏便同她道:“苓姐儿,你觉得叔爷爷的学生怎么样?”
文以苓很是灵敏,道:“爹娘瞧中了他?可我和他不应差了辈分?”
江氏失笑:“这又不是正经的辈分,他姓沈。你瞧他怎么样?”
“我又未见过他,爹娘若是觉得好,那便是好,我相信爹娘不会害我。”文以苓回忆那人,也就年夜饭上听得只言片语,又或是从弟弟父母口中了解一点,印象中,那人应是守礼上进的,暗自琢磨,不会是书呆子吧。
江氏道:“我和你爹也想过了,你的性子直,不适合那些高门大户,最好是家庭简单,没有什么闹心事的。”
说到这儿,文以苓也点点头。
“沈家人口简单,他是独子,父母皆是和顺人,家中和睦,家底也算殷实,至少比粉饰门面的人家强上不少。最主要的还是那孩子品行端正,为人上进。这样的人家,即便如今一般,日后必定不会差的。陵哥儿这样的,是个可以托付的。”江氏一点一点给她分析。
沈陵,文以苓脑中想着这个名字,笑着说道:“娘,你和爹都为我打算得这么清楚了。”
江氏望着她叹了口气:“咱们家人口简单,不似你姑母家,你的性子也是学不来颖姐儿那样。我和你爹只盼着你能好好的,娘和你说,这嫁人虽是看人家,可最重要的还是夫婿,就像你说的,你爹虽没大出息,可咱们家安安稳稳,你爹也敬重我,我的日子便好过。嫁人后,你的一生荣辱都将和他挂钩。”
文以苓认真思索过后,弯起眉眼:“我相信叔爷爷叔奶奶爹娘,你们都说好的人会不好。”
江氏也笑了开了。
新年过后,天气都是晴天,才开始消雪,雪后寒,倒是更冷了。
沈陵忽地被文常敬文平昌叫过去,文常敬夫妇和文平昌夫妇往他前面一坐,沈陵都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阿陵,不要怕,这次叫你过来,也就是和你谈一谈。在京城可还习惯?”文平昌开了个头,自以为很自然。
沈陵笑着说道:“习惯的,有师父师母在,我住的很舒坦。”
文常敬抿了口茶水:“就当是自己家中。今天叫你来,也是有一件事情。”
文常敬就直白多了,沈陵知道肯定是有事情,可当听说,文平昌问他可愿意娶他女儿,沈陵也是懵了。
沈陵结结巴巴说道:“这,我,可我家世配不上文小姐。”
文常敬道:“你可是不乐意?”
“不不,这门亲事定是我占了便宜,也不知大人夫人怎么看中了我,哎,我就是,就是惊讶了。”沈陵老老实实地说道。
文平昌和江氏都露出了笑容。
文平昌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十七岁的举人,放哪里都是少年英才。又是知根知底,怎么就不能看中你了?”
沈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也想了起来,文家肯定是很好的了,又是师傅的侄孙女,文家人口简单,文平昌又是个求安稳的,说实话沈陵觉得过了这个村可能真的没这个店,若在建业县,给他说亲的也都是六七品官的庶女。
他不禁问道:“文小姐乐意吗?”
“这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