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摸着胸口,忙点头道:“还是当家的你想得周到。”
那头文常敬梁氏跟随侄儿入京,文氏打去年起就盼着了,日盼夜盘,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听闻父母到了的消息,让丈夫儿子去接应。
宅子都是清扫干净的,文氏在门口,看见父母,眼泪刷得下来了。
“爹娘!”文氏冲上前。
文常敬眼眶也红了,距上回见女儿已有三年了。
梁氏抱住文氏,拍了拍她的背。
文氏婆娑着眼,望着文常敬,父亲比上回又苍老了不少,带着埋怨哽咽道:“爹,您好狠的心!”
第066章
在儿女的劝慰下, 文氏才止住了眼泪。
文常敬尴尬地不知怎么办, 清咳两声:“这哭什么呀, 好事情开开心心些。”
文氏道:“爹说得轻巧, 这么些年,我都不知何时才能见你一面,你叫女儿如何能开心……”
眼瞧着她又要哭了,文常敬都慌了手脚, 梁氏原本站一旁看他热闹, 把她挤开,拥住文氏, 道:“不许再哭了, 你爹又得给你吓跑了, 放心,这回,娘一定不让他走。”
文氏想想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好意思。但看见父母,文氏心里安定了很多,父母在,尚有来路,文氏想想这些年父母两个人在外,就心疼得直掉眼泪, 好在他们总算愿意回来了。
一堆人相互寒暄过后,进了屋,为了不让父母触景生情, 文氏把屋里的陈设都给换一遍,旧的都锁起来了,扔掉是舍不得的,都是她和她那早逝的兄弟长大的地方,一方面怕父母触景生情,一方面又怕自己的两个兄弟被遗忘。
文氏的丈夫□□很恭敬地给老丈人行礼,虽然老丈人不在官场了,但□□有什么拿捏不准的都爱问一问老丈人。
文家如今的当家人是文常敬大哥的儿子,文平昌,文常敬的大哥也因叛乱而去世,文平昌待文常敬如亲父,文平昌资质平平,如今也不过五品官,在京中当真算不上什么。但他知足常乐,进取心不强,文常敬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侄儿为人踏实,虽说没有什么大志,可安稳。文常敬也不想大哥这一根独苗再次卷入朝堂斗争,他们这一支就只剩下文平昌这一脉了。
看着满屋子的孩子,梁氏一会儿和侄孙儿说说话,一会儿又搂着外孙女,开怀得很。
文常敬不好和梁氏一般,可对着许久未见的外孙,也难免话多了一些,不过说得都是学问,几个孩子都有些叫苦不送。
梁氏道:“你当你是学堂呢,这么好的日子里头,还挑拣孩子的功课。”
几个孩子对梁氏可比对文常敬熟悉,梁氏时常回来京城小住,看一看闺女。
文常敬不服气道:“这个年纪不顾着功课顾着什么,又不能和你们女人一样,东家长西家短的。阿陵就很好,这个年纪就该努力考功名。”
梁氏白了他一眼,对女儿女婿说道:“阿陵就是你爹收的徒弟,那孩子用功得很,他在的时候,你爹夸不了几句,他不在,你瞧瞧,就挂在嘴边了。”
文常敬老脸一红,在船上这些日子,文常敬念叨沈陵的次数明显增多,梁氏一直说他马后炮。
文氏也有所听闻,心理也是好奇得很,她爹竟然也会收徒弟,笑着说道:“爹就这个性子。那孩子一定才情出众吧,哪里人?”
文平昌插话道:“和京城的子弟比,才情出众倒是不至于。但那孩子,性情坚毅,尤为难得。他家中就是建康府下面的普通农家,不过十二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实在是难得。”
文氏原本还以为是下面哪家的公子,听闻是户农家,便没了兴致。
□□点点头,感叹道:“这般出身,能走到这一步,委实不易,肯定是有过人之处。”
心里思量着,如今岳父在京城了,日后定要让几个孩子多来一来,他无空闲教,岳父当年二十岁便是进士,那农家子若没岳父指点哪能中举。
听到徒儿被称赞,文常敬也高兴,摸着胡子道:“阿陵天资未说有多好,就像平昌说的,那孩子性子坚毅,不骄不躁,有计划有条理,这个年纪很难得,我也是看他非同一般才收下的。”
梁氏拆他的台子:“我瞧着啊,你是看他脾性好,才收的。也就阿陵乐意陪你做那些粗活累活,没得个怨言。”
文常敬又是吹胡子瞪眼。
外头男人多,女人们都到后头去了,主要也就是梁氏文氏还有文平昌的妻子江氏,小姑娘们玩着时下京城最流行的游戏。
梁氏慈爱地看着下面的姑娘们,不管外孙女侄孙女,她没有亲孙女,她们也就和她亲孙女一样,感慨道:“姑娘们都这么大了,真是一眨眼的事情。”
江氏笑着说道:“性子都还是小孩子性子,您来了正好,给我们啊管管这些皮猴儿。”
文氏道:“让颖姐儿陪您住上一个月。”
梁氏忙摆手:“我做外婆做奶奶的管不到了。现在闹腾些有什么,女孩子最舒坦的也就是在闺中的时候,还能有几年。”
这么想想,文氏和江氏也是很舍不得。
江氏看了看颖姐儿,道:“叔母说的在理。颖姐儿相看完,就轮到苓姐儿了,我这啊,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说起这亲事,文氏也是满脑子的愁,道:“可不,儿女真是前世的债,前头娶媳妇,后头嫁闺女,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江氏儿女没文氏这么多,经验便没那么丰富,正好文氏在这儿,江氏趁机向她讨教讨教,顺便问一问京城中那些合适的人家。
下面的姑娘们也都听到了一点大人的谈话,被提到了颖姐儿俏脸一红,佯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姐妹们可不放过她,都用眼神打趣。
另一个姐儿,苓姐儿却是毫无反应。
“苓姐儿,你还是个姑娘吗?娘他们在说你的终身大事。”芙姐儿藏她耳边地偷偷道。
苓姐儿抬了抬眼,奇怪道:“我怎么不是了。我这夫婿都还不知在哪里呢,有什么好羞羞的。”
芙姐儿竟是无言以对。
*
新的一年,沈陵就正式开始他的游学之路,当然他不可能一个人独行,除了带上六福,他都会跟着商队,齐老爷的商队就会去附近的府州,跟着商队更安全一些,他也惜命,这样父母也少一些担忧。
沈陵就根据老师给的大儒,挨个去拜访,有些大儒会见他,有些大儒连面也见不着。沈陵也不强求,他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见的大儒多了,沈陵也觉得很有意思,同一件事物大儒们的观点都是各异的,他的脑海里接收不同的观点,就像是看他们打辩论赛。
他心血来潮,把他所见到的大儒以及和大儒们的交流都绘制成册子,详细讲述了这些大儒的思想观点,他都写下来给老师也送了一份过去。
沈陵从不觉得谁是对谁是错,只能说他更认同谁的观点。他们之所以能成大儒,也是因为他们对某一方面的钻研超乎常人。
有些大儒主动和他建立联系,让他可以随时书信过来,也是旅行的意外之喜。
当然出门在外,意外状况肯定会有的,沈陵被人骗过钱,走错路,这些都是小事情,万幸的是,性命都无忧。
今年的四月份,汤鸣则就成亲了,他中了举,自然不用再让新娘子多等,可不急冲冲地想娶回来了。
沈陵还想鄙视他呢,去年说今年想再出来一趟,今年就没后文了,急着娶媳妇了。
沈陵作为好兄弟,自然是义不容辞作为迎亲人。王氏从扬州府嫁过来,他们得去扬州府迎亲,沈陵也再一次见到王大人。
王缯对他印象还很深刻,每回用起表格,他就会想起沈陵,因为敬献有功,王缯提了级,如今是从四品,官路通达得令人嫉妒。
王缯自然是知晓他拜了文先生为师,当时他便想这孩子有点眼力见和心机,能拜上文先生,至少一个举人不用愁,这回见面,果真已经是举人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沈陵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了,如今身材修长,面容清俊,想当初为了找人指点,多看几本书,把表格给了王大人。
王缯对他还心存好感,当初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这样执着坚定的孩子,王缯后来都没遇到过。
王缯笑着问道:“你家中怎还未给你婚配?”
沈陵道:“我如今一直在外游学,还是想一心读书,若有了妻儿,便有了后顾之忧。”
王缯望着他腼腆的笑容,心里头有几分意动。
*
文常敬陆陆续续也收到了徒儿给他寄过来的书信,有杂碎的琐事,也有他一路的见闻所感,文常敬都看得津津有味,然后再拿给梁氏看。
梁氏看完笑着说道:“阿陵这孩子可真有趣,就一个肉包子都能被他说的跟个蟠桃似的。”
文常敬笑着说道:“对吃的太上心了。”
“你不也好这一口?”
文常敬抱怨道:“你这不堵我一下不舒服是不是?”
梁氏笑了笑,半晌想起来问道:“最近泽哥儿他们怎么都不来了?”
文常敬悠悠道:“还能如何,不想来了呗。这几个孩子啊,被说几句就面子挂不住,做学问,最忌讳好面子,看看陵哥儿,当初若是好面子,我如何会收他。泽哥儿他们啊,学问来得太容易了,从小就被送去读书,不是自个儿求的学,是大人们求他们学。这自然就不一样了,差距大着呢。”
梁氏也叹了口气,几个外孙有连秀才都还没中的,就做学问的态度,梁氏这个妇道人家都能看得出来,和阿陵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她忽然想到了一点,道:“老头子,你说让颖姐儿嫁给阿陵怎么样?”
她外孙女有着他们一半的血,陵哥儿又是信得过的孩子,关门弟子也是半子。
文常敬笑了,是不认同的笑,摇着脑袋:“你就是异想天开!不说咱闺女,刘家能同意?你啊,少想想了。”
梁氏就觉得陵哥儿这么好的孩子,不给自家人挺可惜的,闻言也觉得不大可能。
第067章
沈陵起先没敢走远, 跟着商队在江南一带,后来经验多了, 往北走, 往齐鲁之地去,齐鲁就属于中原地区,从大的风格来说, 中原地区的文风是比江南地区豪放的。
所以每年春闱,都要看是哪个主考官,一般来说,北方的官员偏好豪放的,南地官员爱锦绣婉约,评判试卷总是会带上考官的主观意愿, 能合考官口味,定是能够增加胜算。
沈陵对自己的文风也拿捏不准, 若说他是南方锦绣堆砌辞藻华丽的,那肯定不是,和中原豪放大气的, 也是搭不上。他的文风没有特别强烈的风格, 有时候会被老师说太过平淡, 个人风格不浓郁。
但沈陵也没有想要改变风格,也许没有特别突出的风格就是他的风格。
再远沈陵也不去了, 他去的地方都是如今开发程度比较高的,现在人口大概聚集在东部地区,西面远到川蜀, 川蜀道路艰难,南面闽南地区还属于不怎么开化的地方,他虽挺喜欢四处走走的,但他更惜命,命留着以后还能继续走走。
他就不爱钻穷乡僻壤的地方,平时出行也尽可能走大道,夜里不出门的,基本上是有惊无险。
每出去一趟,沈陵都会在家休养大半个月,整理整理这一趟出去的所见所闻,还有和大儒们的一些交流,都值得他反复去琢磨。
汤鸣则和严清辉都知道他在写这个,这两个已婚人士被婚姻绊住了脚,却又羡慕得很,每次他回来,两个人就时常来他这儿蹭。
沈陵每回写好了的东西,就轮流给他们看。
汤鸣则感叹道:“阿陵,你这文采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你这游记,犹如身临其境,那种惬意舒适的感觉,像是在田间漫步。便是你路上遇了囧事,也好似当成了趣事一笑而过,你的笔力大涨啊!”
沈陵被他夸赞得有些不真实,如今老师不在身边,他自己心理便没有了成算,进步不进步也不知道,不过他写的时候,的确很洒脱,本就打着自己看看的想法,没有太在意别的。
严清辉笑着说:“对这些观点的见解点评也很到位,阿陵,你倒是有出书的潜质。你写了这么多大儒,都是闻名一方的人,你把他们的观点都集合在一起,还有标注了自己的意见与看法,市面上还未有这样的文章。你这若是能出书,怕是天下儒生都会买。”
汤鸣则道:“这书都可以做家传之物了,诗书穿万代,不管多久,子孙皆受用。”
沈陵知道汤鸣则这样的官家子弟对藏书都很重视,如今教育资源的不匀主要还是在书籍,大量的藏书都掌握在顶层人手中,下面的百姓只能买到最基本的,所以越往上越艰难。
汤家这样的人家都有这种习惯,更别说更上层的人,也许他们会把书借给别人,但不会允许这书流入到市面上,藏书一旦不珍贵,怎么叫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