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舍曼  发于:202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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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着饺子,吃了皮冻,算是应付一顿。
  昨天陪倪芝听讲座,店里进的菜还没处理,饮料没摆。最近吃火锅的人多,几乎一两天就要摆一次饮料酒水。就大伟和刘婶儿,肯定是忙不过来。
  陈烟桥胡乱吃完,就到店里忙乎。
  稍微一闲下来,就是倪芝那双上挑的丹凤眼里,朦胧而湿润,变成迷惘而失望。
  陈烟桥没打算让自己闲着,一身薄汗,脱了羽绒服,就穿黑色的T恤。一双手浸在水里一个下午,饶是他本来就粗糙,也搓得发红。
  等摆完最后一箱啤酒,陈烟桥坐到柜台前,把抽屉里的散钱理了理,索性不着急盘账,一晚上几乎没睡的倦意总算姗姗来迟。
  离营业就个把小时,他又捞了个凳子在前面,把长腿支上去。侧着靠墙上,把外套反扣在身上闭目养神。
  何沚进来时候,店里没开灯,借着昏暗的光线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陈烟桥仰着头,喉结更加突出,喉结一直到下巴都是短胡茬。支在凳子上的鞋和裤脚,溅了点儿灰色的点儿。羽绒服扣得不严实,往下滑了些,露出一截儿薄T恤裹着的手臂肌肉形状。
  她没吵醒他,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过了会儿,陈烟桥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盯得久了,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嘣两声响。
  他反手开了灯,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室内光线。
  “怎么这么早?”
  虽然外面天黑得早,不过是四点半左右的光景。
  陈烟桥的外套早滑出来大半边袖子,他一边儿说话,一边儿脱了反穿的外套,重新套上。
  何沚说,“怕来得晚你没空,有空吗,一起吃点?”
  “行。”
  陈烟桥把面前搁腿的凳子推开,在地上吱拉一声响。
  他进了厨房,一会儿就端了锅底出来,何沚倒是自觉,把电磁炉开了。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随便。”
  陈烟桥拿得随便,分量也不按标准的来。
  大概几个碟子搁旁边,就坐下来了,“等会想吃什么,让大伟来了弄。”
  “够了。”
  “蓬莱……”陈烟桥刚开了口。
  “挺好的,我现在去上班也带着它,给它买了个缸子,有自动调温的。”
  陈烟桥涮了片儿羊肉,低头吃,“行。”
  余婉湄去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何沚替她养的蓬莱。
  后来把其他遗物,和蓬莱,一并交给他了,让陈烟桥当是个精神寄托。
  她偶尔也会看看蓬莱,这几年几乎是一年看个一两次,极少。
  那天去放生了蓬莱,不知怎么这般巧,何沚就说要看蓬莱。得知陈烟桥放生了,两人几乎大吵一架,任陈烟桥说什么,在寺庙里替余婉湄积德都没用。何沚语气冰冷,她说给小湄积德,让她捐什么功德都愿意,事实上她没少捐,认定了他是懒得养蓬莱才去放生。何沚回头就把蓬莱领回来,跟陈烟桥说了一声。
  两人上回已经言语难听了一回,既然蓬莱都接回来了,不愿意再提。
  陈烟桥问她,“今天有事找我?”
  何沚犹豫一会儿,习惯性去推眼镜,才想起来今天自己戴的隐形。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陈烟桥放下筷子,他是打算带倪芝回去,见父母见朋友,把当年隐瞒余婉湄父母的事情做个了结。未来如何倒是说不准,完全看倪芝想法。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何沚划了几下手机,翻了张照片,递给陈烟桥。
  照片是礼堂里,拍的投影荧幕,荧幕里显示了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是一对儿男女相拥。
  陈烟桥脸色沉下来。
  “哪儿来的照片?”
  这是何沚今天参与的会议,微信群里同步发的,因为昨天卫晴作为教授,与他人亲热的照片出现在讲座上,影响总归不好,有伤风化。虽然是外校老师,无法要求她,滨大的教师都被敲了预警钟,一定不能出现此类情况。
  何沚认识他十年,他那件羽绒服,她也见过。
  何沚没回答他的话,反倒言他,“这是你学美术的朋友?你以前说过,不会和他们联系了,就在哈尔滨陪小湄。现在,是想回去了吧?”
  她摊手,“其实你陪她十年,作为她室友,我已经替她觉得值了。你如果要回去重新开始你的事业,我先表态,我没有任何意见,小湄的墓我会扫。”
  陈烟桥的咬肌被他用力顶了几次。
  “我问,这照片哪儿来的。”
  倒成何沚疑惑了,“这人不是你吗?这不是讲座现场吗?有学生拍了照片,上传微博墙,就是一种社交软件,然后工作人员放在荧幕上,现场人都能看到。”
  她明白陈烟桥不喜人窥探隐私,“你放心,很模糊,这是……一个老师转给我看的,只有我认出来是你,她只是当八卦的。”
  陈烟桥揉了揉眉心。
  现场没有人,会比倪芝,更能一眼认出照片里的他了。
  怪不得宋雅莉说,她晚上去他家门口等,不知道这丫头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也怪不得她今天隔着浴室的门问他,是不是和卫晴睡过,他以前坏事做多了以为都同倪芝说过,坦陈得很。却没想到,她是看见了照片,等到他不知多晚,才问出的这句话。
  她这些都未曾说过,可见是不信任他和失望到什么程度。
  听宋雅莉说的时候,她在台阶上睡着了,就一阵儿心疼。
  现在想明白前因后果,陈烟桥几乎坐不住了。
  客人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大伟和刘婶儿开始招待。
  陈烟桥跟何沚说了声,便借着去厨房干活儿的名义,从后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50个红包哈~
  晚安
 
 
第57章 水饺
  倪芝电话里的声音平静从容。
  “我已经到大庆了, 公司实习,在大庆有个企业咨询的项目, 有同事休产假缺人, 让我一回哈尔滨就进组。”
  她解释一句,“本来上午想跟你说的, 但是……”
  她没说下去的内容,两个人都明白是什么。
  陈烟桥没继续往她寝室走,在路灯下靠着, 点了烟。
  “是我的问题。”
  倪芝轻笑,“正好,你不是想静一静吗?”
  陈烟桥沉默一会儿,“昨天晚上等我,怎么不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
  “卫晴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认出来我, 所以没有提前跟你说。后来, 我以前的教授给我递条子,事发突然,我没有来得及……”
  “烟叔, ”倪芝打断他,“你不想这么快带我融入你的过去圈子, 我可以理解。”
  她说得有些自嘲, “等就是了,我也想静一静。”
  陈烟桥问,“什么时候回来?”
  倪芝说, “时间我也不确定,项目结束吧。”
  “嗯,”陈烟桥没有对她模棱两可的答案,表现出什么情绪,“照顾好自己。”
  陈烟桥在外面路灯下靠了许久,烟抽了半包。
  回到店里,何沚已经吃完了,还没走。
  冬天人多,这一会儿已经坐满了,开始排队。
  何沚冲他打了个招呼,拎着包盈盈出门。
  大伟悄悄跟他说,“老板,这富婆,又给多了一半儿。”
  陈烟桥嗯了一声。
  快到打烊时间,就剩最后一桌客人,已经不点菜了,纯喝酒。
  大伟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抖腿一边刷直播看,笑得不亦乐乎。
  陈烟桥叼着烟又在收拾抽屉,摸到最里面,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眸色暗了又暗。
  “陈老板,我在月半(胖)哥桌球馆等你。”
  倪芝什么都好,就是书画没什么天赋,字写得歪歪扭扭,跟她外貌完全不符。当时他明知道她是缠着问他地震的事情,还是鬼迷心窍地去了。那时候倪芝一腔孤勇,什么都敢问,丝毫不怕他态度不佳情绪暴躁。
  什么时候起,他们就成了这样。
  一环扣一环的事情,和他的那些,想保护她却反而伤害她的行为,把她身上的锐气磨平了。
  她去了大庆,陈烟桥想着早上爷爷打的那个电话,在想是否该提前回去一趟。
  等最后一桌客人结账走人,大伟的凳子被轻踹了一脚。
  大伟虎躯一震,回头看到是陈烟桥,又看了眼满地狼藉,赶紧关了手机要起来,“桥哥,我这就收拾。”
  到了冬天,末班车都提前了一个小时,最近他打车回去陈烟桥给他报销,所以一般跟陈烟桥一起打扫完他才走。
  陈烟桥按下他,“坐。”
  “咋了?”
  “存了多少钱?”
  “我能存多少啊?我这穷得就差穿裤衩儿了。”
  “别贫。”
  大伟挠头,“也就那么几万吧,我还得往家里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儿。”
  他想了想不对劲,有点奇怪,“桥哥,你咋突然问我这个啊,你是不是要开了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陈烟桥看他也没啥惧意,就在瞎贫。
  “如果我回头把店出了,你能盘得下来吗?”
  “啥玩意儿?桥哥,你是得绝症了还是啥?”
  陈烟桥骂一句,“滚,不能盼我点儿好。”
  陈烟桥也没定下来,倪芝这份工作又在哈尔滨,或许还要呆多几年。见大伟没什么正形,他不打算现在说了,“我这几天可能有事儿出趟门。”

  “吓我老大一跳,桥哥,你有事儿就去呗,说啥盘店。你也知道我毛手毛脚,给你打打下手还行,底料我是一直没学会啊。”
  “我怕你跟刘婶儿俩人,忙不过来,要不多请个人?”
  大伟可不愿意,“那我不就失宠了,找个兼职?这滨大附近还缺劳动力吗,上次还有个小伙儿问我这儿招不招人,咱们这儿营业时间倍儿好,就晚上,特好招学生兼职。”
  “行。”
  第二天一早,陈烟桥简单收拾了会儿东西,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给航空公司订机票,谢别巷的电话先进来了。
  “老陈,我给你说个消息,你爷爷今天做了白内障手术,顺利倒是顺利,你不觉得你应该慎重考虑,把芝芝妹子带回家,尽尽孝道了吗?”
  陈烟桥一愣,“白内障?”
  “是啊,小手术,就是换个人工晶体,老人病啊。我奶奶去年也做了,现在视力比我都强。”
  陈烟桥看了眼茶几旁边的旅行包,还敞着口。
  他松了口气,爷爷情况比他想象中好多了。又有些发堵,他爷爷确实老了,虽然不是大毛病,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情的。
  陈烟桥放了心。
  回过味儿来,“你怎么知道?”
  “那个…”谢别巷顿了顿,“余婉央跟我说的。”
  今天早上,余婉央听见隔壁有人回来,就过去敲门问。只有陈父一人回来了,是替陈爷爷拿收音机。
  谢别巷说,“老陈,我够兄弟吧,第一时间跟你说了。就知道你这孙子不孝顺,几百年不往家里去个电话。”
  陈烟桥一针见血,“你和婉央还有联系?”
  岂止有联系。
  余婉央一直对他有心思,只不过谢别巷之前装糊涂,按着苗头。直到上回,让余婉央帮忙气一下冯淼,总算是捅了马蜂窝,还是双管齐下那种。
  谢别巷试探,“之前在画展上碰见,就联系上了。后来有空就帮她看看画稿。”
  给他打这通电话,谢别巷是抱着点儿别的心思的。
  其实他和余婉央,认识得比陈烟桥介绍要早,觉得她在艺术方面的天赋灵气逼人,惊才艳艳。余婉央只是苦于无人指点,不敢让她姐知道她“不务正业”,自然也不会求助陈烟桥。她上高中时候,动漫这条路子,就是谢别巷帮她联系的“伯乐”。
  后来她姐去世,断了联系。直到谢别巷回学校谈事儿,碰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去美术校考。算是重新联系上了。
  谢别巷想趁机先认了这单错,好跟冯淼好好解释一番,不至于因为余婉央俩人误会越来越大。
  谁知道冯淼和倪芝是发小,他这头解释了,怕那头陈烟桥就跳脚。
  余婉央对他有意思,他装不知道。还利用余婉央气冯淼。这种事儿放别人身上没啥,可谁让余婉央是余婉湄的妹妹。
  陈烟桥已经开口了。
  “巷子,你要是碰婉央,我跟你没完。”
  得,就知道他要这么说。
  谢别巷还是把没说完的话咽肚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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