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舍曼  发于:202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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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不是毒鸡汤,只是我一点儿感慨,且想表达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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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桃花酿
  面试出乎意料地顺利。
  要求长期实习, 每周四天,倪芝本来都要放弃了。事情峰回路转, 问倪芝愿不愿意接受哈尔滨分公司的岗位, 正好她方便实习。
  倪芝犹豫片刻便答应了。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留哈尔滨,陈烟桥能继续当他的火锅店老板。后来心疼他孤身在外漂泊十年, 都早该是成家的年龄了,执意想陪他回家。
  没想到找了一圈工作,又回到原地。
  倪芝把这个结果跟父母说了, 果然遭到了反对。
  说哈尔滨天寒地冻,留哈尔滨做什么,北京那么多机会,离家还近。秋招找了一轮,人都已经身心俱疲, 倪芝觉得这个结果也不算坏。
  最后说来说去, 无非是答应下来先实习着, 春招再继续找。
  成都的火锅店里,是不分一年四季的,什么时候都人声鼎沸。
  和冯淼许久没见面了, 冯淼除了抱怨她,说好了到成都怎么又变了, 便是好奇, 问她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哈尔滨。
  “他就是一开火锅店的。”
  冯淼甩甩头发,“真的?多酷啊, 要我能吃垮他。”
  冯淼也就嘴上说说,她属于吃胖了又连着几天不吃饭保持身材的。
  “不过你说他有白月光。我现在是真的受不了白月光,所以我跟老谢掰了。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你说要是糟糠之妻就算了,人家气质谈吐都很优雅,我说老谢你何必呢这好的女人你还出轨,我都替你瞎眼。老谢跟我说,他粗俗配不上他老婆。那合着就配上我了?”
  倪芝电话里也没听明白,“你们到底怎么了?”
  冯淼烦躁地甩了筷子,“就是他不想离婚,我不想当小三。”
  谢别巷家境一般,大学里接私活儿就开始创业,赤手空拳打下这么个家业,肯定没少走捷径。
  那年为了救下岌岌可危的烟.巷,或许也真爱过,娶了宋棠杳。可惜两个人全然不是一个世界的,宋棠杳家境优渥,对艺术近乎虔诚,反感他的重利心。
  两人就渐渐分开过了,各自都是不缺伴侣的人,达成了某种默契。
  婚姻反倒成了谢别巷的保护伞,爱够了能潇洒地换下一个,处处留情。冯淼陪他去过一家拍卖行,美艳的老板娘眼神哀怨。
  冯淼倒是不在乎过去,她能理解谢别巷的难处。他俩要是分手了,冯淼孑然一身继续找下一个,谢别巷就“家破人亡”,光是烟.巷的股份的拆分就令人头疼,更何况他俩还有儿子。
  可谢别巷不理解她。
  两人半个月前吵过一场,冯淼搬出去,冯淼实习还是照样去的。两人只当陌生人,距离产生美了,都憋得够呛。那天冯淼进去储物间整理东西,听见声响,谢别巷站门口看她。对视片刻,他把门反锁了。
  冯淼扯着他的领子,媚眼如丝,尽是得意之色。
  等她翘着腿提内裤时候,看谢别巷饕足地坐在纸箱子上看她的腿。

  冯淼开口,老谢,你离婚以前,没有第二次。
  谢别巷觉得扫兴,冷眼问她,这么想他离婚,是不是想要分财产。
  冯淼恋爱归恋爱,专业素养是有的,否则当初也没有能力申请烟.巷,前些天不愿因为赌气放弃实习。然而谢别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冯淼连实习都不去了,她不过想要一段正常的恋爱,不是藏在婚外情阴影下的偷情。
  显然上回吵一架以后从谢别巷那儿搬出去不管用。
  俩人谁也不服输,昨天冯淼借着回去拿衣服的理由想谈一谈,发现谢别巷带了别的女人回家,脸嫩得出水,娇滴滴地喊他谢教授。
  她衣衫不整衬衫敞着口,露出黑色蕾丝内衣,谢别巷面前支了个画板。
  冯淼越说越气,“你知道吗,别人说我们学校画人体多恶心,我一学艺术的只想喷他们,卫道士,都是傻逼。可偏偏老谢那这个恶心我,他在工作室里不能画吗,非得在家里。我跟他说了那个时间回去,他就是故意的,想一拍两散,告诉我他不缺小姑娘,别想控制他。”
  倪芝给她续了杯桃花酿,“你家谢教授,还爱他老婆吗?”
  冯淼摇头,“不是我家的,不爱了吧。”
  “你比我好多了。”
  “你男人,跟前女友没断?”
  “不是,”倪芝耸肩,“他前女友,死了。”
  一颗芝心丸掉下筷子,滴溜溜滚到倪芝面前。
  倪芝转头冲冯淼勾了勾唇。
  冯淼倒吸一口冷气,“你别这样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倪芝继续笑,“前女友当然断了,彻底断了,可我过得不如她活过来,我跟她争一争,好过这样。”
  而且陈烟桥还负着害死余婉湄的愧疚,倪芝没说,光是和死人争这一条,就已经令冯淼叹息,“跟死人是没法比较的,小芝,你要想好。”
  冯淼自己心情不好,一杯一杯桃花酿往下灌。
  服务员明明说的是几乎没度数的果汁酒,她已经喝得眼角泛红,眼神迷瞪。
  一句句问倪芝,“我这是无解的局吧?老谢就觉得我作,安安心心当个小三就行了,可我就不想当小三,我冯淼凭什么给人当小三?”
  倪芝没醉,借了冯淼的劲儿,喃喃问她,“你说,男人为什么会不想碰你?”
  冯淼咯咯笑,“除非他不行,这点我还是挺有自信的,老谢在床上诚实得很,老男人的皮囊,小狼狗的腰力。”
  冯淼从包里摸了支烟,夹在指尖,还没点燃就昏昏沉沉靠倪芝肩上了。
  倪芝看了半晌,在她手指松开那一刻接过来,咬嘴里。
  吸了一口她就后悔了。
  冯淼一晃头清醒些,“浪费啊姑娘。”
  “我想他了,”倪芝没犹豫,在烟灰缸里按灭了,“这尼古丁味儿,跟他吻我一样。”
  “就你这中毒这么深的模样,活该被欺负。”
  倪芝瞟她一眼,“你不也一样,我乐意。”
  冯淼不屑,“只有我欺负别人。”
  冯淼这话说得为时尚早。
  昨天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谢别巷这个名字,可以从她感情生涯里划掉了。
  接着抱着一摞作品集奔波面试。
  这几天面了几家跟烟.巷差不多性质的工作室,都没有答复。海投的简历,收到一家风评不怎么样的工作室面试邀约。
  冯淼去了大为后悔,不是各个工作室老板都长得像谢别巷一样,靠脸就能吃。这老板比传闻有过之无不及,不懂艺术,只是有钱的暴发户,中年油腻男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品味投资了这家澄心艺术工作室。
  冯淼好不容易忍着恶心,礼貌地一样样收回自己的作品,转身出门。
  竟然碰见阴魂不散的谢别巷。
  冯淼当没看见,直接往外走。
  谢别巷扣住她手腕,“你有没有脑子,这种工作室你来?等着被揩油?”
  谢别巷阴沉着脸,他之前带冯淼去过不少画展,冯淼记不住别人,这家澄心工作室,有个插画师跟他打过交道,画展碰见过。
  今天一早澄心的插画师就跟他说,他带的实习生似乎被挖墙脚了。
  冯淼被恶心得够呛,却听不得谢别巷这话,“烟.巷能好得到哪儿去?谢教授睡了多少个学生?请了多少学生去家里画人体?”
  两人吵成这样,旁人看热闹。
  谢别巷伸手,“给我。”
  冯淼没理他,谢别巷用了点劲儿,拿走她那一摞作品,塞进垃圾桶里。
  冯淼:“……”
  谢别巷这回一副教授的口吻,“学艺术的诱惑很多,既然学了,就要想想你忠于什么,没人会为你错误的决定买单。最后一次,我当在这儿没见过你,烟.巷的空位再给你保留一天,去不去随你。”
  所谓爱情不过是敌进我退。
  冯淼还是回去烟.巷了。
  到下午快下班时候,冯淼看了眼,楼上办公室的门紧闭着,谢别巷大概也是怕他们两人碰面,一直没出来过。
  “小芝,你进来等我吧。”
  倪芝还奇怪,为什么非要她进来等。
  等冯淼扯着她进去一间屋子,开了射灯,给她指了指,“喏。”
  不仅有射灯,还有放大镜,一个核桃雕,是一面长满青苔的墙,墙上斑驳地刻着“小芝阿淼”。
  这是高中时候她们逃课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冯淼高中极叛逆,倪芝就陪她去,听说人家都翻墙逃出去,她们试了一回,翻不出去。气喘吁吁地躺草地上,课都逃了,又不甘心,就在墙上写了字。
  后来再逃课,就靠冯淼模仿的老师笔迹出去。
  直到倪芝在图书馆碰见大一届的沈柯,起初冯淼还生气,觉得连倪芝都背叛了她,后面倪芝劝她,冯淼慢慢收了心准备艺考。
  冯淼笑意盈盈,“随便刻的小玩意儿,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没有倪芝,就没有她今天这般模样,敢爱敢恨,没有被父母婚姻不幸的阴影笼罩。
  虽然不是像核舟记那般精致而巧夺天工,冯淼也是忙里偷闲花了心思的。
  倪芝用手摸了摸,这般硬的材料,又费眼神。这倒是巧合了,她今年生日,收到两件礼物,都是雕刻。
  她随身带着的那支口红,从不舍得破坏,上面还是那朵绽放了一半又凋零了一半的玫瑰。也正是因此挑明心迹,陈烟桥捂了她的眼睛吻了她。
  冯淼看她出神,解释几句,“没多费劲的,你知道我们学雕塑的,看见什么材料就手痒,忍不住想试一试。我这也就是运气好,那天他们有人得了几个处理好的核桃问我要不要玩一下,我就想起来,借花献佛,当你生日礼物了。”
  倪芝更替陈烟桥难过,这般精细的雕工,他的手,是再也雕刻不出来了罢。
  倪芝仔细收好,“下回等过年时候,我们回趟高中看看吧。”
  冯淼欣然同意,“好啊,你这个要回家再看,还得自备放大镜,我可不包邮。”
  两人说笑几句,冯淼收拾了东西一起往外走。
  画廊里过了一个转弯,倪芝余光扫了一眼,有些眼熟。
  她又瞥了一眼,登时愣住。
  倪芝退回去,站在正面,看得一清二楚。
  那朵半凋零的玫瑰惹了她的眼,似乎在哪里见过,倾倒的大理石柱,赤果的沉睡美人,废墟上的蝴蝶与玫瑰。
  烟.巷工作室,因桥。
  倪芝看着落款眼泪就下来了,耳畔嗡得一声,冯淼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冯淼看她不对劲,抓着她胳膊问,“怎么了?这都是我们刚从汶川祭画展收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整理回去,就先挂这儿了。”
  烟.巷,烟.巷。
  倪芝怎么也想不到,她与陈烟桥竟然还有这层缘分。她一年前看过的画,是他十年前为了悼念余婉湄作的。
  在余婉湄的墓碑前,他烧了那么多画,每张落款都是因桥。她问过他,他说,是因为水火不容,为了余婉湄,便改了因桥。
  倪芝越了解他,看着这幅画越能想象出来,他当年究竟是什么模样画的。怪不得这幅画是纯素描风格,他手上的伤,不允许他画得尽善尽美。饶是如此,隔着十年,隔着万水千山,她一年前瞥的一眼就注定了她的宿命。
  也怪不得是这般眼熟,这样的玫瑰,跟她大腿上烫伤疤痕上的,别无二致。
  一年前这幅画于她毫无瓜葛,一年后,她腿上纹着这朵画上的玫瑰,不知道陈烟桥是什么心情给她画的纹身样式,又是什么心情给她雕刻的口红。
  不过是他给余婉湄画过的复制品。
  可能是随手而为。
  余婉湄再也看不见了。
  于她,却如获珍宝,恨不得为了他这朵半凋零的玫瑰,一片一片地从地上拾起花瓣,去让他重新绽放。
  倪芝又一次觉得,离他这般距离,像隔了十年的画。
  画未泛黄,陈烟桥已经老了,不会再像爱余婉湄这般爱一个人了。
  倪芝用手指隔着裱画的玻璃,颤抖着去摸他的名字。
  因桥。
  他还是因桥,他的过往,她已经尽力了解,却不过如此。如果不是偶然至此,她根本不会知道,他曾经建立起来的工作室,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他曾经作过的画,他以前的好兄弟。
  他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是因桥。
  摸着他名字,指腹只有冰凉的玻璃触感。
  毫无生气,跟初见他时眸子里的温度一样。
  她和他又何止隔着玻璃呢,隔着山河祭,隔着生死场,隔着爱别离。
  倪芝的唇都在哆嗦,喃喃道,“阿淼,你知道这个因桥,是谁么?”
  冯淼不明就里,拍了拍她后背顺气儿,“到底怎么了?”
  冯淼叹气,“我之前还不了解,进来实习才知道,他就是烟.巷创始人,老谢说这人坑了他,女朋友在地震中死了就扔下烟.巷不管了,手也废了,早封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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