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慌张张往后退,又踢了一脚啤酒箱子。
骂咧一句。
倪芝被闷在他胸前毛衣里透不过气,“走了吗?”
陈烟桥松开她。
倪芝从缺氧中缓过来,“为什么不能让大伟看见?”
陈烟桥皱着眉,又瞥了眼厨房的帘子。
“他嘴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哈,等我几分钟。
第49章 耗儿鱼
因为是临时调整的面试时间, 倪芝时间极紧凑。
先去了趟学院。
理论上,滨大要求研究生的毕业设计, 每周要写进度和难题的周记, 给导师签字,最后形成一本周记本, 答辩时候一起交。
但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尤其是秋招开始,别说上课了, 许多人都在外地实习。连最严苛负责何沚,都只要求她们每个月开个研讨会,汇报一下情况,把四周的名一顿儿签了。
这个时间是提前一周定下来的,甚至有在大连实习的同学专程坐高铁回来一趟。倪芝同何沚说了下午要走, 便提前到中午时间开会。
倪芝去的时候吴雯婷已经到了。
她最近忙着招聘, 论文还停留在一开始开题的状态, 根本蒙不了何沚。
何沚扶了扶眼镜,叹气,“我不管你们找工作多忙, 我带的学生,还没有出现延期毕业的。其实你们应该明白, 每年延毕的有10%。我的要求不高, 这学期末初稿必须写完,下学期开学中期答辩,如果答得不好, 就会二次中期,很可能被答辩组老师列入延毕名单。你们自己想清楚了,一旦延毕,找到什么工作都没用。”
吴雯婷笑嘻嘻地点头,“老师我知道了,我这不是之前忙吗,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之后就专心写论文。”
何沚的语气稍微软了些,“写论文不是闭门造车,社会学的论文田野是必不可少的,你们用多少心,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何沚看了眼倪芝,“你的田野,倒是认真做了。”
倪芝把之前谢别巷帮她联系的访谈,都做了录音,并且整理了一部分形成文字。
何沚能看出来质量,内容真实,不编造不虚构,而且什么类型的都有。
“只是论文,写成这样不如不写,你和吴雯婷一个毛病,别拿这样的糊弄我,你们开题后论文就没上过心。”
后来来的人承担了火力。
何沚又问了问他们工作,除了吴雯婷,其他人都是没找到,或者找了带营销性质的工作极不满意。
倪芝总算没这么焦虑。
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爬墙虎上负着雪花,被正午的阳光晒着也化不了。
窗边地上摆了个透明的方形玻璃缸,看着像废弃无用的鱼缸,里面干涸地只剩一层浅浅的水,还有灰扑扑的石头。
何沚把每个人都批评了一轮,又关切他们,让他们工作好好找,不能随便找一个,也不要太过于在意起薪,要看职业发展和专业契合度。
几人散了。
他们要熟一点,走在前面,吴雯婷也凑上去讨论。
倪芝走最后,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何沚在那个鱼缸前半弯了腰,伸手碰了碰岩石。
倪芝很轻声地问她,“老师,您养了乌龟?”
何沚看她去而复返,站直了,“帮我一个朋友养的。”
她难得回忆腔,“宿舍里不允许养宠物吧?我们那会儿都要藏床底下,现在都是什么方法?”
倪芝笑了笑,“我不养,听说隔壁宿舍养了只猫,也想藏床下,结果猫自己跑出来了。”
何沚示意她玻璃缸,“要看看吗?”
倪芝摇头,“我就不打扰您了。”
平时不觉得学校里事情这么多,眼见要出发了,看见选修课的群里,助教通知他们今天发卷子,要签名领卷子下周交,一人一张,占比30%。
不去这节课就等于废了。
这倒是没什么,这种课不是很重要。是滨大评双一流开始,为了摆脱工科偏科的形象,要求他们修满文化素质教育学分才能毕业,可以上网课,可以听讲座,也可以去这种三五节的选修课。
网课和讲座时常抢不上,这节选修课倪芝已经去了三回了,不去就可惜了。
她算了算时间,最后拎着个旅行包去的课。
中途课间签了到,跟教授好说歹说,领了卷子走人。
听见有人唤她,顺着楼梯追她下来。
“倪芝。”
倪芝抬头,看见楼梯上的林致然,伸出揣在兜里的手,冲她挥了下。
“你也上这节课?”
“我上周就看见你了,没打招呼。去哪儿?”
“机场。”
“我送你吧。”
倪芝赶时间,“不用了,我先走了。”
林致然看出来她匆匆忙忙,把手松开,晃啷着车钥匙,“你不是赶时间吗,我正好送你过去,我老板也叫我去哈西拿个文件,还算顺路。”
倪芝并不知道他现在开车了,她确实时间来不及了,打车都是掐着点儿那种。
冬天的车里,皮座椅又冷又硌,暖气一开,玻璃上瞬间起了雾气。
好像苍老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年前,他们刚认识时候,他是个周末就去淘旧磁带唱片碟子的男孩儿,现在羽绒服从明艳的红和黄色变成嵌着细格纹的黑色,开了暖气以后拉开拉链,里面是西装和领带。
似乎两人心里想的一样,林致然瞥她一眼,“你还是没什么变化。”
倪芝点头,“你变了不少。”
林致然笑,“是不是工作了就油腻了?”
“不是。”
倪芝说不出来他的变化,不止是外表内敛,他好像活得真实了一点儿,以前就是个追求生活乐趣的男孩儿,总有朋友陪伴着。
今天追出课室时候,脸上没有挂着那种笑给别人看的,生活过得极惬意的笑意。
“你去哪儿?”
“面试,”倪芝索性一口气说完,“成都。之前暑假实习的一家咨询公司,感觉还不错,秋招又投了正式的岗位,这回去是终面了。”
“终面一般没什么问题了吧,如果过了你就签吗?留成都?”
“应该是。”倪芝问他,“你怎么样?”
“我?”林致然说,“我爸给我找了个工作,地产公司法务,现在正在被当成廉价劳动力,打着实习的名义让我天天干活儿。还特别远,哈西和江北两边跑,我才捡家里破车开一开。”
他开玩笑,“不是油腻。”
倪芝摇头,“我可没说你油腻吧?”
林致然吹了声口哨,“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还是打个预防针比较好。”
记得沈柯也这么说过她,只不过三分讽刺七分无奈。倪芝原先没觉得自己这般,给人带来多大烦恼。
直到在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的火锅店里,她招惹了陈烟桥这般比她更不食烟火的男人。不在乎物质,不在乎未来,固执地十年如一日。她现在是真的体会到那七分的无奈了。
倪芝半天没说话,林致然收敛了笑意,“我没有别的意思,给你分散一下注意力,免得面试紧张。”
“你和那个陪你去医院的男人,在一起了吧?去四川也是为他?”
“你怎么知道?”
“感觉。”
林致然耸肩,他还是解释几句。他不像倪芝总宅在寝室图书馆,他朋友多总爱出去吃饭,像老灶这样民间美食传说,林致然怎么会错过。
坐下以后,看老板总像哪里见过。直到他出去打电话,看见陈烟桥抽烟,才把他的脸和医院里那个穿白背心的糙汉对上号。钱媛说的,火锅店老板,没想到能这般狭路相逢。
两人对视半晌,陈烟桥扬了扬手,“抽烟吗?”
倪芝不知道这回事,“然后呢?”
林致然无奈,“他就一副云淡风轻,看我像个小屁孩儿的眼神,我不受嗟来之烟。”
倪芝替陈烟桥说话,“不是,他这个人就是面冷话少。其实他人挺好的。”
“嗯,”林致然说得挺诚恳,“之前在医院碰见那次我说的话,现在收回来,现在工作了就知道,人哪儿有高低贵贱,给人打工都是我爸腆着脸求来的。”
话有点儿偏激,林致然心态倒是平和不少。
“你那次烫伤,现在还有事儿吗?”
“没什么了,纹了个纹身挡疤痕。”
“你们,钱媛她们不知道吧?”
“不知道。”
“为什么?”
“没必要,”倪芝是不愿陈烟桥这样的人去讨好她的朋友,只愿是她一个人的烟叔。不知为何今天大伟闯进来时候,他把她死死摁怀里的动作,让她有些迷茫,“可能......”
倪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
“妈妈,我不是心比天高。一个人只能签一个offer,我们是有三方协议的,如果毁约,这个三方也毁了,我要明年才能拿到新的三方,所以两个同时签是不可能的。”
“我说了,这个咨询公司跟我专业相关性比较大。咱家附近没有岗位空缺了,只有成都有,以后也可以随时调动的。”
“我不跟你说了,手机要没电了。”
等她挂了电话,林致然指了指她腿前面的车斗,“打开,里面有充电器。”
倪芝低头找了找,充电线许久不用,跟里面放的物品缠到一起,最后扯出来时候极小心,还是带出来一张卡片。
捡起来,她的手心慢慢出了汗,心跳加快。
林致然瞟了一眼,打破沉默,“咳,那个不是你。”
“我知道。”倪芝看出来,照片上的姑娘顶多十四五岁,五官跟她有八分相似。林致然也是一副青涩模样,两人照的大头照。
怪不得林致然唯独待她这般主动。其实他待所有女生都极好,不主动暧昧,也不拒绝,恋爱谈得时间短,更像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感情。
林致然开口,“你不是替代品,你们一点不一样。”
倪芝那种心悸的感觉过去了,轻笑起来,“不重要了。”
林致然也笑,“确实。那我承认,还是有一点像。不仅长得像,她跟你一样,有些小癖好,喜欢淘旧的碟片,写了好几年的日记。”
“现在呢?”
“她最近回来了。”
“嗯?”
“初恋可能就是用来怀念的,初中时候什么都不懂,高中稀里糊涂分了手。她没参加高考,跟一个男生去韩国留学了。后来长大才知道啊,我以前多任性,一点都不怪她提分手。她最近回国了,当代购,又开了个网店专卖旧物。”
“真好,”倪芝语气真诚,“本来我还想问你和钱媛怎么样,现在看来不用问了,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林致然说得洒脱,“都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着急了。”
接近机场高速,愈发荒凉。
倪芝瞥了眼,路边的店子写着“棉裤棉服批发订做”。
很快就只剩下巨幅的广告,和飞速退后的笔直树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看不见昔日农田的痕迹。
原来以为深沉和执著是体现一个人生命厚重感最直观的地方,可以倚靠他在土壤下的根须。现在看来,过于厚重的生命,是曾经残破的伤口里渗出的血慢慢凝固,盘根错节地在地下自我包裹,吸收了上面的养分,变成一颗枯萎地毫无生气的树木。
下车前,林致然喊住她,“倪芝,面试加油,一定能拿offer。”
倪芝关门的动作顿了顿。
林致然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你说了一句我特别想听的话。”倪芝笑了笑,“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两章,想表达的东西有点多,担心我阅历不够,笔力太浅,再做个解释。
1.这里说明他们的代沟,接触的人和圈子不一样,倪芝问烟叔,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是想听他像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儿说句,你面试加油,再深层一点儿,是展望我们一起去成都的日子。陈烟桥想听的,就是倪芝跟他说,你小心。倪芝的关注点不在这儿,她也不理解这种底层人或者粗鲁些的人都是什么样。
所以这样的话,分别是赵红和林致然说了。我不想说他俩合适不合适,在我理解里,这反而说明,爱就是这么没道理。可惜代沟确实存在。
2.这里想说,有人一夜成熟,有人看似嬉皮,有人视感情为物质的交换,有人吊儿郎当,有人怀着愧疚。爱不仅没道理,而且不公平,没法问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