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青梅——许乘月
许乘月  发于:2020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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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军尉府实兵演练,田岭也不让进槐陵……
  其实云知意很早就察觉田岭对槐陵看得很紧,还曾想过告诉霍奉卿。可后来忙得团团转,竟就忘了。
  如今一桩桩一件件捋过来,实在是细思极恐。槐陵这地方,搞不好还真是田岭的命门。
  可,会是什么呢?
  这天黄昏,云知意回到望滢山后,立刻到了鸽房。
  她对文书吩咐道:“给宿子约传讯,让他先安排人去沅城查查田家在那边有哪些生意、是什么人在坐镇主事。安排好此事后,让他自己尽快到邺城来见我。”
  文书应下,开始研墨。
  云知意又道:“还有,给庆州、淮南的积善堂也发消息,问问管事人,当初我让人送去的那几十个孩子,如今能不能正常说话了。若能,送两个年岁长些、能说清楚事的来我这里。”
  当初邱祈祯将那些孩子从槐陵北山救出后,云知意迅速安排将他们分别送到了云氏在庆州、淮南两地的积善堂安置。
  之后积善堂的管事人曾给云知意来过信,说那些孩子不知是否受了惊吓之故,大都神情恍惚,不爱说话,怕人怕黑。
  没多久云知意就随沈竞维离开邺城,临走前只回信叮嘱那头将孩子们照拂好,衣食、医药和学艺等一应开销都算在自己名下,之后就没再过问。
  如今过去快两年,云知意越想越觉得槐陵不对劲,就不得不打扰那些孩子平静的生活了。
  ——
  在云知意忙得不可开交时,霍奉卿也没闲着。
  他在众多日常事务之外,又多了筹备官医署与邺城庠学联合办学的担子,竟还有精力在州牧府外设了个“投书箱”,方便百姓投书鸣一些不敢轻易报官的冤屈。
  才没两个月,他就已通过那“投书箱”接手一桩贪渎案、一桩奸污案,还有两桩乡绅侵地案、一桩官员强抢民女案。
  他忙得像个陀螺却半点没叫苦,因为这招确实极得民心,值得这份辛苦。
  不过,他虽通过这件事快速收获了民心好感,却把各地县丞得罪够呛,连州府的刑律司主官也被他搞得像个摆设。
  碍于如今霍大人在民间声望扶摇直上,相关官员在明面上不好向他发难,只是心里的怨怒不满堆积得越来越严重。
  八月廿七这天,州丞府内部议事完毕后,便有人随口提到霍奉卿。
  刑律司主官周志高气得将胡子吹得老高,冲着云知意抱怨:“云大人这阵子忙均田革新,怕是不知他的所作所为!”
  云知意绷着脸强忍笑意,冷冷道:“他那个人,读书时就最不肯在律法这门功课上多用功,想也知有时会胡来。”
  “何止胡来?简直就是……完全胡来!”周志高每根皱纹里都藏着愤怒。
  “就说官员强占民女那件事吧,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就凭一张百姓投书密告的纸,他就敢去找那官员问话!可气死老夫了,身为举足轻重的州府要员,行事竟视律法规制于无物……”
  等到周志高噼里啪啦抱怨完,议事厅内已是群情激愤。
  有些人是真的生气,有些人则是随大流,以免显得不合群。云知意稍作思忖后,也顺着大家的话跟着说霍奉卿几句不是,这才脱身。
  散值前,属官小心翼翼对云知意道:“方才州牧府言珝大人派人来带话,请您今日务必回言宅一趟。”
  自从云知意搬到望滢山自立门户后,她很少回言宅,在州府里也尽量避免直接和自家父亲打交道,于是整个邺城的人都默认她和父母闹翻了。
  云知意也不解释,只道:“好,我知道了。均田革新的所有事务我都捋顺了,你们就按照我说的一步一步办,警醒着些。明日起,替我向考功司告假三日,有什么事就派人到望滢山找我。”
  算算日子,宿子约和积善堂的孩子也就这几天到,她今日回言宅一趟,明日就正好在望滢山等人。
  待她将槐陵的事情捋出个头绪,再找机会与霍奉卿说就是了。
  ——
  云知意搬到望滢山后至今已近两年,期间回言宅加起来不超过五次。
  今日再来,瞧着自己年少时曾出入十年的家门,竟觉得有点陌生感。
  门房上的老仆远远瞧见她的马车,赶忙下了石阶来迎候。
  “大小姐安好。老爷今日公务繁忙,派人说了要入夜才回……”
  “好,”云知意点点头,举步往里走,“母亲独自在家吗?”
  “二少爷、三小姐从学堂回来了有一会儿,此刻想是正在沐浴更衣。”
  云知意看了看天色,轻声嗤笑:“又早退逃学。”
  言知时、言知白这两兄妹读书都不上心,考不进官学,这些年都在西郊一所私人学堂里混日子。
  州丞府就在城中大街,云知意一散值便赶过来,那俩在西郊读书的却比她还早到,可见老早就从学堂溜回来了。
  放在以往,她定会担起长姐之责,将他俩唤来教训一通。
  但如今对家里的事早已想开,便也懒得去做那恶人,只笑笑便去主院向母亲行礼。
  云昉许久没见她,眼神里有些许的波动,却很快又平复了。“城门快要下钥,今夜是不是就不回望滢山了?”
  “是,要在家打扰一晚了,请母亲见谅。”云知意身上还穿着官袍,不能对她行大礼,便只执常礼。
  云昉眼圈微红,将头扭向一旁:“你也说是回自己家,有什么打扰?出去吧,等你爹回来再唤你吃饭。”
  云知意感觉她似乎还是不大愿意见到自己,便也不惹人嫌:“好。那我去朱红小楼坐会儿。”
  在她转身出门时,云昉突然哽声开口:“你的寝房,平日里一直让人收拾着,当初没带去望滢山的衣物都还在,先去更衣吧。”
  云知意脚下一滞,惊讶地回头看她。
  “是你爹让人给你收拾的。”云昉淡垂眼帘。
  “哦,”云知意笑了笑,“母亲放心,我没误会。”
  ——
  简单沐浴更衣后,云知意披散着半湿长发,懒搭搭站在院中乘凉。
  小梅刚端来一杯参茶,扭头便看到院门口来了人,赶忙行礼。“二少爷安好。”
  言知时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你忙去吧。我找我姐说句悄悄话。”
  云知意便将只抿了一口的参茶递给小梅,命她退下。
  待言知时走到近前,云知意淡笑:“我俩的交情,从几时起好到有悄悄话可说了?”
  “从你不再追着我做功课起啊!”言知时嬉皮笑脸凑近她耳畔,“今日叫你回来的人,其实不是爹。”
  云知意眉心猛地蹙紧:“是你?!”
  “我哪敢啊?”言知时猛摇头,压着嗓子催促道,“你快去朱红小楼,有人等你呢。”
  云知意总算明白过来,登时就拎起裙摆,气势汹汹地跑了出去。
  ——
  霍奉卿正立在朱红小楼最顶层的阑干前,侧头望着一墙之隔的自家院落,目光里噙着浅笑。
  此刻正值日夜交替之际,夕阳近西山,天边却已有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夕阳在他玉色绢袍上抹了金粉,又将他的侧脸晕出勾人心痒的茸茸边,连他眼下那颗小小朱砂红痣都平添几许魅惑引逗。
  他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言,却成了这瑰丽暮色里最洵美的存在。
  云知意面上火气稍淡,趋步近前后,踮起脚……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霍奉卿回魂,没有挣扎也没有闪躲,只是无辜地垂眸睨她:“为什么揪我?”
  “出息了啊?刑律司周大人说得没错。你这混蛋何止胡来?简直是完全胡来!”
  云知意笑得凶残,手上甚至拧了拧。
  “想见我找什么借口不行?竟敢装我爹?占谁便宜呢?嗯?”
 
 
第七十章 
  被揪住耳朵的霍奉卿半垂眼帘,眸底噙笑,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虚张声势的姑娘。
  先前言知时去找云知意时,她才沐浴完没多久,跟着便匆匆忙忙到了朱红小楼来。
  此刻她的长发还半湿披散在后背,未着官袍,一袭窄袖束腰的银纹绯绫裙,外罩蝉翼纱衣。通身打扮利落极简,除眉心那片云纹金箔外,再无旁的珠翠赘饰。
  明明算得上是“不修边幅”的模样,却半点不显狼狈邋遢,反倒有几丝平时在她身上不多见的洒脱疏狂。
  霍奉卿不言也不动,一径含笑觑她,目光是居高临下的角度,姿态却是俯首帖耳的纵容。
  云知意被看得莫名脸红,不太自在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说不清为何有点想笑。
  她清了清嗓子,将头扭向一旁:“看什么看?”
  “那年你刚来原州时,我初次见你站在这小书楼上,你就穿的这个衣料。”说话间,霍奉卿的手已至她纱衣的袖口,长指轻轻探进些许,轻捻着银纹绯绫的袖沿。

  他眉眼含缱绻笑意,随手指了指一墙之隔的霍家院落:“那天夜里,我从书房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你。”
  “然后呢?”云知意歪头望向他,有些好奇。
  霍奉卿指腹轻轻挲摩着她的衣袖,感慨道:“然后我心里想,这小姑娘的衣衫不知是什么布料,看起来就很费钱。啧。”
  “你啧什么啧?”云知意嗔恼带笑,在他手背上揪了一把之后,才挥开他的狗爪,“我穿得再费钱,也没要你养。”
  他盯着自己微红的手背看了一会儿,才扬笑轻道:“可我偏偏就很想养。”
  “那不行,”云知意略抬高下巴,哼声道,“我只做饲主。”
  “唔?可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往后实在不能由你掌家,”霍奉卿唇角轻扬,“算学学不好,要饭要……”
  云知意怄得想将他踹下楼:“你才要饭要到老!”
  见将人逗急了,霍奉卿赶忙摸摸鼻子,慢悠悠地转移话题:“说真的,你方才的架势,很像是在‘训夫’,或许……”
  云知意没好气地笑瞪他,打断他满含享受之意的废话:“我倒觉得像‘教子’。”这人真是很会上杆子给自己安名分。
  “这么记仇?”霍奉卿低低的笑音略有点赖皮,“我其实没想占你便宜。总不能直接让人带话说我想在言宅与你‘私会’吧?若不说是‘言大人要你回来’,你多半会找借口推脱的。”
  云知意这些年和言家每个人相处如何,霍奉卿虽从不多嘴,却都看在眼里。
  自她两年前搬去望滢山后,她对她母亲和弟弟妹妹的事就很少过问了,什么都淡淡的。若说言宅中还有谁真正能牵动她心绪,也就她父亲言珝一个。
  “什么就‘私会’了?用词不要狗狗祟祟,”云知意接受了他的解释,笑睨他,“我爹知道你假借他名义叫我回来吗?”
  她最近虽然很忙,但也多少听到些风声。霍奉卿并不只是对州丞府、对田党有所动作,在州牧府内也没闲着。
  不过,州丞府与州牧府毕竟隔着几条街,在没有刻意打听的情况下,云知意并不清楚霍奉卿现下与她父亲之间有无公务上的冲突。
  霍奉卿摇头:“言大人并不知道。”
  “那你怎么进来的?谁替你领的路?”云知意笑眼微微眯起,心中已然有数。
  霍奉卿倒也坦然:“言知时避着人,领我从后头小门进来的。”
  云知意哼笑着环顾四下,果然不见一个家仆。“言知时这家贼,里通外匪啊。”
  “自家亲戚之间守望相助,怎么能算里通外匪呢?”霍奉卿反驳道。
  云知意严肃地瞪他一眼,最终还是绷不住笑了:“你这算拐弯抹角冲我讨名分吗?”
  “拐弯抹角?”霍奉卿故作惊讶地眨眨眼,“我以为这已经很直截了当了。”
  “啧,大尾巴狼。”云知意嗤笑着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走了几步,推开就近一间书房的门。
  ——
  两人在窗畔墙边一前一后站定,霍奉卿的双臂就像铁遇磁石,几乎是立刻缠上了她的腰肢。
  她的后背靠在他胸前,半湿的长发被他的体温熨帖,整个人被圈在他的气息之中。
  “你是不是有事要……喂?!”颈侧突然传来温热微濡的触感,这让云知意猝不及防,周身猛地一个颤栗。
  霍奉卿的唇从她颈侧缓缓流连,慢慢到了她的耳后,嗓音含混轻喑:“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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