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姜氏微微一叹:“今日有贵客在,我知你心中对祖母有怨气,但今日,可不能同你祖母逆着来。”
付茗颂张了张口,只小声应道:“我不敢。”
她从来都不敢顶撞老太太,哪怕在嫁为人妾的事情上,她鼓足了浑身上下的勇气,也只敢对老太太说不愿。
旁的话,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姜氏见她这可怜模样,心下也不大忍心,其实她倒觉得,这国公府她们付家没必要非去高攀,偏安一隅也不是不好…
可老太太的心思,她这个做儿媳的总不能忤逆。
“罢了,你进去吧,否则你祖母找你找不见,又闹心。”姜氏摆了摆手。
茗颂进到前厅时,正好几位夫人在自夸家中的姑娘和公子。
不知谁提了一句:“听闻世子前几日替皇上解决了江南洪涝一事,连我家官人都在夸赞,世子年纪轻轻,才干却不比他们这些年长者少。”
“这子都随母,还不都亏得有位如沈夫人这般聪慧的母亲。”
“沈夫人真是好福气,我家哥儿若是能有世子一半聪颖,我呀也就能少操心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国公府世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秦氏抿嘴笑着,虽知她们都是看人下菜的,但任谁被夸自家儿子都难掩畅意。
老太太眉头也舒展开来,听着她们这般说,那沈其衡定是人中龙凤。
茗颂正想悄然从后头绕过,谁知秦氏眼尖,抬眼往这儿一瞧,眉眼轻挑了一下:“这位是?”
她这么一声张,引得喧闹的厅内霎时一静,众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付茗颂一怔,脚步停滞了一瞬,随后疾步走到老太太身后,垂着头不敢说话。
老太太嘴角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既然秦氏要装作不知,那便陪她演下去好了。
“五丫头,见过几位夫人。”老太太示意道。
付茗颂朝众人微微颔首:“茗颂见过各位夫人。”
她那微一低头,一张白皙娇艳,又略显清冷的面容一下呈现于众人眼前。
发如泼墨,黛眉杏眼,端庄秀气的鼻下,一张樱红小嘴抿在一起,眼尾一点红痣,叫整张脸略显妩媚。
是倾城的相貌,可多瞧两眼,并不讨女人家喜欢,尤其是这些上了年纪的主母们,都知张了这么张脸,放在谁家都是祸水。
老太太才应道:“这是我家五丫头,平日鲜少见客,叫各位见笑了。”
秦氏多打量了她两眼:“是个端正的孩子,来,到我跟前来,我瞧瞧。”
老太太眉头又是一挑,嘴角掩藏不住笑意:“五丫头,到沈夫人跟前去斟杯茶。”
付茗颂顿了顿,心下有些发虚,生怕在这种场合丢了老太太的脸面。
她硬着头皮过去,乖巧的拿起茶壶,一手按着茶盖,给那还未饮尽的茶盏里又添上些许:“沈夫人,请用茶。”
秦氏接过,抬头认认真真打量她。
果真是美的不可方物,不过太后话可说错了,不是这五姑娘与宫中的贵人们相像,而是那些人像她才是。
这五官生的,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宫中的丽妃也好,姚美人也罢,多少都有一处同她相似。
不过也就三五分罢了,又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人,怎可能完全一样。
秦氏心下一叹,正如太后所言,这五姑娘进了宫,要么多添一桩人命,要么多一个守活寡的,怎么说都是造孽。
好不容易消停了两月,还以为皇帝心魇已去,没想还是如此。
茗颂眉心不由一紧,这个沈夫人瞧她的眼神,怎这样奇怪。
像是…怜悯?
秦氏陡然收起神色,扬起一抹笑意:“生的真是像朵花儿似的,若是日日到我跟前瞧着,兴许饭都能多用两碗呢。”
说罢,众人皆给面子的笑起来。
秦氏这话不过随口一说的场面话,可老太太却不这么以为,只道是秦氏过了眼,十分满意。
想要日日瞧着,可不就是十分满意么。
思此,老太太快意一笑:“沈夫人有那般出众的儿子,怕是平日便能多用两碗饭,哪里要这丫头在面前瞧着。”
秦氏低头抿了口茶,笑着摇头。
茗颂退到老太太身后,见众人不再瞧着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就听老太太又道:“上回伍成河一事,世子办事令人信服,若非如此,恐怕我儿等一干人,还要滞留在俞州好一阵。”
忽的,秦氏懵了一瞬,一下竟反应不过来老太太指的是哪位。
一旁正与人唠嗑的王夫人闻言转头过来,不解道:“这世子前些日子不是帮着沈国公监国么?怎还抽空去了趟俞州,我竟不知。”
“……”老太太嘴角的笑蓦地一僵,忽然感觉有些不大好,她亦是好奇的朝秦氏看去。
秦氏到底是个聪明的,心下一个打转,大抵能将来龙去脉猜测出来。
想来,皇上是冠着沈姓办事,老太太自个儿瞎琢磨的。
秦氏抬眼又望了那站在老太太身后的丫头一眼,她可不能叫衡儿背下这桩没来由的债。
“怕是老太太听误了耳,衡儿从未离京过,怎可能到俞州去?何况伍成河那一案,皇上交由大理寺来办,哪有让旁人插手的道理。”秦氏笑笑。
老太太显然大惊,不过很快就在人前敛了神色,不自觉抓紧了手中杯盏,茶水早已凉了,她还往嘴里送了两口。
“是么,那恐怕是我上了年龄,记岔了。”她如是说。
秦氏见她这般神情,不由一笑,随即便说要出去走走,老太太也没心思拦她。
付家园林修的还算雅致,好容易甩开了那些个阿谀奉承之人,秦氏头疼的寻了处石墩坐下。
丫鬟扇着蒲扇道:“夫人,这付家小门小户,你何必自降身份来吃她们家的酒。”
姜氏摇头,正欲答话,便听竹林后头两道声音传来:
“庄姑娘真是可怜,为替老太太祈福,自请去庙里两年,谁知回来后竟被五姑娘夺了宠。”
“谁说不是,要说还是五姑娘命好,亲娘一个爬床贱婢,生下她后便没了,还以为五姑娘在府里要遭人白眼,谁知老太太护着。”
“你瞧五姑娘长的,跟那话本子里的狐狸精似的,恐怕是承了她娘的本事。”
随即,那两人不由笑出声来。
秦氏循声望去,不屑的弯了弯唇角,身侧的丫鬟以为自家夫人被扰了清静,正要出口阻拦,却被秦氏拦住。
待宴席散去,回国公府的路上,丫鬟忍不住道:“夫人,那付家的五姑娘瞧着,也不像人说的那般不堪。”
秦氏瞥了她一眼:“连你都瞧出来了,这般低劣手段,怕是那丫头得罪谁了,故意想叫我听见呢。”
她活了半辈子,半辈子都在宅院里,这种小打小闹的手段,怎能轻易糊弄她。
秦氏挑开窗幔,见天色还亮着,忙吩咐道:“打个转儿,去宫里吧。”
宫里有人,可是为皇上这造孽的事儿操碎了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舅妈机智==
第21章
永福宫内,太后原在小憩,听说秦氏来,赶忙披了件薄衫出来。
因是见自家人,穿戴倒也不必太繁重。
秦氏搁下茶盏,起身欲要行礼时又被太后拦住:“快别客气了,你方才从付宅来的?”
“娘娘还真是上心,要我说皇上左右也抬了不少人进宫,多一个也不至叫娘娘这般操心吧?”秦氏好笑道。
沈太后一脸疲倦,唉声叹气地坐下:“你怕是不知,皇上派了眼线在那宅院里,你见哪一回,他这般上心的?”
秦氏眉头一扬,这下也颇有些好奇:“眼线都派出去了?这倒是稀奇,依皇上的性子,回京已半月有余,若是有意,早该将人纳进宫才是。”
沈太后低头抿了口茶,心想上回她召付家姑娘进宫,皇上竟抽身往她永福宫跑了一趟。
那时她还不觉有甚,后来仔细一琢磨,稀罕了,也没见他对宫中妃嫔这样上心的。
这么一来,沈太后对那五姑娘愈发上心,便托宫外的秦氏好生打听打听。
秦氏眉心略有犹疑,缓缓道:“人是生的绝美,不过依我瞧,这五姑娘性子略胆怯,不是个有城府之人,娘娘若是怕此般姿色将来会扰乱后宫,倒可以宽心。”
只听沈太后一声冷哼:“哀家倒是想找个能乱后宫的来,你瞧瞧我这宫里,一颗石子砸下去都惊不起半点水花,她若是真能将皇上迷的神魂颠倒,那是菩萨显灵了!”
秦氏抿嘴一笑,但也不好跟着打趣,堪堪安慰了一阵,这才离宫回府。
许姑姑送走了秦氏,见太后愁眉不展的倚在榻上,忍不住劝慰:“娘娘,您就别操心了,左右这皇上想做的事儿,您也不好拦啊。”
沈太后听这话更头疼了,起身摆了摆手:“更衣吧。”
“您不歇着了?”许姑姑忙扶上她。
沈太后语气郁郁道:“我如何歇的下。”
朝臣催立后,折子都催到她这儿来了!皇上登基三年,至今不提立后,难不成他想一辈子空置后位?
别的事她尚且由着他来,可此事她绝不能坐之不理,总不好真叫这血脉,断送在她儿手中,那她百年以后,又如何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景阳宫里,闻恕瞧了一夜的折子,才堪堪闭上眼,就听元禄脚步匆匆的赶来:“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男人眉目十分不耐烦的蹙了一下,嗓音略显沙哑:“又怎么了。”
元禄干巴巴笑了声:“奴才瞧着,太后脸色不大好看。”
闻恕睁眼,十分头疼,大抵也能猜到太后是为什么来。
果然,他一出寝殿,就见沈太后将几本折子丢到桌案上,语气不善:“你自己瞧。”
闻恕无奈一笑,不用瞧也知上头都是些什么,他缓缓道:“朕瞧这些老臣也是糊涂了,竟越过朕讨扰母后,实在该罚。”
听他这丝毫不知悔改的话,太后更加气闷:“立后不仅是家事,还是国事!诸臣忧心皇上,忧心国事,何罪之有?”
闻恕慢条斯理的落了座,又慢条斯理的饮了茶,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直叫沈太后脑仁疼。
她语气缓下来:“罢了,哀家也不逼你,但我这话也放前头了,自今日起,皇上一日不立后,宫中一日不进新人。哀家为皇上退一步,皇上也当为哀家退一步。”
男人闻言,眉头下意识的挑了挑,抬眸看向太后,嘴角不动声色弯了一寸:“成。”
“你,你应了?”沈太后面露惊讶,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座上的人。
她以为皇上对付家姑娘那是势在必得,不日便要下诏将人抬进宫里,依着付家的官位,封个嫔位至多。
难不成,她多虑了?
闻恕一眼瞧出太后心思,直言道:“朕将和光接进宫,正是要他算立后一事,毕竟母后也说了,立后乃国之大事,不可草率,此人选必当要慎重,再过几日,应当就有答案了。”
沈太后叫他说的一脸哑然,竟是觉得很有道理,不由凝重的点了点头:“你既自己有打算,那哀家也省得操这个心了。”
沈太后又疑惑的看了他两眼,最后迟疑的离开。
她踏出景阳宫的雕花门槛,脚步攸的一顿,皱眉道:“皇上那话,不会是唬哀家的吧?”
许姑姑笑笑:“和光大师可是真的在承香居住着,这事应当不会有假,皇上好容易想开了,娘娘该高兴才是。”
太后心里舒了一口气,脸色总算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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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后便这么在永福宫等了起来,头一回无比期盼那和光大师早日窥得天机,好叫皇上早些立后。
许姑姑见她还在翻那本名册,忍不住摇头笑:“娘娘这两日可都瞧上好几回了,再怎么瞧也瞧不出一朵花来呀。”
沈太后神清气爽的笑笑:“这长央侯府的二姑娘是个不错的人选,琴棋书画样样精,听说那一手好字,还颇有风骨呢。”
说罢,她转而又道:“魏的三姑娘也好,脾性好,是个宽容之人,可惜啊魏家已有姑娘进宫,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不好。”
太后说着,摇了摇头。
这魏家有两朝元老魏老将军,还出了个战功显赫的魏小将军,如今正是鼎盛之时,若是能立魏家嫡女为后,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惜,皇上年前刚抬了魏家庶女进宫,再迎嫡女,便不那么好看了。
“哀家瞧,立后人选还得再慎重,叫礼部再呈一份名册来。”
“是,礼部侍郎已——”
“娘娘,娘娘——”许姑姑的话被莫名打断,小太监跌跌撞撞的从殿外小跑至前,急的像是着了火似的。